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室崩塌
夜月在食堂一边喝红茶一边等葛白联系自己。葛白宣称谜题已经解开，让大家聚集在食堂（虽然已经到齐了），结果他自己却不见了，似乎是去做准备了。夜月无所事事，来到正在吃早饭的蜜村身边。两人正在闲聊时，她突然问蜜村。
“你觉得香澄真的解开密室之谜了吗？”
蜜村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两人说话间，葛白回到了食堂。虽然似乎等了很久，其实还不到三十分钟。
“大家请到这里来。”
葛白带夜月等人来到食堂外。夜月觉得他的说话方式太正经，不像他本人。葛白和聪明的行为完全不搭。
葛白带大家去的是西栋三楼的图书室，也就是发现社先生的尸体的房间，是酒店发生的五起密室杀人案中唯一没有解开的第五个密室。
葛白看着大家，“大家”指的是如今住在酒店里的、除了梨梨亚之外的五个人。也就是芬里尔、石川、迷路坂、蜜村以及夜月，加上葛白自己在内，这六个人里有一个人是杀了社先生的凶手。而构建密室的人是——
“各位。”葛白对大家说，“我现在即将开始解开密室之谜。”
…
“那么，”环顾夜月在内的五个人后，葛白装模作样地说，“在开始推理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确认。大家知道法务省制定的密室分类吗？”
众人疑惑地看着彼此。
“这个嘛，”蜜村说，“当然知道了。”
“这是常识吧。”芬里尔说。
嗯？常识？夜月想。
不过因为石川说了句“不，我不知道”，而迷路坂接了一句“我也是”，夜月因此松了一口气。她举起手大大方方地说：“我，我不知道！”蜜村和芬里尔用看外国人的眼光看着夜月他们。
这些人的生活是不是过于围绕着密室运转了？
“那么，密室分类是什么？”夜月催问了一句，葛白耸了耸肩膀。
“三年前，以日本发生第一起密室杀人案为契机，法务省制定了密室分类。法务省针对完全密室——也就是门窗都上锁的密室进行了诡计分类。根据法务省对密室类型的大致区分，密室诡计只有十五种。”
十五种，夜月想，还真少。
“无论是什么样的密室杀人案，能使用的诡计一定属于这十五种中的一种。那么，我现在就写出密室分类。法务省制定的密室诡计分类是这样的。”
图书室里有一块白板，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葛白用黑色马克笔写出了法务省制定的密室分类。
【密室分类（构建密室时使用的诡计分类）】
一、从门下方的缝隙将上锁用的钥匙送回房间。
二、用某种方法旋转房间内侧的旋钮。
三、从秘密通道离开房间。
四、卸下合页，将门取下后重新装好。
五、被害人自己上锁。
六、凶手藏在房间里。
七、将不属于密室状态的房间误认为密室。
八、密室不是发现尸体的房间。
九、使用备用钥匙。
十、发现尸体时，凶手趁乱将钥匙放回房间。
十一、留在房间里的钥匙是假的，事后与真正的钥匙调包。
十二、迅速杀人。
十三、被害人在房间成为密室之前已经死亡。
十四、密室中的被害人因为在室外遭到的攻击死亡。
十五、密室中的被害人因为在室内遭到的攻击死亡。
写下所有模式之后，葛白盖上了马克笔的笔盖，然后用盖好的马克笔敲了敲白板。
“既然密室诡计只有以上十五种，那么这次使用的诡计一定也属于其中之一。
“因此只要一一验证，一定能找到真相。”
“啊？你是说要把十五种模式全部验证一遍？”夜月问。
“对，所以时间可能会有些长，不过我希望大家尽量认真听我说。因为这同样是密室推理的一种仪式。”
一种仪式，这种说法不太好理解。
夜月轻轻点了点头，其他人也点了点头，姑且听一听吧，听一听他口中有些长的推理，毕竟这是密室推理的一种仪式。
“那么，首先从第一条开始验证。”
得到大家的同意后，葛白再次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始了。听了他的话，夜月看向白板上的第一种模式——“从门下方的缝隙将上锁用的钥匙送回房间”。
“可以说这是密室诡计中最主流的诡计。”葛白说，“内容现在已经不用解释了，就是在房间外用钥匙上锁，然后用线等工具将钥匙从门下方等处的缝隙送回室内。不过这次无法使用这个诡计，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蜜村。”
