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爱

幸福始终是重要的

1

深夜,我又一次听到了敲打玻璃的声音。

“砰砰砰”,响三下,停顿一秒,接着再敲,再停,如此循环反复。

沉寂的夜放大了清脆的响声,听上去犹在耳边。

我起身下床。

卧室的窗帘忘了拉,天空像个兜着一口袋光的黑布袋,因太沉而四处绽开了线,缝隙处隐隐透出抚慰人心的亮光。我检查铝合金窗,并伸出手指轻轻敲打,声音更闷更钝,况且这里是三十八楼。我走回床边,将床头壁灯调亮。

“砰砰砰”,声音仍未止息,节奏如常。

昨天半夜我听见了同样的声响,但困意占据上风,敲窗声退回到我的意识深处,成了遥远的背景音。那是我离职后的第一天。

是男朋友唐珂让我辞职的。

“你别工作了。”那天,坐在驾驶座的唐珂忽然伸出右手,握过我的手掌,语调温柔却坚决。

我面露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会在市郊全款买一套套三的现房,特意选的顶楼,上面为你做一个玻璃花房。你不是喜欢养花吗?”他的手指扣住了我的,“每月生活费我会定期给你。”

“能给到和我工资一样多?”我扭头看向他,开玩笑道。

“不能,”他莞尔一笑,“但能给到现在工资的1.5倍。”

绿灯亮起,汽车稳稳地停住。唐珂放开我的手,从米色西服裤袋里掏出一个盒子。他打开那个漂亮的蓝色丝绒盒,将它举到我面前。我看见鼓鼓的绒垫里嵌着一枚戒指。

“黄然然,嫁给我吧。”唐珂微笑着说。

“哎,太贵重了。”戒指上的三粒钻石闪耀出夺目的光芒,我既诧异又惊喜,好半天才憋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远不及你的幸福贵重。”唐珂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我能给你戒指,但我更想给你幸福。”

他的眼睛在夏日阳光下呈现出奇特的焦糖色,目光像蘸满蜂蜜的糖浆,浓而黏稠,令人目眩神迷。我险些跌进去,成为一枚被爱之蜜糖凝固的琥珀。我赶紧别过脸,看向挡风玻璃外。远处湛蓝天空下浮着大朵通透澄净的白云,阳光平铺在干净笔直的道路上,似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薄膜。唐珂给我的爱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切都美好得如置身童话中。

声音和灯光都没能让唐珂醒来,我不得不用力摇醒他。

“怎么起床了?”他坐起身子瞧着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

“有人敲窗户。”我看着他,惊讶他在黑夜中闪现如此光芒和神采的眼睛。

“敲窗户?”他皱起眉头,“就在这个房间?”

我默然点头。

唐珂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坦然道:“我没听见敲窗声。”

的确,敲窗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睡吧。”他重新躺下,拉过被子。

我应一声“嗯”,关掉壁灯,躺回唐珂身边。

“砰砰砰”,不出一分钟,敲窗声再次响起,仿佛它刚才只是屏住了呼吸。我在黑暗中静静地聆听那细微却坚定的声响,越发觉得它好像只为我而来,只打算让我听见。

不知过去多久,我在这渐渐不辨声源的敲打声中合上了眼皮。

2

我从未想过,婚姻会如此闪电般地降临在自己身上。从认识唐珂到答应他的求婚,只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在由介绍人姐姐安排的午餐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唐珂。他的身材高壮如一头棕熊,蓬乱茂盛的头发让人想起狮鬃,同我打招呼的声音也太过低沉粗犷。但他那双引人注目的大眼睛洗掉了他身上的野蛮气息,它们澄净明亮,像泛着光的湖泊。整个用餐过程,他显得谦和有礼,不失教养。

“然然在广告公司工作,经常加班,忙得忘了谈恋爱。”姐姐笑着解释说。

我露出不置一词的社交式微笑,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鱼丸。

“黄小姐应该是追求精神独立与自由的女性。”唐珂道。

“倒也不是,”我抬头对他报之一笑,“幸福对一个女人始终是重要的。”

“事实上,对一个男人也是。”

我看见他那大大的眼睛里跳动着两束炙热的火苗。

谁都看得出唐珂对我的好感和殷勤。从第一次见面后,唐珂巨石般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我的公司楼下。不管我加班到多晚,他都坚持等我,并开车送我回家。他给我鲜花、电影票、燕窝、美容券,有一次甚至是一只幼猫,他那宽大的双手像一个魔法盒,总能变出让我惊喜的花样。

