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筝
岩石一直坠落，头顶的裂缝倒是越来越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渐渐洒入山洞。我抬头看去，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当中，黑暗的一夜已经过去，新的光明大概不会太远。
小影一直没有说话，埋头不语，顺便恢复自己体内灵力。仅仅一夜之间，养育自己的师父成了罪大恶极的狂徒，二师兄和炘洁师姐接连毙命，三师兄受伤，大师兄化为阴兵，她心情想必十分复杂。
小川一直在照料三师兄的伤势，他用绷带替三师兄止血，好歹保住了三师兄的一只脚。三师兄失血过多，不敢轻易睡去，生怕一觉不醒。他始终愁眉不展，大概在思索通算门日后的出路。
又过了约莫半个钟头，上方山体总算找到了暂时的稳定，不再跌落石块，只有些许沙粒偶尔缓缓飘落。我们原本是从秘密通道进入山洞，打开尽头处的铁门后还有一道长长的阶梯。如今阶梯已经被毁，我们又没有攀爬工具，根本出不去。
小川却不在意，他拿出手机，说道：“没事，师爷。你看现在山体塌了，咱们现在手机也有信号了，大不了直接打电话拜托消防队来救人呗。”
但他话音刚落，我们头顶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哟，我可没想到你们本事这么大，居然把翠竹山给搞垮了一半。”
我们当即抬头看去，只见杜鹃师姐在上方朝我们微笑。
那一刻，我又累又乏，只觉得她的笑容和阳光混合在一起，显得那么温暖。
……
后来，是师姐叫来了当地的救援自愿队，他们用绳索和吊篮将我们硬生生拉了上去。三师兄很快被送去了医院，师姐则开车载着我们三人回到城区。小影和小川太过疲倦，在车上便睡着了。我神智恍惚，与师姐交谈几句，也很快昏睡过去。只记得在陷入沉睡之前，我询问了她师哥的去向，她告诉我师哥去追逐某个重要的人了，并让我放心。
等到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公寓沙发上，窗外早已一片漆黑，又是一个夜晚。
“来咯来咯。”伴随着小川兴高采烈的叫喊，我闻到一股香味，紧接着肚子里一阵响动，只觉得腹中空空，饿了。
小川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盆红烧鸡。见我醒了，很是高兴，“师爷，你总算醒了。快快快，正好赶上饭点。”
我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十点。杜姐姐下楼去买酒了，马上回来。她说这次咱们立了大功，要好好犒劳我们。”说罢，小川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笑道：“师爷，杜姐姐可太有钱了。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就跟着她混了，说不定她一高兴，赏我去她公司当个部门经理。”
我笑了笑，接着一愣，“你刚才叫她什么？”
“杜姐姐啊。”
“放屁！她是我师姐，比你大两辈！你该叫她师奶奶。”
小川摆摆手，“你以为我不想啊？这是人家杜姐姐强烈要求的，说是不许我把她叫老了。哎，女人嘛……哦，对了，说起女人，”小川指了指卧室方向，“你未来老婆还在睡呢，赶紧把她叫醒，该吃饭了。”
说完，小川又去厨房忙活。我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来到卧室。
卧室房门没关，我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却发现小影根本没有睡觉，她倚靠在床头，耷拉着脑袋，眼带忧郁。
“小影……”
我叫了一声，她这才如梦方醒，看了看我，脸上却毫无喜色，只浅浅应道：“哦……”
我来到床头坐下，拉住她的手，“还在想事呢？”
“……嗯。”
“别想了，咱们先吃饭吧。”
我就势要拉她起身，她却突然按住我的手，犹豫一阵，说道：“辰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你说。”
“咱们之间，究竟该不该有秘密？”
我一愣，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了？”
“没，我就是有一件事……哎呀，我总是想不明白，可是也没人给我出主意了。你说，一个人，在我这个年纪，确实是有很多事是想不明白的。如果这个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朋友，那么或许就有很多人帮她出主意。譬如说，我小的时候，这也不懂，那也不懂，遇到为难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么我的师父、我的师兄师姐，他们就会告诉我。可是我现在……”
小影几乎语无伦次，她似乎想通过某种看似理性的长篇大论来掩盖自己的悲伤，可越是往下说，她越是无法掩饰自己的痛楚。
终于，她的泪水不受控制滑落眼眶，“可是，我现在……我现在，什么亲人都没有了。辰哥，我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小影，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距离感，似乎我的心与她的心从来没有真正贴近过。我曾经略微读过一本类似心灵鸡汤的书，书里写了好多在我当时看来堪比狗屁的所谓人生哲理，其中一条是这样说的：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人与人之间注定不可能百分百心意相通，最终我并不了解你，你也不可能了解我。
现在想来，这番话不无道理。和小影一样，我也失去了自己的师父，我也曾泪流满面无法接受现实。可在那之后，我还有父母，还有祖母，还有师哥，还有很多亲人朋友，有他们陪伴，我便有了根，有了底，能踏踏实实在社会上行走，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都是我心灵的港湾。
因此在我看来，小影遭遇的变故，也不过如此。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小影是个孤儿，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孤零零躺在襁褓中，万幸被玄君捡回了翠竹山，拥有了一个名为通算门的家。可仅仅是一夜之间，这个家又没了，她那条脆弱的风筝线再一次断裂了……她又一次失去了父亲、兄长、姐妹，就连养育她长大的翠竹山也崩塌了……如她自己所说，她什么都没了……
唯有我，唯有我能在这个时候给予她一些东西。
可我偏偏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能给她的，只有这一个深深的拥抱。
“……就算明天就是末日，我也在你身边。”
我许下了一个俗套的诺言，她只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