被点名的蜜村生气地说：“为什么要问我？”
葛白耸了耸肩。
“因为有助手在我能更好地进行推理。”
“这个我知道，我说的是你为什么任命我来做助手？感觉被你小看了，我不开心。”
蜜村傲慢地把脸转向一旁，虽然她也想起过去推理时，把葛白当成助手来用。葛白也指出了这一点，然后两人开始了没有结果的讨论，这次没有结果的讨论持续了五分钟左右。
蜜村总算妥协了，不情不愿地扮演助手的角色。
“没办法，我就回答你吧，不过这种基础问题我本来不想特意解释的。”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听好了，否定模式一太简单了。以门下方的缝隙为参考，这个房间里完全没有任何缝隙。所以本来就不可能把钥匙送回房间。另外，钥匙在拧紧盖子的果酱瓶里，而且房间里完全没有用过机关的痕迹。密室诡计不是魔法，绝对不可能违反物理法则。既然不存在‘将钥匙送回房间的方法’，也不存在‘不留痕迹地盖上瓶盖的方法’，那么凶手就绝不可能使用模式一。”蜜村斩钉截铁地说。
葛白点了点头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蜜村生气地反驳：“说什么‘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总之，模式一被否定了。葛白用马克笔画了一条竖线，画掉了白板上的第一条，然后指着模式二说：“接下来就是二，‘用某种方法旋转房间内侧的旋钮’模式，不过这个模式也被否定了。蜜村。”
“是是是，这个也由我来回答。”她不高兴地说，“和模式一一样。因为门内侧的旋钮被扭蛋壳盖住了，所以用不了。如果凶手要使用这个诡计，就必须使用某种机械机关（物理机关）旋转旋钮，再使用某种机械机关粘好扭蛋球。可是房间里完全没有看到机械机关的痕迹。墙上和门上都没有缝隙，无法从这两处收回机关。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密室诡计不是魔法，所以这个模式同样不可能实现。”
葛白点了点头，用马克笔画掉模式二。还剩十三个。
“下面是三——‘从秘密通道离开房间’模式。这一条没什么疑问吧？现场所在的西栋没有秘密通道，所以删除这个模式。”葛白画掉了模式三。然后指着旁边的模式四。“接下来是四——‘卸下合页，将门取下后重新装好’模式。这个诡计的做法是卸下门后，旋转旋钮让锁舌弹出，然后从房间外侧重新装好门。之前我和蜜村已经验证过了，得到的结论是不可能。因为房门处于关闭状态时，会挡住合页的螺丝孔，这一条也删除。”
模式四被画掉了。
“然后是五——‘被害人自己上锁’。这条指的是案件不是他杀而是自杀，或者在室外被刺伤的被害人逃进室内，锁上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因为受伤而死亡的情况。这一条要如何排除？蜜村。”
“是是是，又到我出场了。”蜜村噘起嘴说，“这一条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否定。被害人社先生的身上有死后伤，通过验尸时检查到的生活反应可以判断。所以就算是被害人自己锁上了门，在他死后，房间成为密室状态，被害人再次受到了袭击。那么袭击他的凶手是如何离开密室的呢？很简单，凶手利用了除模式五之外，其他十四种模式中的一种完成了这件事。”
讨论回到了原地，模式五没有意义。
葛白用马克笔画掉了模式五。
“接下来是六——‘凶手藏在房间里’模式。那个房间里没有可供凶手隐藏的地方，这一条也删掉。”
模式六被画掉。
“接下来是七——‘将不属于密室状态的房间误认为密室’模式。比如在内开门的门后放置某种障碍物，顶住门让门无法打开。因为门打不开，所以会被误认为上了锁。可是这一次门确实上了锁，这个模式也排除了。”
模式七被画掉。
“然后是八——‘密室不是发现尸体的房间’模式。这一项解释起来会有些复杂，比如房间A传来尖叫，其他人为了看清房间里的情况打破窗户。可是在实际进入房间之前因为某些状况离开，然后再次回到现场时，由于凶手设下的机关，被引到了房间B，而不是房间A，并且在房间B发现了尸体。因为凶手的诡计，登场人物将房间A和房间B混淆。房间B的窗户和房间A一样被打破了，不过房间B的窗户是凶手事先打破的。也就是说，发现尸体的房间B的窗户从一开始就被打破了，并不是密室。可是这起案子无法使用这个诡计，为什么呢？蜜村。”