或许唐珂长相粗野、体形笨重,但他的身姿笔直如一块碑,着装也总是一丝不苟。他沉默时端庄肃穆,开口后却又奇异地显得文质彬彬。他从未对我失礼过。

“难道你没有烦恼吗?为什么每次见你,都觉得你的状态接近完美呢?”那阵子我淹没在高强度的工作中,自然惊讶于唐珂仿佛游离于现实之外的良好状态。

“可能是因为我衣食无忧吧。”他大方地说,并毫不顾忌地告诉我,父母为他积累了不少财产,不用疲于赚钱。

一个月后,唐珂提出做我的男朋友,三个月后,他便上演了车里的那场求婚。

3

魏胜男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用吸尘器为沙发前那块猩红色的地毯吸尘。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她像往常一样单刀直入,没有称呼,没有寒暄。

“下个月。”哪怕离开了公司,听到她的声音我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感到紧张。

“真的考虑好了?”

我沉默片刻,应道:“嗯。”

她毫不客气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嘲笑,声音尖锐刺耳。魏胜男准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的犹疑。对于一个被推到婚姻前的女人,她只能叩击所谓的幸福之门,用相信它代替质疑它。我没料到,这些天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这一想法竟如此站不住脚。

“今晚八点,公司附近的HJ咖啡馆,见个面。”魏胜男断然道。

我咬紧了嘴唇,几乎快要恨起她来。

“再过两个月,就到了给员工升职提薪的时候。知道这次你成为品牌总监的概率有多大吗?”她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百分之百。”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真切感受到了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但我抵住了**。“不!”这个字撬开我的嘴唇,用力奔跑而出。

“然然,”她开始亲切地称呼我的名字,语气变得轻柔,“你能接受每天做饭、打扫和洗衣服?能接受在他出门上班前替他整理衣领,回家后将他的皮鞋摆好?把大部分时间用于做家务事就是和魔鬼打交道,把重心放在男人身上就是自掘坟墓。”

“我能发展自己的爱好啊,”我辩解道,“我会养花,他在顶楼为我搭建了一个玻璃花房。”

“玻璃花房?”她有些惊讶,随即笑了,“亲爱的,你才是即将被关进房间里的花。”

“你什么意思?”

“等他睡熟后,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看吧。”魏胜男以稳操胜券的语气对我说,“相信我,我了解你目前的心境。危急关头,只有女人帮助女人。”

我默然无语。

“八点,HJ咖啡馆。”对方说完挂断电话。

那晚我没有去赴约。九点的时候,我收到了魏胜男的微信。她在里面写道:“总监的职位我会为你保留一个月。”

我愣了一秒,随即删除了她的微信。

4

最初,我对辞掉工作后的生活有些无所适从。脱离了之前紧锣密鼓的选题讨论、方案策划,一天三次的会议,我的身体似乎被倒空了,内心有失衡后的错愕和急欲填满的慌张。

我给前公司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去电话,约她们喝下午茶或者吃晚餐,但她们无一不忙得焦头烂额,且在挂断电话前发出羡慕的感叹。

“好好做你的富婆啊,加班狗要去搬砖了。”“你怀念上班的日子?我觉得你是在炫耀。”“每天睡十个小时?有被冒犯到。”大概是这类话。

我在心里摇头叹息,渐渐不再打去电话。

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楼顶的玻璃房里,悉心照料那些娇艳美丽的花朵。尽管如此,每天剩下的时间还是太多,一如唐珂给我的零花钱。我开始在网上学习日本主妇的收纳法,搜索食谱研究菜品,练习熨烫衬衫的六个步骤。我尽力不去想魏胜男提供的职位,也渐渐习惯了夜晚的敲窗声。我悉心照料唐珂的生活,替他擦亮皮鞋,在他出门上班前为他调正衣领。

我必须做点什么来填充生活。

唐珂对我深情依旧,上班以外的时间几乎都陪着我。在每个对坐在餐桌边享受晚餐的夜晚,我能感受到他看我时眼里闪光的柔情。他的话不多,但总是心情愉快,因为微笑已经刻印在了他的嘴角边。

“我的食量和我的块头一样大。”每次吃饭前,他都会对着满桌子的菜微微一笑,接着对我投来抱歉却充满爱意的一瞥,“亲爱的,辛苦了。”

那一刻我总是全身酥软,心里涌起绵绵的幸福。

一天下午,我在玻璃花房里为我的玫瑰花浇水,右手食指被一根刺扎破了,鲜血直流。我把手指伸到嘴边吮吸,心里抱怨着有伤口会不方便为唐珂做晚餐。当我将手指伸到眼前,看见被刺破的地方重新涌出殷红的血滴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方向总是第一时间指向唐珂。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走到花园餐桌前坐下,抬头眺望玻璃房外的蓝天。这个每天为未婚夫操心晚餐的人和立志进入世界五百强公司管理层的人是同一个人?我是何时切换轨道,奔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并接受得心甘情愿?或许我本性中就带有不易觉察的胆怯与懦弱?

