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想打冰壶球吗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李晓渔的耳朵里。
李晓渔的脚步微顿，想继续往前走，却本能地转过身看林朵朵。
她第一次从林朵朵的脸上看到如此脆弱的表情，眼睛的神采都淡了，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轻轻一吹就散。
除此之外，女孩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像是受伤了，难道是被她上次摔的？
李晓渔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林朵朵的样子让她动容，她从小没有亲人，最见不得别人因为亲人即将离世而伤心。
中年女人说完，出去买护理垫了，林朵朵则脚步踉跄地往楼上跑，在爬楼梯的时候险些踩空，幸亏李晓渔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李晓渔的表情坦然，林朵朵瞬间睁大了眼睛：“李晓渔，你怎么在这里？”
“就允许你有个头疼脑热到医院，还不准许我来了？”
林朵朵的表情僵了僵，她抿了抿唇，想把手从李晓渔的手中抽出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崴了，站不稳，身体刚动就重新靠回了李晓渔身上。
李晓渔挑了挑眉：“哪间病房，我送你上去？”
“不需要你假好心。”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晓渔叹了口气，硬扶住了林朵朵的手臂。
“李晓渔，你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不需要你帮忙！”
“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这种时候不找个免费劳动力，是准备爬上去吗？行了，别废话了，你爷爷还在病房等着你呢。”
林朵朵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终于不挣扎了。
病房在三楼，李晓渔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他身上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腿和胳膊软绵绵的，应该许久都没有下过床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老人转头看了过来，许是看见来人是自己的孙女，他的眼睛一亮，终于有了点人气。
李晓渔的心颤动了一下。
“朵朵……”老人艰难地喊了一声，李晓渔把林朵朵扶到老人面前坐下，很识趣地离开了。
走廊上，李晓渔仰头靠在墙上，她怕林朵朵一会儿还需要她帮忙，没敢走远。
这住院楼有一定年头了，周围都是最老旧的装潢风格，所以门的隔音效果也极差，里面老人和女孩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入李晓渔的耳朵里，她不想听也没办法。
“朵朵，爷爷活不久了。”是老人苍老的声音，平静中透着释然和通透。
“爷爷，我问过医生了，你的病还能治，我会想办法挣更多的钱把你治好，到时候等你回来了，还和张叔李叔他们下棋。”
林朵朵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和面对李晓渔的时候判若两人。
“傻丫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要再浪费钱在我这个没用的爷爷身上了，我早点走对你也好，拖了你那么多年，我心里不好受……”
“爷爷，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和木木从小被你拉扯大，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这也是我们欠你的。”
病房里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传来老人喑哑的笑声。
“朵朵，有你这句话我很开心，你是好孩子，爷爷能有你这个孙女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木木走后我就摊在了**，这么多年下来，你早就不欠我了，倒是你，我好久没在你脸上看到笑容了。”
“爷爷，你是不是眼花了，我现在就在笑啊。”
“不一样，这笑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你和木木一起打球，那个时候笑得才最纯粹，其实我知道的，你是姐姐，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弟弟，有什么好的也先给弟弟，当初你们接触到冰壶球的时候其实我看得出，你和木木一样喜欢这项运动，不过家里条件差，这些体育项目都是给有钱人玩的，所以你才把机会让给了木木，反而钻研起用冰壶球赚钱的方法，让他有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爷爷当时有私心，存了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即使看出来了，我也从来没问过你一句‘你想和弟弟一样打球吗？’，朵朵，能不能再给爷爷一次机会，让我问问你，你想打冰壶球吗？”
走廊尽头的窗户突然吹进来一阵风，将李晓渔的T恤吹得鼓起，她的睫毛微颤，在风中迎风起舞。
病房里很长时间没人说话，像是过了许久，林朵朵轻笑一声。
“爷爷你看错了，我当初和木木学习一起打冰壶球，就是看出了有赚钱的商机，谈不上什么喜欢，从小到大，你见我对什么真正有过兴趣？学会的东西不少，可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赚钱，我这人可能天生就有生意头脑，只适合赚钱。”
“哎……”老人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被林朵朵打断了。
“爷爷，您好好休息，说那么一段话该累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想办法让您好好活着，在我看来，你没有一天拖累我，只要您在，我才觉得自己有个家。”
“朵朵，别走，你让爷爷说完，今天我好不容易有点精神，有些事你让我说出来安心。还记得当初和木木打球的那群小伙子吗？前阵子，队里一个叫常林的小子来看我，和我说了些事情，当时我在昏迷中，但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告诉我当初不是不想借钱给木木办身后事，是当时他们太穷了，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而已，没有经济来源，只能问父母要，那些孩子的父母都觉得打冰壶球没前途，一直要让他们退队上补习班，但他们不肯，坚持和木木一起组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木木打得好，看中他的人不少，他们想给木木陪练，让他出头。”
“你去跟他们借钱的那会儿，也是那群孩子被看得最严的时候，死了人，哪个家长能放心？家长们都在身后盯着，他们才不肯借钱给你的，后来这些孩子把自己值钱东西卖了，凑出2000块，你还记得吗？当时有社区的人过来说要给补助，正好是2000块，其实哪有什么社区补助，都是那群孩子的钱……”
“爷爷，你说得是真的？”林朵朵的声音有点颤。
“都是真的，常林都在我耳边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想着来看我这个老头，我心里暖啊，这也能证明他真心对木木好。朵朵，我知道木木死后，你对很多人都失去了信任，连带对冰壶球这项运动都失去了信心，希望这件事能让你的心回温。”
“对了，还有一件事爷爷一直瞒着你，其实我私底下存了两万块，就藏在我床头的枕头套里，你也别怪爷爷自私，一直没把钱拿出来，我是真不想你为了我把所有钱用了，一点都不留给你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这件事我得告诉你了，那两万块我希望你留给自己用。”
“朵朵，这些年你过得苦，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清楚楚，接下来的人生我希望你能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只为你自己。”
“……”
病房里老人和林朵朵还在说着话，不远处，那个去买护理垫的中年女人去而复返，李晓渔见人来了，最后看了病房大门一眼，转身朝前走，刚到拐角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韩火山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
“女同学，你交个费的时间可真够久的啊，都跑到别人病房了，在这听林朵朵的墙角呢？”
“听你的大头鬼啊！”李晓渔没好气地瞪了韩火山一眼。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韩火山假模假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行了，咱们快回去吧，你那群队友催着要回去继续训练，我的妈呀，她们这努力的姿态可把我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