“是，葛白老师。”蜜村自暴自弃地说，“这次我们打破窗户后，立刻进入了房间。”
“没错，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吧？”
“你是说因为现场在三楼吗？”
“对。”
夜月有些跟不上两人的对话，她举起手说：“老师，因为现场在三楼是什么意思？”
“请蜜村副教授回答。”
“谁是副教授啊？”蜜村目瞪口呆，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很简单，夜月。这次的现场在三楼，三楼只有图书室一个房间，不会与其他房间弄混。只有在犯罪现场出现两个同样布局的房间时，这个诡计才能实现。啊，确实出现过其他楼层有和犯罪现场同样布局的房间，并且导致误会发生的情况。不过大家都知道，西栋是三层建筑，一楼和二楼并没有与图书室同样布局的房间，所以不可能使用类似诡计。”
原来如此。夜月想。白板上的模式八被画掉了。
“接下来是九——‘使用备用钥匙’模式。没有备用钥匙，所以排除。”
葛白果断地画掉了九。
“接下来是十——‘发现尸体时，凶手趁乱将钥匙放回房间’模式。这是凶手偷偷拿着用来上锁的钥匙，在发现尸体时若无其事地趁乱把钥匙扔在地板上的模式。顺利的话，会让大家误以为钥匙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可是这次，钥匙光明正大地被放在尸体旁边，而且在瓶子里。进入房间后，蜜村立刻发现了钥匙，我也查看过，所以无法使用这个诡计。”
因此，模式十也被画掉了。所剩不多，只剩五个。
“然后是十一——‘留在房间里的钥匙是假的，事后与真正的钥匙调包’模式。留在室内的万能钥匙是真的，凶手没时间调包。蜜村一直拿着装有钥匙的果酱瓶，她自己也不可能调包，因为我一直在很自然地暗中监视，避免蜜村调包钥匙。”
“你还做过这种事啊，真差劲。”
“总之，模式十一也排除了。”
白板上的模式又画掉了一个。
“然后是十二——‘迅速杀人’。”
“‘迅速杀人’——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迷路坂说。
“这是非常有名的古典诡计之一。”葛白说，“密室被打破时，被害人还活着，只是因为药物睡着了，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去。这时第一发现人冲上去喊着‘你没事吧’，不过其实第一发现人就是凶手。冲上前去的凶手假装确认被害人的生死，其实用藏起来的刀刺死了被害人。换句话说，凶手在所有人面前迅速完成了杀人。”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迅速杀人”啊。夜月想。不过在所有人面前完成杀人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这个诡计有一个缺点。”葛白说，“那就是发现尸体的时间与被害人的推测死亡时间将格外接近。所以只要验尸，就能轻易判断出是否有迅速杀人的可能性。石川先生。”
突然被点名的石川吓了一跳，肩膀一震。然后露出一丝苦笑：“不要突然叫我的名字。怎么了？”
“社先生的推测死亡时间。发现尸体时，距离他死亡已经过去了多久？”
“应该是，”石川回忆，“经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吧。”
“那就不可能进行迅速杀人了。”
模式十二被画掉，还剩三个。
“接下来是十三——‘被害人在房间成为密室之前已经死亡’模式。比如房间的钥匙在早上被使用过，到了下午，钥匙在众人的视线中，无法使用。因为被害人在下午被杀，所以钥匙无法使用，房间成为密室。然而实际上被害人不是下午被杀的，而是上午，当时钥匙可以随便使用，门可以随便上锁。而现场成为密室，准确来说是钥匙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的时间是从下午开始的，房间在上午并不是密室。虽然锁着门，可是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密室，所以就变成了‘被害人在房间成为密室之前已经死亡’。不过这个模式——”葛白环顾众人，“与这起案子完全无关。因为在这起案子中，万能钥匙是在成为密室的房间里发现的，而在模式十三中，钥匙绝不可能出现在房间里，所以排除。”
