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相爱的禁忌(末)

一路浑浑噩噩的走来,他一直在思考着自己师兄的话,一直回想着那女妖一同赴死的场景。

御灵师,在他曾经的认知里只是能人异士的代表,可现在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了新的定义,所有的答案也慢慢浮出水面。

昨日路过村子时意外发现有妖灵伤人,本想迅速解决后继续漫无目的往前走时,但交手的过程中他却发现无法对妖灵下手了。

这让他很容易想起搂着师兄一起死去的女妖!人妖恋被所有人排斥、痛恨,却依然有数不清的人不后悔踏上那条不归路。

其中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必须慢慢去摸索,解开这未知的谜团。

“这个世界…的真相么,我的路,究竟该怎么去走。”初十湖手接了一瓣飘落的桃花,立于山川村落,喃喃自语。

半个时辰后,几人在一破旧的土屋前停下了脚步,岁月雕刻的木门朝屋内半掩,屋梁高处结满了蛛网。走进屋里,迎面而来一股微刺鼻的霉味,就像这里许久都未曾住人,也不曾有阳光的光顾。

土屋并不大,存在于村尾处。房上瓦片因雨天的关系被冲毁了大片,庭院里有一颗枯死的干枝,杂草到在这潮湿的环境里茁壮成长。

眼前的一切皆为褐色,简单得令人惊愕,堂屋内连一张桌子都没见着,只有几个圆形木墩。角落边的泥墙遍布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将它戳穿开来。

初十湖摸了摸鼻子,他从未见过如此寒酸的家境,映像中,就连父亲所在县里的乞丐都比这要富裕好几倍,更难相信居然有人在这种环境下能住得下去。

孩童率先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只见一老妇人杵着拐杖来回走着,用葫芦勺将干了的黄泥倒进木盆里,笨拙的蹲下身子坐地上,用干枯的双手捏起窝头来。

“娘!”孩童上前凑到妇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才见赵婶慢吞吞的转过身来,身子因为失措而有些颤抖。

“离,离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婶伸手想拿木拐,但却不小心将其碰到了地上,身子一软差点就要后仰过去,苏离到眼疾手快的单手一勾,屋内凭空刮起了风,竟将她稳稳托住。

“哎哎,你现在有伤在身就别瞎激动了,先坐下!”苏离将她扶到床边,这才将背篓放在一旁。

赵婶一看,急了:“离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些果子你自己拿回去吃……”

苏离:“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别着急呀。这又不是我送你的,你看背后杵着那个人傻钱多的家伙没?这是他今天的一点心意,就安心收下吧啊~”

“这就更加不妥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

一来二去,赵婶却终耐不过苏离苦口婆心一番“教育”,羞愧着心总算接受了二人送来的东西。

初十湖的眼中,这平日里对谁都不礼貌的妖灵现在却十分温柔,丝毫不见没耐心的样子。就听着认真起来的苏离开始一边理菜一边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村内家常,说得到还有声有色,惹得赵婶时儿大笑。

这副场景,更像是一个女儿跟自己的老母亲闲聊。

也从二人的交谈中,他得知了赵婶的遭遇究竟是为何,以及昨天为什么苏离会对官差们如此愤怒:

在前三月,赵婶家因熬不住高额银税,只得任由宛若强盗的官差搬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次月,又到了上缴银税的日子,因拿不出钱被官差们打断了双腿,押进大牢里关了半月,每天只给一碗清水掉命,就为逼着她签下房契。

苏离上月去县里游玩并不知情,直到回到村子里听村长讲赵婶出了事,说赵婶是从县上的牢里徒手爬回来的,手血淋淋的都能看见骨头。

腿脚好的人若是从县里走回村子也得花上四五个时辰,赵婶不眠不休的爬了一天一夜,就为了担心自己那个还懵懂的孩子。

在后一个月,官差见赵婶死活不签房契,打算把其孩童抓去做苦力还债。若不是苏离及时出现,恐怕现在就没有眼前这幕了……

知道真相的初十湖愣了许久,直到乱石架起的铁锅里传来阵阵菜香时,才勉强回过了神来。

他突然想跟她道歉,但苏离眉开眼笑的样子让他根本无从开口。

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之所以一边跟赵婶唠嗑一边把饭菜做好,是怕她舍不得吃,晚点别又让孩童把东西送回来。

