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度秋风寒

萧璧凌一身月白衣衫,与那何百川的黑衣对立,显得分外扎眼。

他手中的剑,已完全没入了对面的黑袍人胸口,从后心贯出。血水自何百川背后伤口喷涌了一阵,剩下的,都顺着剑刃血槽,一滴滴凝聚下滑,坠入草丛之中,旋即渗入泥土之中,逐渐扩散出一片红印。

萧璧凌瞥了一眼手中佩剑,另一只手已飞快卸下那人右肩,防止他因身处绝境而发全力做最后一搏。

“你方才所用招式……你是……襄阳陈家的人?”何百川在中剑之前,已受了萧璧凌全力一掌,身体里残存的力量也被这一剑抽空,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费上许多力气。

萧璧凌轻笑,腾出左手空当揭下何百川面具:“何长老,得罪了。”

何百川袖中暗器给了汪诏峰,也着实是因为,从在白石山一战来看,他要解决这些小辈,着实太过简单。

这才会如此轻敌。

而萧璧凌相比此时身手,之前在白石山所表现的手忙脚乱,回想起来分明判若两人。

也难怪那时在受困之际,他还能抽身出来,使出青芜所给的“春风化雨”用以脱身。

“襄州陈家一门,早已绝后,为何你会……”何百川的话,在气绝身亡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到底是死不瞑目,连想问的话都没机会问完。

“走好,何老前辈,”萧璧凌拍了拍那尸首的肩头,笑容悉数敛去,瞳孔深处原本繁乱的思绪也逐渐收拢,“即便我不杀你,你也会要我的命,如此,倒也不算死得太冤。”言罢,扬手推开尸首,反手拔剑。

他避让得极快,飞溅的血光竟无一滴落在身上。

“好好在山上待着不好吗?一个长得古怪些的盒子而已,有什么好抢的?”萧璧凌拭净剑上血迹,又换回了平日里那懒散随性的模样。他寻了处隐蔽之地将人埋下,认真毁尸灭迹之后,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开。

可在这时,他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随后是他控制不住地踉跄倒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果然这相冲的心法,还是不能随意使出来。萧璧凌苦笑。

然而事到如今,比的可不就是谁能更快灭了对方的口吗?

有在何百川身上浪费的这么些时辰,程若欢也早已带着庄子滢找到了青芜与段逍遥,由于二人有伤在身,山中不便久待,等萧璧凌回转而来,便早早下山去了。

几人寻了客舍落脚,段逍遥与青芜的伤也需要医师看诊,到了夜里,该用晚饭的时候,青芜由程若欢搀扶下了楼梯,却看见庄子滢低头坐在角落里,在她左右两边的座位,则分别坐着萧璧凌与段逍遥二人。

看萧璧凌的表情,似乎像是被强迫的,可每当他想要起身时,段逍遥却都会大喝:“此事还没完呢,你跑什么?”

萧璧凌无奈摇头,只能再次坐下。

“逍遥哥哥,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思虑不周,”庄子滢低着头道,“早知道有他人相救,我便不应当去金陵……”

“眼下要说的不是这个,”段逍遥竟然格外冷静,“我知道,你等了他七年了……”

“我不是……”庄子滢拼命摇头,“没有那回事,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有你在我身边,已经足够了……”

“我配不上你。”段逍遥闭目。

这两人不论言行或举止,都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段兄,我不知道你此时叫我下来,到底有什么话想说,”萧璧凌看到青芜下楼,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等她走到眼前,方扭头对着段逍遥,继续说他方才没说完的话,“子滢不惜背着家人,跋山涉水来寻你,就只值你这一句‘配不上’吗?”

“那也是学得有些人,风流成性,只会撩拨良家女子,叫人为他生为他死,自己却撂下挑子逍遥去了,连个影都没有。”段逍遥的明嘲暗讽,萧璧凌自然听得明白。

“无耻。”萧璧凌摇头,并不辩驳。

他多年前识得庄子滢,言语间确有调戏,而后意识到闯下大祸,便明确拒绝了对方这一腔错付的深情,如今被这段逍遥拿来借题发挥,一时只觉百感交集,有惭愧,亦有愤怒。

惭愧的是自己当年轻浮,愤怒的,却是段逍遥分明实实在在受着庄子滢的恩与情,还要在她心上徒添伤痕。此情此情,直叫一旁的程若欢与青芜二人,深感自己只是来看大戏的。

“哎,都吃饭吃饭,别扯那些有的没的。”程若欢和和气气坐了下来,却戏谑似的,突然伸手在萧璧凌搭在桌面的手背上摸了一把,惊得他触电般缩回了手,瞪着她道,“你干什么?”

“看吧,害羞得很,”程若欢仿佛忘了自己现在是顶着男人的身份,对段逍遥嘻嘻哈哈道,“不会对你家庄姑娘有想法的。”

萧璧凌仿佛看怪物一般盯了程若欢一会儿,只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

段逍遥被这“一唱一和”激起了火气,可正待发作时,却又偏偏为伤势所苦,甫一起身便不得已重重坐下,不自觉掩口剧烈咳了起来。

“逍遥哥哥!”庄子滢大惊失色,连忙端起茶水递了过去。

“你们说话怎么都喜欢绕圈子?”青芜不解其中详情,听得云里雾里,却也见不得段逍遥与庄子滢如此别扭,“不就是多了个男人吗?一个收作夫君,一个权当外室养着,岂非皆大欢喜?江湖儿女就该不拘小节,能被你们闹成这样,也是稀奇事。”

这一番话,堪称惊世骇俗,听得众人皆是一愣。

饶是程若欢最先反应过来,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青芜姑娘此话有理,男人可以养十个八个的外室,女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庄子滢不知怎的怒了,蓦地站起身来,冲青芜喝道。

在这种情形之下,萧璧凌若解释便等于狡辩,不解释等于默认,便只得摇头道:“此事我本不该掺和,可如今令你二人误会更深,我实在是……”

庄子滢并没有给他机会说完这话,而是当众给了他一个耳光,随后看了一眼段逍遥,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便径自回了房。段逍遥这时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当下喊着她的名字,一瘸一拐追上楼去。

“矫情。”青芜终于可以安静吃饭,总算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