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执棋者也

时值汉末,董卓废少帝刘辩,立献帝刘协登基。而其自为相国,一手掌握军政大权,嚣张跋扈之气焰令人神共愤。一时间天下群雄并起,厉兵秣马意欲讨伐董卓,以救大汉王朝数百年基业。可叹战事四开,黎民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而此时颍川阳翟城外某处草庐中,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倚靠书案而眠。随着梦境的深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汗珠于额头凝结,颇有顺势而下之意。但见梦中,青年立于天地相交之处。仰首间,苍龙自西南方而出,蜿蜒向北,风雷随之而动。而与苍龙相对之处,却见一吊睛猛虎自平原荒冢窜出,爪碎大地相迎,一时间如惊涛拍岸。二者相碰之际,霎时天地变色,余波翻飞青年披散的长发。刀兵厮杀之声响彻云霄。青年见此龙虎相争之景,感叹之余嘴角扬起一丝不合时宜的微笑。

天下为棋,苍生为子,这执棋者会是何人?

“奉孝贤弟!”这时,门外一声清亮的叫喊打断了青年的梦。名为郭嘉的青年缓缓起身,使劲伸了个懒腰,书简散落了一地。

“谁啊?”郭嘉无心去顾满地书简,立时起身开门。一个年龄大概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伴着春日的阳光,向郭嘉缓缓走来。只见那青年头戴缣巾,身着青衫,见郭嘉立于门前,即拱手而立,举手投足间,雅士风流尽显。郭嘉见状,顾不得穿鞋,光脚上前相迎,脸上的困倦瞬间被惊喜所替代。

“文若兄,好久不见!快请快请!”话音未落,郭嘉不由青年言说,便将青年拉入了屋内。文若见郭嘉披散长发,赤足相迎,笑着回应:“许久不见,贤弟仍然是那么放浪不羁啊!”

郭嘉嘴角轻扬,早已对这四个字的评价习以为常:“文若兄别客气,快坐。”

荀彧拾起地上的书卷,将其整齐码放在书案后方才落座:“想必奉孝贤弟定是又彻夜苦读了吧?”

“文若兄,此言差矣!”郭嘉斜倚书案,理了理头发:“想读书我便彻夜尽兴,不想读我倒头便睡,何来苦字一说?文若兄今日前来找我何事啊?”

“喝酒。”荀彧淡淡回应。

“喝酒?”郭嘉闻听此言,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我相交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主动来找我喝酒,不知文若兄有何喜事,说来听听!”

“没什么喜事,如你所言,今天我只想喝酒尽兴。”荀彧嘴角微扬:“怎么?你不想喝?”

“开玩笑!你堂堂荀大人找我喝酒,我岂能不陪?”言语间,郭嘉立时将书案一扫而空,起身去拿酒壶,可空****的酒壶瞬间凝固了他的目光:“没了?不可能啊?昨晚还剩下半壶呢!”

荀彧无奈一笑:“想必是贤弟昨晚读书兴起,一饮而尽了吧?”

“这……”郭嘉尴尬一笑,昨夜秉烛痛饮的情景再现眼前,赶忙扯开话题:“这不打紧!你我兄弟难得一聚,不如一道去城里打些酒菜回来如何?”

“如此甚好!”

荀彧话音未落,郭嘉一把拉起荀彧出屋。可二人行至城门边,忽听一阵喊杀声迎面而来。郭嘉遂拉着荀彧躲到了路边树旁。但见一伙头系黄巾,手执兵刃的流民正与官军激烈交战,一旁的运粮车昭示了这伙流民的目的。

“光天化日竟敢在城门口抢劫官粮,这群黄巾乱党还真是胆大包天!”荀彧眉头一皱。

“这胆子也是朝廷硬生生逼出来的!”郭嘉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如今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百姓吃不饱肚子当然会拼命啊!”