模式十三被画掉，终于只剩下两个。
“那么，轮到十四模式。”葛白用盖着盖子的马克笔敲了敲白板，“‘密室中的被害人因为在室外遭到的攻击死亡’模式，指的是被害人身处上锁的房间，但凶手没有进入房间，而是在房间外利用某种方法杀人。比如利用强力磁铁控制房间里的金属书架，让书架倒下砸死被害人之类的。可是这一次无法使用。为什么？”
“我我我！”夜月举起手，表情严肃地说，“因为这起案子里，被害人没有被压在书架下面。”
夜月看着葛白，一副“怎么样，我很厉害吧”的表情。葛白怜悯地看着夜月。为什么呢？
“算了，蜜村副教授，拜托你了。”
“知道了，葛白老师。”蜜村耸了耸肩膀说，“很简单。被害人社先生不是在图书室被杀害的，而是在社先生自己的房间。”
有点儿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社先生确实是在自己的房间被杀害的，然后尸体被移到了图书室。可是那又如何呢？
“不明白吗？”蜜村副教授问。
“不明白。”夜月说。
“那我给你一个提示，非常简单。”蜜村微微一笑，“凶手把尸体搬进了房间，然后用了模式十四，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奇怪？啊，这样啊。”夜月终于意识到了。
尸体在被搬进房间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死了，因为是尸体嘛。可是这样一来就无法完成模式十四——“密室中的被害人因为在室外遭到的攻击死亡”了。模式十四无法使用。因为模式十四的前提是活着的被害人亲手给房间上锁。
“顺带一提，如果被害人被搬到犯罪现场时一息尚存，那么就和模式五一样了，而模式五已经被否定。”蜜村补充。
夜月看起来已经接受，于是葛白画掉了模式十四。只剩下一个模式了。
“最后是模式十五”。葛白宣布，“‘密室中的被害人因为在室内遭到的攻击死亡’模式。需要在房间里设置某种机关，比如定时发射刀子的机械装置。被害人亲手给房间上锁后，坐在沙发等地方休息，然后被飞来的刀子刺死。可是这次无法使用这个诡计，理由和模式十四一样。被害人的尸体是从别处移动到这里的，所以模式十五可以用和模式十四同样的理由排除。”
模式十五被从白板上画掉了。
“啊。”夜月叫了一声，其他人也不安地看着白板，上面写着十五种密室模式。根据葛白的推理，已经全部被马克笔画掉了。
“怎么回事，香澄？”夜月疑惑地说，“十五种密室诡计里，这起案子不符合任何一种模式。”
葛白微微耸了耸肩膀说：“就是这么回事，使用现有的密室诡计无法重现这次的密室。”
“怎么会？”
疑惑变成了绝望，那么现场为什么会变成密室呢？密室诡计不是魔法——刚才在葛白推理时担任听众的蜜村说过这样的话。既然不是魔法，就无法做到物理上不能实现的事情。
可是，无论怎么看——
“魔法。”
“不是魔法。”葛白的声音压过了夜月的声音。
“这次的案子确实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犯罪，甚至让人觉得不可能用物理方式重现。不过，那个唯一能够重现这种不可能状况的诡计是存在的，实际上还极为简洁，不属于现有诡计体系中的任何一种。”
这就是——夜月屏住呼吸，不属于十五种密室模式的任何一种，不属于法务省的密室分类，是第十六种诡计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诡计？”
夜月说完，葛白轻轻笑了笑，“我现在就为大家重现，蜜村。”
“什么？”
“你来扮演尸体。”
蜜村睁大眼睛，明显闹起了别扭，她噘着嘴说：“为什么是我？”
“拜托了，蜜村副教授。”
“我不是副教授。”
“那么，光速侦探小丑。”
“为什么光速侦探小丑要扮演尸体啊？”
两人又争论了一会儿。蜜村还是不情不愿地屈服了，扮演起尸体。
“那么我现在开始重现诡计。”葛白宣布完，假装用刀子捅了蜜村。
“啊。”蜜村倒在地板上，葛白握着蜜村的双手，在地板上拖了一米左右。
“首先，凶手杀害了社先生，把他搬到这间房子里，实际上不是用拖的，应该是背到这里来的。”葛白说。
“然后，”葛白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是西栋的万能钥匙，“把钥匙放进果酱瓶里，盖好盖子。”