那晚我辗转难眠,便从**坐起,将壁灯光线调到最小。像往常一样,敲窗声仍未止息,唐珂也并没有被吵醒。我注视了一会儿唐珂的眼睛,接着伸手翻开了他的眼皮。

他的眼皮底下没有眼珠和眼白,唯有两片拇指指甲大小的透明玻璃窗。铮亮的玻璃微微震颤,持续发出“砰砰砰”的声响。我的手指似被烫了一下,身体惊恐地向后缩去。没想到敲窗声愈发急促响亮,仿佛唯恐我离开。

我怔怔地注视着唐珂,看他那被玻璃片替代的眼睛。好奇心最终促使我凑近了玻璃窗。我看见窗内有两个小小的白花花的拳头,击鼓般交替捶打着玻璃窗。我伸出手指,用力将玻璃窗拨到一边。

敲窗声猝然停止。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

几秒钟后,我惊讶地看见有什么东西飞出了窗户。那是一缕约十厘米长的金色头发。头发细软垂顺,似一尾挂在窗边的闪着金光的瀑布。我的指尖触碰到头发的瞬间,自己已经四肢伏地地趴在了上面。

“往上爬。”我听见了一个惊喜的女声。

我抓紧那如丝般柔顺的长发一直爬到了窗沿,接着翻身跳进窗里。

5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妙的圆形房间里。房间布置奢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挂着枝形吊灯,墙上装饰着异国壁画,奢华贵气的蓝色天鹅绒沙发沿墙摆放了一圈。一个女人站在窗边,正小心地收进刚刚垂下窗户的金发。她很快转身看向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又长又直的金发垂到了脚踝处。那头发明显染过,染得相当漂亮。

“终于等到你了,”她舒了一口气,请我在天鹅绒沙发上坐下,“每晚我都在敲窗对你发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

“嗯,”她点点头,“实际上,救人就是救自己。”

我越发不解地盯着她。

“我叫白蔚,是唐珂的妻子,具体是第几任不清楚。”她自嘲地笑了,“你有听说过猎爱人吗?”

我惶惑地摇摇头,身体似陡然掉入了冰窟。

“吸血鬼总听过?”

“吸血鬼倒是听过。”

“打个简单的比方,猎爱人就好比是爱情中的吸血鬼。就像吸血鬼需要新鲜的血液才能生存一样,猎爱人猎取人类的爱情。他们以爱情为养料,满足自身需求。”她看着惊恐的我,宣布道,“没错,你成了唐珂的目标。”

白蔚说完起身,拉开面前小几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蓝色丝绒盒。她打开盒子,把里面镶有三粒钻石的戒指拿给我看。

“你也收到了吧?”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唐珂深谙女性的心理,他有钱,有绅士风度,又温柔得要命。哪个女人能承受得住?当你彻底爱上他,不质疑一丝一毫后,就会掉入他的眼睛,被囚禁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见我久久不说话,她便重新坐回我身边,安慰似的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黄然然。”我机械地应道。

“不知有多少次,我透过他的眼睛向外观看,期望有个女人会对他的爱产生怀疑。只要她质疑和动摇,还保存着哪怕一点自我意识,我就有救,”她面露惊喜,“黄然然,那个人就是你。”

“我并没有质疑。”我咬牙道,一颗心疼得缩紧了。

“如果你没有质疑,就不可能听得见敲窗声。”白蔚定定地看着我,“一个失去自我的女人,已经和失踪人口没两样了。你想想,自己有多久没上班,多久没和除唐珂以外的人在一起,多久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哑然无语。随后,我无法抑制地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倾吐而出。我告诉白蔚自己在广告公司没日没夜地打拼了八年,三次都在升职提薪的当口与期望的职位失之交臂。正在这时候,唐珂出现了。我快速地答应他的求婚,或许只是想通过婚姻逃避工作上的瓶颈。我是个懦弱的女人。

“不,”白蔚拉过我的手,“你是我们的希望之光。”

“有多少人关在这里?”