也或许是那一刹那善意的心机,让他对她动了心,对一只妖灵有了情。

人与妖之间的爱情,这就像一记无色无味的毒药,等你发现时,却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知道不曾想过结束。

从此,他便选择在这里待了下来,那名号轰动一时的焚灵消失在了其他御灵师的视线,一晃竟阔别了半载。

苏离的那把铁楸挂在了院里的桃树上,初十湖憨厚老实的性格成了她发泄的对象,赵婶的身子也因为二人的努力也有了好转,那个安详的村子,也在真正意义上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甚至渐渐地,他仿佛有些明白了师兄为何会喜欢上一只妖灵……

因为跟一些人类比起来,她们可善良太多。

月夜里,小院的桃树旁长出一颗漂亮的三色树,明亮的荧光叶似要与月下桃花比个高低,苏离控制着自身枝干企图将桃树结构模仿下来,却引来睡椅上初十湖的憨笑:

“你明明也是树妖,为什么却单恋着一颗桃树?”

“我*,老娘喜欢什么还要你管啊,你这都什么逻辑!难道你们人类就对自己同类的生物没一点儿意思不成?”

“可我觉得,你跟桃花比起来明明要漂亮很多,为什么非要跟它较劲呢?”

“漂,漂亮?”苏离吓得缩回了人形,一头秀发散乱披散于双肩,竟有些诧异的脸红:“年轻人你这想法有点儿危险啊…我,我还不是觉得要是我的叶子也能有粉色的话,应该会更漂亮的…”

“粉色的叶子?可我记得书上说三色树应该只有绿、黄、橙这几种颜色的才对。就算你在怎么模仿它的生长轨迹也开不出粉色叶子!”

哎哟,苏离这脾气不打一处来,撸着袖子就要爬上去取铁锹:“看老娘不特么埋了你!”

初十湖挠挠头,想了想,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也从那晚起,他将熟透的桃子用最原始的方法埋在了地里,一复一日的竟种满了整个山腰。

他想,过几年这处山巅应该会变成一片美丽的桃林,一但到了来春开花的时候,苏离肯定会高兴坏了。

可惜,好景不长。

回去复命的小官儿虽高兴一时独吞了一半的金子,但却发现被打断的双腿竟无一人能帮他接上。因此,不由心怀仇恨上县长提了某村有妖捣乱,自然瞒不了自己一直以来吃银税的一事,又被一顿教训。

但换来的代价,却是痛快的报仇!

能人异士在乱世多如牛毛,只要有钱自然是什么都做的。很快,在县知府的通缉令中,便出现了那么一群自告奋勇的御灵师。

也在数月后不久,苏离不敌对方人数众多被打成重伤,亏得初十湖的苍幽之炎,二人勉强将数百人击退。

苍幽之焰的现世,自然不缺乏有识货的老家伙,很快焚灵的消息便,传到了苦苦追寻他下落的师傅耳里。

不久,便是一方八阶御灵师的亲临。当初十湖在见到自己的师傅时,依然选择了袒护苏离,不顾了当初师门祖训,更不顾人们口中的伦理俗世。

以一人之力迎着千人众敌,那恐怕是他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明知道后果如何,却依然义无反顾。

风、火之间全力,却不敌八阶御灵师一己之力,二人双双重创倒地,不偏不巧砸落进山腰小院,伴随着美梦一同结束了。

废墟里,苏离搂着他,第一次对他笑:“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不用为我如此拼命,你……跟你师傅回去吧。”

“我不能丢下你,因为我找到了师兄给我的答案,以及……我为什么而活。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

“可我是妖啊!”苏离哭了,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姑娘止住他要说的话,正因如此才没控制好情绪,泪如雨下:

“人跟妖,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想死,你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在逞英雄,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你别哭啊。”他伸手擦去沾在她脸上的血痕,凑到她的耳边学着苏离平日里霸气的样子,说了:

“在哭信不信老子…打笑你啊。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现在我拦住他们,你用全部的妖力只管逃,往北而去,等过段时间,我会去寻你。”

话落,他也不等她回答,苍幽之炎攀升到一个极限凝成堵火墙,隔绝了整个村子,燃烧着生命之力争取时间。

“你……可别死了。”

“好,你等我……”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然,读懂了他耳语里最后的那句话,便不做停留,带着一阵狂风与相逢的期待,逃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