葛白拿起放在房间角落的果酱瓶，把万能钥匙装进去，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拧紧盖子，放在扮演尸体的蜜村旁边。从这时起，万能钥匙就无法使用了。
葛白看着所有人说：“从现在开始，我要把这间房子变成密室。”
除了扮演死者的蜜村，所有人都对他的话感到疑惑，包括芬里尔、石川和迷路坂，当然还有夜月。从现在开始，把这间房子变成密室，究竟要怎么做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葛白慢条斯理地打开门来到走廊，一把关上了门。葛白的声音隔着门从房间外面传来。
“现在，我要把这间房子变成密室了。”
话音刚落，传来了什么东西插进钥匙孔的声音，然后门内侧的旋钮立刻慢慢旋转。
“咔嚓”一声，门被轻松地锁上了。
“啊。”夜月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立刻冲到门前，转动门把手拉了拉，门打不开，完美地锁上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门会锁上？
夜月混乱了，转动旋钮打开了门。门开后，夜月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抛给了走进房间的葛白。
“究竟是怎么回事？”夜月一头雾水地问，“你究竟是怎么锁门的？”
“啊，这个啊，”葛白从口袋里取出了某个物体，“用这个上锁。”
葛白手里拿着的是钥匙，形状修长的西栋房间钥匙。夜月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什么意思？用钥匙上锁？难道这把钥匙是——
“备用钥匙？”
听了夜月的话，葛白苦笑着说：“没有备用钥匙啊，能锁上图书室的门的，只有放在果酱瓶里的万能钥匙。这不是大前提吗？”
“可、可是，既然不是备用钥匙，那这把钥匙究竟是？”
“啊，这个吗？”葛白举起手里的钥匙，“这是我房间的钥匙。”
夜月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以为葛白在开玩笑。
“你在说什么啊，香澄？”她用责备的语气说，“你房间的钥匙不可能锁上图书室的门吧？你房间的钥匙只能锁上你房间的门吧？”
这是连小孩都懂的道理。
可是葛白听了夜月的话，只是耸了耸肩，然后用给小孩讲道理的语气说：“嗯，所以，门被换了。卸下合页，我的房门和犯罪现场图书室的门交换了。这样一来，犯罪现场的门就能用我房间的钥匙锁上了对吧？”
…
“换门？”
夜月小声嘟囔，我点了点头。包括图书室在内，西栋房间的门全都一样。所以只要卸下合页，就可以和其他房间的门交换。凶手利用这一点，交换了自己房间和犯罪现场图书室的门。图书室的门其实是凶手房间的门，凶手可以用自己房间的钥匙让图书室成为密室。这样就能把万能钥匙留在室内，然后给门上锁。
我看着躺在地板上扮演尸体的蜜村。她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小声嘟囔着：“你真的找到真相了。”大概只有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转向夜月，夜月疑惑地歪着头。夜月似乎没有意识到，多亏了她我才能发现这个密室诡计。今天早晨，我弄混了橘皮果酱和苹果酱的瓶盖时，是夜月打开瓶子交换了两个瓶盖。我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想到了交换房门的诡计。与此同时，我想到了和蜜村一起检查图书室房门合页时的情况。当时我注意到合页的螺丝松了，虽然蜜村说那是我的错觉，不过那的确不是错觉。密室诡计的痕迹已经留在了那里。
卸下合页，取下门板再装上门，即使是现在，室内装修人员也会频繁进行这一系列操作，就算是外行，只要不断进行相应的练习，也有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实行。如果操作熟练，或许连十分钟都用不到。而且来到酒店的第一天我就检查过，西栋所有房间的门都是中空的平板门。因为是木门，所以门的重量大约在十千克，无论男女都可以完成换门的操作。
于是，自从我发现这个诡计之后，始终萦绕在脑海中的两个疑问解开了。
