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饶疆篇

接下来的时间里,灵泽一直企图动摇我,他从小狐狸说到小老虎,从小麻雀说到海东青,从溪流里的小虾说到湖里的大鱼,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他都说了一遍。

我再次抱起药酒,催促他往前走。他一步分成两步甚至三步四步,慢悠悠地走,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他走了大半天。

还没走到后山,我就看到了婆婆和南峒的几个长老迎面朝我走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耳朵发懵,下意识就想逃走。灵泽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腾出一只手快速夺走我手里的药酒,转身就丟尽密密麻麻的草丛中。

“你干什么?”我压低声音吼道。

灵泽语气淡淡道:“帮你啊。”

婆婆和长老们走得越来越近,我们被抓了个正着,跑是跑不掉了,只能在原地等着婆婆和长老们的到来。

“我和天青发现了这个中原人,正想带着这个人去找各位长老。”灵泽脸色变得尤快,笑嘻嘻地对着长老们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长老们没说什么,示意灵泽把人带回去。

灵泽和长老们把中原人带走了,婆婆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走,而是在众人离开后,慢慢走到我面前。我心虚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拉耸着脑袋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心里乱成一团。

婆婆停在我面前,也不说话,我知道她一直在看着我,更不敢抬头和她对视,小声叫了句婆婆,却没听到回应。

过了好半天,婆婆终于开了口:“回家。”说完,她转身走在我前头,我只得慢吞吞跟在她身后。我心里慌乱极了,我怕婆婆罚我,怕长老们会把那个中原人赶出南峒,更怕这个男人会死,心里乱七八糟想着男人的下场。

跟着婆婆回到家,进了蛊房。

婆婆脸色阴沉,从靠近门口的架子上拿起旁边一个灰扑扑的,绘有藤蔓形状的陶罐,揭开盖子,把罐子里面的黑色蛊虫倒在我肩膀上。这只蛊虫足足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从我的肩膀一直爬到脖子,不停地在我的脖子上蠕动。

婆婆又从架子上拿起一根手指长的短香,二话不说把短香插在门口点燃,而后低声念了一段咒术。在我脖子上乱爬的蛊虫接收到指令,一下子钻进去我身体里。体内有异物在穿梭,蛊虫爬过的地方起先是轻微地疼,而后是一阵钝痛,一阵火辣,一阵钻心的痒。

这是饶疆最折磨人的蛊虫,黑色大角钻心蛊。每个苗人打小养蛊,甚至用自身气血养蛊,普通的蛊虫对我们根本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这种蛊虫最是凶狠,它能噬咬人的肌肤经脉,如果让它钻进体内不及时把它弄出来,可是会死人的。寨子里的人每次进山打猎,都会带上几只钻心蛊,大家把钻心蛊放在陷阱里,只要钻心蛊钻进猎物的身体里,那么无论多么凶狠的野兽都只能被蛊虫折磨得束手就擒。

每次我犯了事,婆婆都会拿蛊虫来罚我,若是小事,那就是些咬人不痛不痒的小蛊虫,若是大事,就是这种折磨人的蛊虫。自打我记事以来,这是第二次被这么凶狠的蛊虫责罚,上一次是因为我不小心当着婆婆的面骂大长老是糟老头子,婆婆罚我不知尊卑,让我体验了一次口不择言的下场,那次我连半柱香都没撑过住,就昏过去了。

我其实知道把蛊虫从体内驱赶出来的咒术,却不敢念出来,只能死死咬着牙,攥着手等待着时间流逝。

真是造孽,我今早还喂了它们那么多草药!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烧一锅水炖了他们,现在也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往日总觉得时间过得快,可现在一炷香的时间,我却觉得无比漫长。

短香逐渐燃尽,我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凝神念出驱蛊咒术,身体里的蛊虫在我的催促下停止啃噬蠕动,慢慢从我的手臂上钻出来。我终于一屁股瘫坐下来,被蛊虫爬过的地方一阵酸痛,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原本干瘪黑廋的蛊虫膨胀了好大一圈,婆婆抓起我手臂上的蛊虫重新放到罐子里,沉着脸色问我:“错哪了?”

罚都罚了,肯定是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再狡辩只能换来更重的处罚,于是老实道:“我不该把人藏起来,不该瞒着您。”

婆婆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把蛊虫放回罐子里,把罐子放回原位,施施然走出蛊房。我继续瘫在地上,愤然瞪着眼前的陶罐,心里生出汹涌的恶意。

这些坏虫子,别以为有婆婆撑腰就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要一锅水把它们都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