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自从我第一次到波士顿以后,几乎每年冬天都是在北方度过的。有一次我去到新英格兰的一个有着冰封的湖泊和广袤的积雪的田野的村庄,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有了过去从来不曾有过的机会,进入到雪的宝库之中。

我回忆起自己惊异地发现一只神秘的手把树木和灌木丛剥得精光,只在这儿那儿留下一片干皱的叶子。小鸟都飞走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的空巢里积满了雪。寒冬降临到山间和田野里。大地似乎在它冰冷的触摸下麻木了,树木的灵魂都退缩到了根部,在那儿,蜷缩在黑暗之中沉沉入睡。一切活力似乎都已衰退,即使太阳出来的时候,白天也是—

畏缩而寒冷,

似乎她的血干瘪衰老,

她衰弱地升起

好最后再看一眼大地和海洋。

干枯的草和灌木变成了冰柱林。

有一天,寒冷的空气预示着一场暴风雪的到来。我们冲到门外去感受落下的头几片小小的雪花。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雪花无声地落下,轻柔地从高空落到地上,乡间变得越来越平坦。雪夜包围了世界,早晨人们几乎无法认出地貌上的任何特征。所有的道路都被掩盖了起来,看不见任何的地标,只有一片有树木突出其中的茫茫雪原。

傍晚时分刮起了东北风,雪花乱纷纷地刮来刮去。我们坐在熊熊的炉火旁愉快地讲故事,开心地嬉闹,差不多忘记了正处于凄凉孤独的景况之中,和外部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但是夜里大风变得更加狂暴,到了使我们感到隐约的恐怖的程度。椽子在压力下吱嘎声响,随着狂风在乡间恣意肆虐,屋子周围的树枝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撞击着窗户。

暴风雪开始后的第三天雪停了,太阳穿过云层,照射在一片广阔的波浪起伏的白色平原之上。雪堆积成了奇形怪状的高大的雪墩和尖尖的雪堆,到处是堆积在一起的无法通过的积雪。

从积雪堆中铲出了条条小路。我穿上斗篷戴好兜帽走到外面去。空气像火一样灼痛了我的脸。我们一半行走在小路上,一半费力地穿过较小的积雪堆,终于来到了一片牧场边上的松树林中。白色的树木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像大理石壁缘上的雕像。没有松针的气味。太阳光照在树上,使细枝像钻石闪闪发光,当我们触动它们时,积雪便如阵雨般落下。光线是如此刺目,甚至穿透了遮挡我眼睛的黑暗。

随着日子的过去,雪堆逐渐缩小,但是在雪堆完全消失之前,暴风雪又一次降临了。因此整个冬天我几乎一次都没有感到脚是踩在土地上的。时而树木外面的冰层会消失,灯芯草和林下灌木丛都光秃秃地露了出来,但是在阳光下,湖面仍然冻得结结实实的。

冬天里我们最喜欢的娱乐是坐平底雪橇。有的地方湖岸从水面突然耸起,我们总是沿这些陡坡滑下。我们坐上平底雪橇,一个男孩会使劲推我们一把,我们一溜就滑下去了!穿越雪堆,跃过凹处,扑向湖面,飞速滑过闪光的冰面直达对岸。多么快乐!多么令人兴奋若狂!在这快乐狂热的短暂一刻,我们挣脱了将我们束缚在地球上的锁链,与风携手。我们感到自己像神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