荀彧叹了口气,只静静看着这群厮杀的官民,而郭嘉却在一边分析着这场冲突何时结束。现今黄巾残党人人各自为战,打法散乱,可人数上占优势;而官军训练有素,但人数较少,照此下去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双方必定两败俱伤。事态正如郭嘉所料,运粮车前横尸遍野。黄巾军全军覆灭,而守城的官军只剩下三五个残兵退往城中。

就是现在!郭嘉见状,拉着荀彧便从树后出来,快步向城门走去。荀彧却微微吃惊:“奉孝贤弟为何走得急?”

“这两伙人既是在城门口发生冲突,想必已然惊动了官府。我们此时不进城,若是一会儿支援的官军赶来,现场又无他人佐证,只怕你我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言语间,郭嘉加快了脚步。

“贤弟莫要惊慌!”荀彧却是一把甩开了郭嘉的手,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

“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官兵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这我知道,可现在若是扯上此等闲事,只怕我们今日可是喝不上酒了。”言罢,郭嘉拉起荀彧的手继续向城门而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自草丛窜出,差点撞到行进的二人。

“奉孝小心!”荀彧一把拉住郭嘉,却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与郭嘉擦身而过,不由得眉头一皱:“行路看着点儿!”

少年顾不得搭话,一头扎进满地尸体当中,来回翻弄尸体的口袋。荀彧见此情形,这才明白少年不过是想趁官军未至捡些东西糊口,怒气因此消了大半。

“这孩子很有经验啊!”郭嘉看着面前的少年嘴角一扬。

荀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奉孝何出此言?”

郭嘉指了指倒地的官军:“你看那孩子只搜刮官军的口袋,全然不顾一旁的黄巾流民,只怕这营生他干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世道如此不济,百姓不堪至此,令人可叹!”言语间,荀彧不由得紧紧握拳。

就在二人评论之际,一阵冰凉的触感使不远处的少年兴奋了起来。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官军的怀里掏出了那个让他手心发凉的玩意儿,顿时喜笑颜开。

钱!哈哈!少年使劲亲了铜钱一口,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铜钱上的血迹,宝贝似的揣进了兜里。

“站住!”就在少年准备继续掏兜的时候,一声严厉的叫喊打断了他。少年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城门里大队官军正向自己赶来。

郭嘉拉着荀彧再度躲进树丛,而少年见情况不妙,立时起身逃跑。谁知一时慌乱,竟是被地上的长矛绊倒在地。眼见官军将要抓到少年,躲在一旁的郭嘉立时大喊一声:“黄巾贼人进城了!”

过路官军闻听此言,纷纷环顾四周寻觅一切可疑踪迹。但郭嘉此时已然身隐树丛,官军难寻其踪。领头的军官心知黄巾贼人入城事关重大,倘若处理不当必会受其牵连。他一时顾不得许多,立即带人调头回城,少年也因此得救。

见官军走远,郭嘉与荀彧这才露头。荀彧看着远去的少年,又看了看郭嘉,嘴角微扬:“若非奉孝贤弟仗义出手,这孩子免不了要被官军为难一番了。”

“救一个人又有何难?”郭嘉的面色沉郁几分:“难的是救天下人。”

荀彧沉思良久,终是没有回话。只仰头看着死气沉沉的天空,诺大的城池在这方天地之间,竟是如此渺小。

日薄西山之际,郭嘉荀彧二人返回草庐畅饮。宴酣之时,荀彧敞衣露怀,在一旁东倒西歪,平日里的文人雅士气魄此刻尽归于无。郭嘉眼见荀彧如此姿态,顾不得放下酒杯,放声而乐。

“你笑什么?”荀彧一脸不解。

郭嘉略微收敛笑意:“想文若兄平日里温文儒雅、仪表堂堂,世人称之王佐之才。如今在我的草庐东倒西歪,用你平日的话说这是不是就叫不成体统?”

荀彧轻笑一声,双目迷离间却生出一番无奈:“体统这个词,是属于那些什么朝堂、官场、世家大族的,我荀彧是个活生生的人,可当不起这个虚伪的辞藻!”

荀彧言罢,满饮杯中酒浆。郭嘉闻听此言,思索今日荀彧种种作为,立时收敛了笑意:“文若兄何故积郁如此?”

“我辞官了。”荀彧此话一出,草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