“不知道,”她摇头道,“我只知道唐珂的眼睛里有一座高塔,每层都会关着女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

“去你的玻璃花房里,摘两朵刺最多、花枝最长的玫瑰,不要剪掉叶子。等唐珂睡熟后,像之前那样翻开他的眼皮,将玫瑰花枝刺入他的眼睛里,你插得越深,救出的女人就会越多。插到底的时候,你再握住花朵用力往外拉。”

我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她。

白蔚再次将长发抛出窗户,让我沿着她倾泻而下的头发爬下去。我翻出窗户,双手攀住她的头发慢慢地往下移。脚落地的那一刻,我恢复到了原来的尺寸大小。

6

第二天,我照白蔚说的那样,去玻璃花房里摘了两朵玫瑰花。我把玫瑰藏进卧室的衣柜里,等唐珂睡熟后便起身开灯,取出玫瑰,翻开他的眼皮。

我推开唐珂眼里的玻璃窗,小心地将玫瑰花枝插进去,一直插到底。当看见唐珂眼睛里只剩两朵鲜红漂亮的玫瑰花时,我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对如湖泊般清透澄净的眼睛怎么会是迷惑女人的网?那里面盛满的柔情蜜意怎么能是猎食者的武器?这一刻我才知道,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他。我哭了一会儿,接着擦干眼泪,两手握住花朵,用力将花枝拔出来。

攀附在玫瑰叶上的小人儿像跳伞员一般接连跳到地上。她们的脚刚触到地板,就变成了一个个身材颀长、五官秀丽的女人。她们或是靠墙而立,或是围绕在床边,发出惊喜的雀跃声。卧室里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我在心里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三个女人。

“黄然然,谢谢你!”落在我身旁的白蔚用力地抱住我,兴奋道,“和我们一起走吧。”

“他会怎么样?”我松开她,望了一眼躺在**的唐珂。

“不知道。”白蔚用力地摇摇头,“从猎爱人手里逃走已属万幸,没有人想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想知道。”我镇定地说。

“你疯了!”她瞪大眼睛,尖叫了一声。

“你不是说他必须以爱为养料吗?”我静静地说,“我只要给他足够的爱不就行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白蔚皱紧眉头。

“不,我并没有被他囚禁起来,被他囚禁起来的是你们。”

白蔚悲哀地看了我一眼,和其余二十二个女人一起离开了。我合上唐珂的眼皮,重新躺回他的身边。

7

唐珂病倒了。

仅仅一个晚上,他那魁梧壮硕的身体仿佛缩小了一圈。他面容疲惫,眼眶深深地凹陷进去,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甚至没有力气从**撑起身体。他拒绝了我为他精心烹饪的晚餐,也拒绝和我说话。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指着门,示意我离开,接着便一声不响地在**躺几个钟头。他的身影像一块倒下的石碑,又像一只默默疗伤的野兽。他从未如此疏远过我。

晚上十点左右,我听到唐珂低沉粗犷的声音传来。尽管他的声音虚弱,但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我是猎爱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他伸出手,像很多次那样扣住我的手指,“我讨厌自己以爱为食的身份。”

“没关系,我能给你。”我紧紧地抓住他无力的大手,唯恐它从我手里滑落。

“不行,我的食量很大。”他摇摇头,嘴角挤出苦涩的笑,“你已经给了我很多爱了。幸福是囚笼,我必须把她们关进去。第一次,我觉得幸福也可以在外面。”

为了避免哭出来,我几乎快要把嘴唇咬破。

“我看出来了,你喜欢你的工作。当你告诉我你夜晚听到敲窗声时,我就知道了。你想工作,那就去吧。黄小姐应该是追求精神独立与自由的女性。”

“幸福始终是重要的。”最终我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

“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他抽出手,低声道。

我略作迟疑,他便大声咆哮催赶,我不得不离开了家。

8

敲开魏胜男家的门后,我几乎是跌了进去。

我迫切地想向这位主张女性独立、工作至上的副总经理澄明一切。我想要告诉她,她对爱的理解是多么狭隘和偏执,多么缺乏想象力。但当我看见她吃惊的眼神和门口的男士皮鞋后,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我的喉咙口。我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想回来上班了?”她再三坚持让我进屋,难得的显得有些开心。

我略微沉吟,随后开口道:“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讲。”

“明天吧,明天。”她用手拍拍我的肩膀,换上不许拒绝的语气,“你看上去太累了,今晚就睡我卧室隔壁的房间好了。我这就去给你铺床。”

我只能点头从命。

在**翻来覆去了近两个钟头,我仍旧睡不着。我索性爬起床,穿好衣服,决定回家看唐珂。我小心翼翼地关上卧室门,轻声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客厅一角的立式台灯亮着。灯旁的单人沙发里坐着一个清秀俊朗的年轻人。他穿着一套灰色睡衣,拧紧双眉,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点。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在思考着什么。

看到我后,年轻人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急切地向我求证道:“抱歉,想问一下,刚刚你有听到敲窗声吗?”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不能开口也无法挪步。我凝固在那里,试着想象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掉入一枚琥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