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受托

C市的茶馆少有打烊的,即使开到凌晨也生意兴隆。此刻才刚刚晚上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隔壁的麻将声不绝,我和蕊儿坐在包间里,静静等待我们的客人。

门被推开,一个女人犹犹豫豫走进来,眼神里全是戒备。

魏永芳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很瘦,也很矮,颧骨太高,眼窝子太深,偏偏眼睛很小,眉毛很细。用民间的话来形容,贼眉鼠眼。加上她满怀戒心看着我们的表情,更让我不舒服。

“魏女士?”

她不搭腔,只慢慢点点头。

“请坐吧。”

她没坐,开口问道:“你就是给俺打电话的那个人?”

“是啊。”

“你不是说,要给俺介绍工作,要面试吗?”

“别急,坐下来慢慢谈。”

她迟疑一阵,似乎不相信我和蕊儿这两个小年轻能给她介绍工作,警戒心倒挺强。“……俺不坐,你有啥话就直说吧。”

“来C市几年了?”

“两年了。”

“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

“家政,给人打扫清洁,帮人带娃。”

“收入多少?”

“两千八,不,三千。”

“农村人吧?”

“是……但你放心,俺没有农村人的毛病。”

“原籍是哪里?”

“N省XX县。”

“当地经济不太富裕吧。”

她愈发觉得纳闷,“你要有工作就直说,打听俺老家做啥?”

我盯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说道:“你跟曾XX是亲戚吧?”

她先是一愣,脸色一变,接着二话不说扭头就要走。

蕊儿哪里肯让她这么轻易离开,抢先一步跑到门口,哐当一声把包间门反锁过来。

魏永芳正要叫喊,蕊儿从怀里掏出刀子,闪电般直接抵到她脖子处。

我站起身,低声说道:“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你如今三十多岁正当年,还有大半辈子要活。我妹妹人又年轻,做事冲动,万一把你伤到了,弄出个生命危险,还没人送你去医院。”

魏永芳胆子果然不大,很快便认清了形势,哭丧着脸,“俺……俺没得罪你们啊。”

“那可说不定,来,坐下吧。”

在蕊儿的挟持下,魏永芳小心翼翼坐下来,双手冒汗,一直捏着自己的衣角。

见对方就范,我便直奔主题。“这两年来,你一直在骚扰唐夫人吧?”

她一惊,接着醒悟道:“是她雇的你们?”

“没什么雇不雇的,我们跟她是亲戚。还有,我警告你,别想着一会儿出去报警。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你要敢报警,第一个抓的可是你自己!频繁给公民打骚扰电话,已经严重影响了公民的日常生活,这叫……嗯,侵犯隐私权,懂不懂,是犯法的!”

我看她并没有读过多少书,随口编织个罪名吓唬她。这女人倒确实被我们吓到了,一时间六神无主。

见她不敢抵抗,我直接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跟曾XX是亲戚,不会是编出来的吧?”

“没有!俺真是她表妹!”

“她今年都四十好几了,你才三十出头,年纪差得有点大吧。”

“哎呀,那是因为俺妈——也就是她小老姨,岁数小。辈分上,她真是俺表姐。小时候有一年,她还来过俺家,还抱过俺呢。”

“你是怎么知道她男人死了的?”

“这还有啥不清楚的?姓唐的女人把俺表姐夫的骨灰寄回了老家,消息就传开了。”

“哦?”我眉毛一挑,“曾老板跟他夫人是同乡?”

“那是啊。他俩同姓,论起来,他俩也有一点亲戚关系哩。俺们那个地儿,穷得很,女娃嫁不出去,男娃娶不来媳妇,这种沾亲的婚姻,多得很。”

“那又是谁指使你来要钱的?”

魏永芳有些着急,连忙自我辩解道:“哎呀,不是俺想要占这笔钱!俺是来要债的。”

“要债?”

“是啊。俺表姐的父母就生养了表姐一个,他们还活着那会,表姐又在C市,总也不怎么回去,就是俺跟俺娘一直在照顾伺候。中间生了两回病,还是俺给垫的钱。俺当时寻思,表姐夫是做大生意的,将来迟早会把钱还给俺,也就没催。结果表姐夫一死,俺就急了,只能来这里讨债。”

我顿生疑惑,“不会吧……当年就算你表姐两口子不回家,每个月总要给老人汇款吧?用得着你给人家垫医药费?”

“哎呀,你不晓得。表姐她老爹爹是个赌鬼,有了钱就去打牌,每回都输个精光,那点生活费早就花完了。俺娘跟她娘是堂姐妹,关系好,要不是有这层关系,俺们才不管他一家死活呢。”

我看着魏永芳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

“当时治病花了多少?”

“好几千。”

我猛一拍桌子,“那就对了!你花了多少钱,把票据拿出来,该收回去多少就是多少!你凭什么对唐夫人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几百万?!”

魏永芳吓了一跳,接着脸红了,扭扭捏捏说道:“俺不是看电视里讲,这种赔偿,不是一般都还有个啥精神损失费嘛……”

“你损失啥了?曾老板死的时候,也没见你来披麻戴孝啊。”

“可是……可是俺不是琢磨着,反正俺表姐现在脑子糊涂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只要她姓唐的愿意掏钱,俺也心甘情愿伺候表姐不是?这笔钱,终归得由俺来经手不是?”

心甘情愿个屁,我心里暗自嘲讽,但嘴上却说:“我告诉你,法律上讲究的是言行一致。你嘴上说要照顾表姐,这两年时间里,你去过她家几次?你要真有这心思,不如就拿出个样子来。只要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实意要照顾这个亲戚,那笔钱将来一定少不了你的。”

她这才稍微露出点笑容,“那行,那行!俺明天就去表姐家里。”

我摆摆手,“这个随你,但是有一点我说在前头,以后不许再打骚扰电话了。”

“是,是……”

“行了,这件事就暂且如此。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表姐夫死前,有没有给家里人打过电话啥的?”

她想了想,点头道:“有的,有的。俺们村比较穷,村里就两部电话,俺家里就有一部。表姐夫要联系他老爹,都是往俺家里打电话。”

“他怎么不给自己老爹装电话?”

“他老爹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搞不懂这些高科技。每回都是俺把人带过来,把话筒放在他耳朵边才能通话。”

“当时曾老板在电话里说了啥?”

“具体的俺不懂,就听到表姐夫很高兴,说话也很大声,说是马上要时来运转了,让他老爹爹放心。”

“别的呢?”

“别的……哦,还有,说是他的闺女,俺那个萱萱侄女身体恶化了,最近又在住院。医生说了,不大好治,让家里人做好心理准备。俺记得清楚,当时他老爹爹听完,又抹了好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