“这个案子里有两个无法解释的点。”我竖起右手的两根手指说，“第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移到图书室，另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撕掉留在门上的胶带碎片。”
乍一看，这两个行为都没有任何意义，可事实上其中存在着充分的理由。
“首先，我们从第一个疑问开始思考。凶手将社先生的尸体从社先生的房间移动到图书室的理由。乍一看，社先生的房间和图书室，无论尸体在哪个房间被发现，差别都不大。可是对凶手来说并非如此，尸体必须在图书室被发现。”
以夜月为首，大家听了我的话后都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什么意思？”夜月问。
“理由很简单。”我回答，“因为图书室没有专用的钥匙，只能用万能钥匙打开，这件事的意义重大。换门诡计其实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假设凶手用这个诡计将社先生的房间布置成密室，而没有选择图书室，假设发现尸体的现场是社先生的房间，那么凶手就需要交换自己和社先生的房门，而现场必须留下所有能上锁的钥匙——也就是万能钥匙和社先生的房间钥匙这两把。如果不把所有能上锁的钥匙留在室内，密室就不成立。那么，凶手把万能钥匙和社先生的房间钥匙留在室内，用自己房间的钥匙上锁后，密室看似就完成了，可是这个密室并不完美。虽然乍一看是完美的，其实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夜月疑惑地问，“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啊。”
“是因为换门造成的缺点。”我说，“凶手把自己的门安在了社先生的房间，于是可以用自己房间的钥匙上锁对吧？可是另一方面，这扇门没办法用社先生的房间钥匙上锁了。明明是社先生的房间，却无法用他的房间钥匙上锁，这明显是不自然的，而且凶手为了制造密室，要把社先生的房间的钥匙留在室内。侦探发现现场是密室之后，首先会确认钥匙是不是真的。当然，那把钥匙无法锁上社先生的房门。侦探会由此判断钥匙是假的，密室不成立。”
实际上，室内留下的确实是社先生的房间的钥匙。可是侦探不知道门被换过，当侦探发现钥匙无法使用时，就会认为钥匙被替换成了十分相似的赝品。钥匙明明是真的，却被当作赝品。
“可是图书室没有专用的钥匙。”我说，“图书室的门只能用万能钥匙上锁，而万能钥匙可以为西栋的所有房门上锁。同理，它也能锁上凶手的房门。”
在发现社先生的尸体时，我和蜜村确实检查了万能钥匙的真伪，确定万能钥匙可以锁上图书室的门。当时图书室的门已经和凶手房间的门交换了，可是无论是图书室的门还是凶手房间的门，万能钥匙都可以锁上。就算换过门，使用万能钥匙也不会发现门被交换过的事实。所以凶手将社先生的尸体搬到了图书室——不存在专用的钥匙，只能用万能钥匙上锁的图书室。
“这是第一个疑问，尸体移动的动机之谜的答案。”我说，“接下来是第二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撕下留在门上的胶带碎片。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胶带碎片明明不需要撕掉，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撕掉呢？
“凶手并没有撕掉胶带碎片。在社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后，凶手把交换过的门复原了，就在大家都睡着之后。所以粘在犯罪现场门上的胶带碎片会出现在凶手的房门上，看起来就像是凶手撕下了犯罪现场门上的胶带碎片。”
而现在，透明胶带的碎片一定还粘在凶手的房门上。现在只要检查所有人的房门，就能马上发现谁是凶手。可是恐怕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找到真相的人并不是我。
“蜜村。”
我叫出了她的名字。躺在地板上扮演尸体的蜜村诧异地站起身。
“什么？”
“你来告诉大家谁是凶手。”
听了我的话，蜜村的表情更加诧异了。她噘起嘴不高兴地说：“你自己说明不就好了嘛。”
