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让整个城市颠倒

雨越下越大,路面倒映着霓虹灯,仿佛整个城市颠倒了。

我不想等了,踩着大大小小的水坑,

嗒嗒嗒,嗒嗒嗒,继续向前。

人类的婚礼,前奏漫长,后患无穷,我也算经历两次了。我住在小镜家,连续三天没有看到她。她让妈妈买了狗粮,每天带我溜达,但我没什么力气,既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出门。

第四天老太太在叨咕,说这狗再不吃东西,就得打电话告诉老爹,让他在电话里骂我。

凭什么骂我,我丢开玩具鸭子,扒着阳台,眼巴巴望着楼下车水马龙。

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开过去。我看到了,是越野车,白色的。

血全涌上了狗脑门,团团转,我控制不了自己,趁着有人开门,似乎是小镜回家了,我像发了疯一样,从门缝冲出去。

后头听到小镜和老太太的呼唤,但我撒开腿,拼命追那辆车。车上应该有老爹,有以前的生活,有熟悉的自言自语。

喝醉的老爹曾经趴在地板上,头顶着我的狗窝,说:“梅茜你知道吗,面窝其实要用黄豆。大米和黄豆一直泡,泡啊泡,软了以后搅拌成黄豆米浆,再放调味料,盐啊葱啊生姜啊什么的,才能丢到油锅里炸。炸成金黄金黄的,我以前不懂怎么做出来中间那个洞,原来是有专门的面窝勺子,对了,得撒点芝麻,那才叫香。”

我就问:“小镜的老家在哪里呢?”

老爹说:“从这里往西南开,开个几百公里就到了。小镜当年呢,就是从那里,往东北方向开了几百公里到的南京呀。”

我冲上马路,沿着街道狂奔,没找到那辆白色越野车。

会找到的,虽然不认识路,但我记性很好,反正老爹说过,往东北方向,几百公里,我就到家了。

太阳升起的方向,往左边歪一点,应该是东北吧。我方向感很好,是知书达理的狗子。

斜着穿越城市,绿灯亮起,行人凶猛,我夹杂在人群中过马路。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繁华的大街,深幽的小巷,还沿着湖泊走了一段。

天黑了,雨哗啦啦下,天桥下面躲了一阵,舔了几口雨水。

我很讲卫生的,但是太渴了。

雨越下越大,路面倒映着霓虹灯,仿佛整个城市颠倒了。我不想等了,踩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嗒嗒嗒,嗒嗒嗒,继续向前。

我全身湿透,特别难受,直到半夜,雨才停了。我的肚子很饿,夜宵摊子摆出来,香喷喷的。

最大的一家烧烤摊,十几张桌子摆在户外,人们有说有笑,啤酒堆了一箱又一箱。我饿得发晕,凑近一个客人,盯着他手里的排骨。

吃排骨的花衬衣说:“会握手吗?握个手就给你吃。”

要求过于简单了,我点点头,把手给他。

花衬衣震惊了,说:“亲娘啊,不但会握手,还会点头,给你吃给你吃。”

我一口咬住他丢过来的排骨,太辣了,辣得要哭啊,嘴巴跟被刀子割了一样,舌头吐出来,放在一个小水坑里泡泡。

这是夜宵一条街,还有流浪歌手。他头发披肩,扎了几十根小辫子,衣服破破烂烂,背着吉他,走过来,给我喝他的矿泉水。

小辫子说:“看来你不是本地狗,吃不了辣。”

本来想嘲笑他,看在给我水喝的分儿上,算了。他拿着歌单,走到一桌人旁边,说:“老板,点首歌?”

客人说:“走走走。”

小辫子无奈笑笑,换下一桌。

我思索了下,这人心地不错,帮帮他的话,可能还会买火腿肠给我吃。我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叼走他手中的歌单。

小辫子愣住了。

我叼着歌单,又走回那桌,满脸期盼地望着客人。

隔壁桌的花衬衣更加震惊了,说:“这狗神了,你们点不点,不点我点,我得给她面子,说不定她还能教我数理化。”

他想得美,我自己数理化都狗屁不通。

这桌是对夫妻,女的说:“老公,你看狗子让我们点歌呢。”

男的说:“来一个来一个!”他对小辫子招招手,“唱你拿手的,走起!”

小辫子唱了一晚上,我在异地他乡打了一晚上的工,叼歌单叼得嘴巴麻木了。客人散尽,老板清扫地面,准备打烊,远处的天边隐约亮起了白。

小辫子点了几份烤馒头,分我一半。他自己喝着白酒,吧唧吧唧吃得贼香,干一杯,对我说:“你是小女娃子吧,我平时一周都没今天赚的多,你多吃点,不够我再点。”

我狼吞虎咽,他倒点水给我,说:“要不以后你跟着我混,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他想了想,又说:“不是,要不以后我跟着你混,有你一口,就有我一口。”

他没有住的地方,我们在银行提款机的小屋子里打盹,醒了我就继续往东北走,一直走到天黑。小辫子搞了个二维码,让我叼着找客人们收费。客人的要求如果不复杂,比如拜拜啦,合照啦,我都会努力去做。

打工太辛苦了,尤其对一条狗来说。

但你要明白,打工呢,不是为了在这里停留,而是为了向前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