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织绣

说到中国织绣,我们不得不从丝绸说起。丝绸作为中外交流的彩带,曾以迷人的姿态,连接起亚欧大陆。从某种意义上说,华夏文明是从丝绸之路走向世界的。翻开杜甫的《丽人行》,翻开王建的《宫词》,喷发的**中,不乏对唐代淑女丽人穿绫披纱、织锦绣彩的描写与赞叹:“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看著中元斋日到,自盘金线绣真容。”“蹙金绣”和“盘金线[1]”长期被人们说成是诗人们对织绣的浪漫想象,哪里会想到法门寺地宫的洞开,使这些“浪漫想象”成了存在着的事实,摆在人们面前。

考古队员们在清理中发现,堆积的丝绸衣物竟有二十三厘米厚、七百八十多层!若将它们全部揭取铺展,可达四百多平方米!但是,由于地宫离地面较近,封闭不严,加上地下阴湿等原因,年逾千载的这类织品除部分保存完好外,不少已破损碳化,形容不整。还有一部分尚可抢救,有望再展姿彩(这其中即有武则天那件神秘的绣裙)。丝绸及织锦物通过专家分析,计有锦、罗、纱、绢、绮、绣等类,仅绢一类就有十余种,加织金物则也极为丰富,唐代的织金锦为首次发现。刺绣品加工多种多样,有蹙金绣、贴金绣[2]、平绣[3]、贴金绣加绘[4]等等,均反映出唐代工艺水平的高超。特别应提到的织金锦中的捻金丝,平均约0.1毫米,最细处仅为0.06毫米,且为螺旋弹簧状,每米多达三千转。在这方面技术最发达的西欧诸国也仅能抽制出0.2毫米的金丝。这样高超的加工技术,怎不令人称绝。石兴邦先生说:“这批几乎涉及唐代全部丝织品精华的发现,不仅为研究中国古代服饰史和织造技术史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而且也可以使人们明白,唐代丝绸为什么能饮誉世界。”

考古队员们在前室发掘了大量织物残、整原件的品类,按《物帐》碑所载,在中、后室中还可能有收获。

最后要补充的一点是,当年迎入神都洛阳明堂的佛指舍利,终于披上了武则天献上的金袈裟。以皇宫—明堂—白马寺三点一线为轴心,举都举城的崇佛事佛活动如烈火冲天,呈辐射状往周围各郡县蔓延,香火下,整个世界弥漫着青黛云烟……

公元705年11月初,正当事佛活动一浪高过一浪时,老态龙钟的武则天也走向了她生命的弥留之际。她最后一次在两班文武大臣们陪伴下登明堂礼佛,事毕回到宫里,躺在御榻上,似感时候不多,艰难地招手示皇儿李显近前。李显轻步趋前,武则天道出了她人生的真体验:“朕一生与佛结缘,臣民生灵幸无涂炭,佛佑大唐,朕感灵光……尔等继位,纳佛于心,善待臣民,绝弃杀戮,自会德大福报……”话未说完,武则天如睡着了一般,安详地撒手人寰。

法门寺出土的石匣盖与文字

也许是至老心境模糊,也许是羞于启齿,也许是当时举国一片事佛之声,武则天并没有在临死前“坦白”她自己身不由己投入宫闱斗争的刀光血影,还有借佛掩**的桩桩旧事,但是从她对中宗李显的一番弥留遗嘱,我们不难看出她对佛的敬心,以及隐隐的忏悔。

武则天身死时,佛指舍利仍供奉在明堂。中宗李显继位后,于景龙二年(708年)二月十五日,派沙门法藏等造白石灵帐一铺,送归佛指舍利于法门寺。为了表示虔诚,中宗和韦后等还下发入塔,供养舍利。

还应说明的是,于法门寺地宫前室发掘的四铺彩绘阿育王塔,并非中宗命法藏造的那一铺“白石灵帐”。但令人欣喜的是,1976年秋,在法门寺塔的西南方向地下一米深处,发现了中宗等人收藏头发供养舍利的石匣盖子。盖子上有如下铭文:

大唐景龙二年,岁次戊申,二月乙丑,朔十五日已卯,应天神龙皇帝、顺天翊圣皇后,各下发入塔,供养舍利……

景龙四年二月十一日,中宗李显这位继武则天之后的又一崇佛大居士,欣然为法门寺塔题名:“大圣真身宝塔”,将法门寺改称“圣朝无忧王寺”。

[1]盘金线:即盘金绣,条纹绣的一种。以丝绣图案为依据,将金线回旋,加绣于已绣或未绣的图样边缘。两根金线并在一起绣称双金绣,一根金线称单金绣。一般以双金为主。

[2]贴金绣:贴金与刺绣工艺的结合。将金剪成图案造型,胶贴于底料上砑光压实,再向四周施以彩绣,构成画面。

[3]平绣:刺绣常用绣种,亦称细绣。系于平面底料上运用某些针法绣出设计图案,绣面细致入微,纤毫毕现,富有质感。

[4]贴金绣加绘:以贴金绣为基础,再间施以彩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