“可是发现凶手的人是你吧？”我耸了耸肩膀，“既然如此，就该由你来说明。我不是那么厚颜无耻的男人，不会用别人的推理成果到处宣扬。”
蜜村轻轻笑了笑，小声说：“说什么‘不是那么厚颜无耻的男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然后她挠了挠长长的黑发：“好吧，侦探角色换人。从现在开始，在包括我和葛白在内的六名嫌疑人中，我将用逻辑推导出谁是凶手。”
…
“推理的重点在于留在现场的扑克牌。”蜜村说，“社先生的尸体旁出现的是红桃9，而那张扑克牌是从之前杀害四个人的凶手梨梨亚那里偷来的，梨梨亚将扑克牌藏在了手机壳的暗格里。”
“暗格？”芬里尔疑惑地问。
“是这样的机关。”蜜村向大家解释。手机壳上有装饰性的突起，像表冠一样。拉五下表冠，然后再按五次，就会出现暗格。
“社先生被杀的那晚，梨梨亚把手机忘在了大堂的沙发上。”蜜村说，“理论上来说，任何人都有机会从里面偷出扑克牌，可是有机会和实际偷了是两回事。拉五下后再按五次，如果不做这个特殊动作，暗格就不会出现，凶手也无法偷到扑克牌。而梨梨亚做证，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项特殊操作。”
除了梨梨亚之外，没有人能从手机壳里取出扑克牌。更准确地说，甚至没有人知道扑克牌放在手机壳里。
“可是凶手确实偷了梨梨亚的扑克牌。”石川带着沉思的表情说，“那么肯定是凶手从某个地方知道了这个操作方法。单纯地推测的话，应该就是在梨梨亚从手机壳里取出扑克牌的时候偷偷看到了之类的。”
“可是很难。”蜜村摇了摇头，“梨梨亚说自己只在房间里打开过手机壳，凶手无法轻易偷看到。”
“啊，那么安装针孔摄像头呢？”夜月灵机一动，“只要在梨梨亚的房间里安装摄像头，就能偷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吧？”
蜜村摇了摇头：“很遗憾，那也不可能。”
“嗯？为什么？”夜月问。
“因为梨梨亚有检查针孔摄像头的机器。她用那个机器看过房间的各个角落，检查有没有针孔摄像头。梨梨亚是职业杀手，如果有针孔摄像头，她一定能发现。”
“可是有可能在梨梨亚检查之后，凶手潜入房间安装了摄像头啊。”夜月强词夺理地说。不过她的意见依然被蜜村否定了。
“不，那也不可能。梨梨亚房间的门把手上装了在建材超市买的辅助锁，只有拿着辅助锁钥匙的梨梨亚能进入她的房间，其他人就算使用西栋的万能钥匙也进不了她的房间。梨梨亚来到酒店后马上装好了辅助锁，因此凶手不可能在那之后潜入房间安装针孔摄像头。”
听了蜜村的解释，夜月点点头接受了。然后有人代替夜月接着强词夺理。
“那么，这样如何？”说话的人是迷路坂，“梨梨亚检查针孔摄像头是在她从手机壳里取出扑克牌之后。那时针孔摄像头可能已经拍下了梨梨亚打开手机壳机关的画面，而梨梨亚在那之后用机器发现了摄像头，可是画面已经通过电波传到了凶手那里。”
蜜村还是摇了摇头。
“不，那也不可能。按照迷路坂所说，那么梨梨亚就应该知道安装针孔摄像头的人，假设叫作X吧，梨梨亚就会知道这个X发现了‘自己是扑克牌的主人’。可是梨梨亚在犯罪现场留下了扑克牌，二者明显是相互矛盾的行为。因为X只要看到了留在犯罪现场的扑克牌，就会发现那是梨梨亚的东西，她是凶手的真相就会轻易暴露。由此可知，梨梨亚在现场留下扑克牌的事，刚好证明了她的房间里没有安装针孔摄像头。”
杀害社先生的凶手果然不可能利用针孔摄像头偷看到梨梨亚打开手机壳的样子。那么凶手要想看到梨梨亚房间里的情景，能够使用的方法就很有限了，应该说只有一个。
我说出了那个方法：“凶手是从梨梨亚房间的窗户偷看到里面的情景的。”
听了我的话，蜜村轻轻笑了笑。她本来是推理的助手，可是演技有些糟糕。她清了清嗓子说：“没错，葛白，凶手只能透过窗子偷看房间里的景象。”
“可是这样就有些马虎了吧？”夜月说出了疑问，“明明有可能被人从窗户看到，梨梨亚还要从手机壳里取出可以成为犯罪证据的扑克牌吗？”
“不，并非如此。”蜜村摇了摇头，“梨梨亚的房间只有一个窗户，而且拉着窗帘。只是窗帘碰巧破了一个小洞，只要靠近窗户就能通过小洞看到房间里的情景。梨梨亚恐怕没有发现窗帘上的洞，因为那个洞非常小，只有把眼睛贴上去才行。而且窗帘始终拉得紧紧的，没办法用望远镜从远处偷看。那么，凶手要想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必须靠近窗户透过窗帘上的小洞偷看。”
