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邻居

1293、1294、1295是三栋挨在一起的两层楼简屋,青瓦、裸砖墙和松木门窗。1295是郭老三的家,1293是赵申民家,中间夹了一栋1294。

凤珠大约在窗口见着了他们,扭着小脚跑了下来,用那一副与相貌极不相称的清脆嗓音招呼道:“周探长,孙探长!”

“告诉你们啊,我昨天找了一算命的,连他都说,这地方的风水是鬼喜欢的……”凤珠转动着一双小眼睛,“看见黑衣女人的只有赵申民的老婆。可她是个斜眼呀!老人家说,斜眼能看见阴阳两界。”

周青玲突然觉得旁边有人在盯着他们看,背脊一阵发凉。她环顾四周,那些房子的门和窗都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好像藏着很多双眼睛。

“这附近的人家白天都有人在吗?”周青玲问。

凤珠点头,压低声音说:“都在,但这里的人不喜欢见到警察……我帮你问过了,没有人知道朱家去了哪儿,又把房子卖给了谁。这户人家古怪得很,平时不与人打交道。老头不爱说话,有时我能从二楼窗口望见他在后院做木工;老太婆是个母老虎,在家总是扯着嗓门骂男人、骂儿子,我也听不大懂她说的哪儿的话。那儿子也确实不争气,一把年纪了没老婆没工作,赢了钱时脾气还好,若输了钱,连路边的野猫都要踢。”

“那这家呢?”孙浩天朝1293的方向努了努嘴。

凤珠翻了翻白眼,低声道:“唉,比起活人,我倒乐意和鬼做邻居。”说完,便扭着小脚回屋去了。

周青玲退后一步,看到赵申民家的墙上写了一句话:“在此小便,断子绝孙。”抬起头,只见从瓦顶的小天窗里伸出一根竹竿,晾着一排酱肉条。

赵申民是个瘦高个,只剩一条腿。他毫不避讳地主动谈起,几年前一枚炸弹在他身边爆炸,他醒来时已经丢了右腿。他戴着一副茶色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漠而戒备。他的老婆牛桂琴长了一张马脸,双眼的眼黑都瞥向左边,你根本分不清她说话时是不是在朝你看。

他们白天睡觉,晚上在北苏州路上烤肉串谋生,服务那些看完戏、跳完舞、逛完窑子的快活人。

由于他们晚上不在家,凌晨才收摊回来,所以很少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直到今年秋天的一晚,牛桂琴肚子痛提前回家,远远地看见一个穿黑斗篷的女人走在小巷子里。她竖起衣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令牛桂琴惊异的是,那个女人最后悄无声息地进了1294。

“不是你说那女人走路时不用脚吗?”孙浩天不耐烦地打断她。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别人乱传的。”牛桂琴急了,“我和她距离有十来米远,当时也压根没注意看她的脚。我倒听其他人说,许多男人进了1294,再不见出来。我越听越怕,有一次还梦见隔壁住了个女鬼,抱着我男人被炸飞的右腿,啃得满嘴鲜血。”

当她叙述这些的时候,她的丈夫冷冷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拐杖靠在八仙桌上。

应周青玲的要求,牛桂琴带他们去看与1294相邻的后院。夫妇俩在后院里搭了个茅草棚,放了三口大缸。

牛桂琴掀开木盖,提起一条腌肉给他们看。“前一阵子烤串生意不好,我们索性改卖腌肉了。”

周青玲发现,只要踮起脚尖,便能窥视1294后院内的情形。这样的矮墙恐怕也只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这时,她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远处的矮墙上快速地跑动,仿佛练就了飞檐走壁的本领。想要定睛细看,那小人却从墙头上落下去了。

牛桂琴想起了什么,悄声对周青玲说:“你问过隔壁那小子了吗?就是郭老三的儿子小勇。有人看见他给一个男人带路去1294……”

为什么这事没有听凤珠和郭老三提起?

周青玲向他们道别,退出门去。

“小心!”突然,孙浩天大叫一声,把她推向一旁。

只听一声脆响,一根足有一尺长的冰凌子在周青玲身后的雪地上摔成两段。

回头看,屋檐下还挂着十来条冰凌子,如同魔鬼的牙齿般闪着锋利的寒光,条条都可致命。

那一秒,周青玲抬头,发现赵申民正独自坐在屋内,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