听了她的解释，大家都点了点头，应该是接受了。
“可是，”这时，芬里尔提出了新的疑问，“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凶手靠近窗户，透过窗帘上的洞偷看房间，所以知道了梨梨亚打开手机壳的方法。到这里我都明白。但任何人都可以靠近窗户偷看梨梨亚的房间吧？我不觉得这件事和凶手的身份有关系。”
蜜村轻轻笑了笑。
“不，有关系。”
她挠了挠黑亮的长发：“因为在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够偷看梨梨亚的房间。当然，包括我和葛白在内。”
她的话让大家紧张起来，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偷看过那扇窗户，而那个人正是杀害社先生的凶手。
“究竟为什么？”夜月疑惑地问，“为什么只有一个人能偷看梨梨亚的房间？”
蜜村微微耸了耸肩膀说：“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不过这句话的表述并不准确。严格来说应该是，‘梨梨亚在自己的房间时，只有一个人能够偷看梨梨亚的房间’。”
夜月又歪了歪头说：“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区别。”
夜月点了点头。
“因此梨梨亚什么时候在自己的房间，思考这个时间段就非常重要。”蜜村说，“梨梨亚到达雪白馆之后，在大堂喝了茶，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好像和真似井因为综艺节目的调查表吵了一架，在她回到房间后，马上就开始下雪了。雪很大，虽然只下了三十分钟左右，不过院子里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雪现在还没有融化。我们来到酒店之后，只下过一场雪。
“梨梨亚住的别馆周围也积了雪。”蜜村说，“而且别馆周围的雪上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脚印。当然，别馆的周围也没有脚印。这件事暗示着一个事实。”
“积雪后，没有人靠近过那扇窗户，因为靠近就会留下脚印，这就意味着，在积雪之后，没有任何人透过梨梨亚房间的窗户向里偷看。”蜜村对所有人说，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让我们再来整理一下信息吧。雪是在梨梨亚到达房间后立刻开始下的。而积雪之后，凶手无法透过窗户偷看。那么凶手能够透过窗户偷看的时间就在开始下雪之后到雪停之前。有机会的时间其实非常短，凶手在这段时间里碰巧透过梨梨亚房间的窗户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蜜村冷冷地说：“那么，在那段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
从开始下雪到雪停，时间很短，在此期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
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梨梨亚离开大堂，外面开始下雪，当时几乎所有在酒店里的人都聚集在大堂。除了还没有到达的神崎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工作人员诗叶井和迷路坂也在。
只有两个人不在，梨梨亚，以及那个人。
那个人是在雪下了十分钟之后回到大堂的，银发被雪打湿，而且给了我一个雪做的兔子。
“所以凶手只能是你。”蜜村指向她，“芬里尔·爱丽丝哈扎德，你就是凶手。”
…
芬里尔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嘴边浮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只说了一句话：“回答正确。”
银发微微晃动，她的坦白意味着雪白馆发生的一连串杀人案件真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