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除灵的条件
下定决心之后，方宇辰穿过店里的木门，来到后面的庭院。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开敞宽阔且环境优美的庭院跟店铺里的拥挤杂乱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方宇辰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此时，一名穿着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庭院一角的荷塘边悠然自得地喂鱼。方宇辰稍稍观察了片刻，迈步朝男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听到脚踩碎石的声音，男人头也不回地问方宇辰，“听说你想除灵？死者的遗物带来了吗？”
“带了。”方宇辰答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看来你很心急啊。”男人把手里剩下的鱼食全都撒落在池塘里，起身打量着方宇辰说，“死者跟你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可要想好了，人的灵魂一旦从世间被除掉，他们就再也无法进入轮回，永远都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是，我很清楚。就算是这样，我也想把他的灵魂从世间除掉。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怕被他报复，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你的回答倒是够坦诚的。”男人笑了笑，见方宇辰心意已决，直接给他报了个价钱，“除灵的费用是4999元，需要死者的遗物和生辰八字。你考虑清楚了就把款付了，付完款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对于方宇辰来说，钱并不是问题。他所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上当受骗，毕竟他看不见亡灵，也感觉不到亡灵的存在。他无法判断除灵是否成功，自己的处境是否安全。
男人看出了方宇辰的担忧，严肃而又认真地对他说道：“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我梁大师的口碑。我从来不骗人，也不会强买强卖。你信得过我就把东西交给我，信不过我就另寻高就。但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除灵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有这个本事的人不多，你去找其他人说不定真的会上当受骗。”
自称“梁大师”的男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方宇辰也不好再怀疑什么。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刚才在镇子里散步的时候已经找人打探过梁大师的口碑，其他方面暂且不提，业务能力还是颇受乡亲们的认可的。虽然大多数人找梁大师都是为了算命，看风水，但是他们也听说过梁大师有除灵的本事。
方宇辰思索了片刻，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扫码，付款，关机。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他把肩上的琴箱取下来，拿出里面的小提琴，交给梁大师说：“这就是我朋友的遗物，他从七岁那年开始使用这把琴，应该说是很有灵性的物品了。”
梁大师看出了那把小提琴的珍贵，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方宇辰的手中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他管方宇辰要来了死者的生辰八字，说是要把生辰八字刻在死者的遗物上，淋上一种特殊的**，用大火烧毁，死者的灵魂就不复存在了。
方宇辰好奇地问梁大师，“特殊的**是什么？那才是除灵的关键吗？”
“是的。”梁大师点点头说，“只有那种**具有除灵的作用，换成其他的东西都没有效果。”
“能告诉我那种**是什么吗？”方宇辰不死心地追问道，他隐约猜到梁大师说的东西可能是血，但是血有什么特殊的呢？
“不好意思，这是商业机密，我可不能告诉你。”梁大师神秘地笑了一下，让方宇辰到店铺外面去等候。等除灵仪式结束后，他会叫方宇辰过来确认遗物烧成的灰烬。
方宇辰毕竟花了那么多钱，不甘心就这样错过重头戏。他用商量的语气对梁大师说道：“我可以不用知道那种**是什么，但是点火烧东西的时候，我想在旁边看着，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这……”梁大师想了想，觉得让方宇辰在旁边看看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道，“行吧，等我点火的时候再叫你进来。现在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方宇辰最后看了一眼被钟源视若珍宝的小提琴，脸上带着依依不舍的表情。他想起钟源自杀后，钟医生亲手把小提琴交到他手中的场景，心里传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庭院，回到拥挤杂乱的五金店里，看到之前在门口玩耍的小男孩儿被老板娘抱在怀里，不知因为什么哭得撕心裂肺。他本想跟老板娘打声招呼，说自己去外面等着，可是老板娘忙得根本没空理他。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店铺外面，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方宇辰没带手表，没开手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坐了多久。一夜未眠的他终于感觉到困意来袭，就在他昏昏欲睡，意识快要脱离现实的时候，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从远处向他走来。
奇怪，我这是产生幻觉了吗？方宇辰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惊诧不已地看着夏江和陆云昇，脑子里充满了无数个问号。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提琴在哪里？”陆云昇开门见山地问方宇辰，他没有心思追究其他的事情，只想尽快阻止方宇辰的愚蠢行为。
方宇辰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地对陆云昇说：“小提琴在，梁大师那里，他在里面除，除灵……”
听到这话，陆云昇和蓝双双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撇下方宇辰，快速冲进店里，穿过木门来到后面的庭院。
此时，梁大师已经把经过特殊处理的小提琴扔进了一只燃着大火的破铁桶里，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
“快把火灭了！”陆云昇用命令的口吻冲梁大师喊道。
梁大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陆云昇说：“你搞什么名堂？我刚把火点着。”
“别废话，快灭火！”陆云昇又命令了他一遍。
梁大师有点搞不清状况，他看陆云昇态度强势，俨然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愣了几秒钟之后，赶紧跑到池塘边舀了一盆水，从铁桶上方浇了进去。
折腾了几个来回之后，火终于被扑灭了。
应陆云昇的要求，梁大师用火钳将烧糊的小提琴从铁桶里挑出来，放在铺着碎石子的地面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站在门口不敢靠近的方宇辰说：“那小子让我帮他把琴烧了，你却突然跳出来阻止我，不让我烧。你们几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来找你除灵的，对吗？”陆云昇向梁大师确认道。
“对，就是除灵。”梁大师并不否认，狐疑地问陆云昇，“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看他那副猴急的样子，就猜到他有问题。”
“猜到他有问题你还要帮他？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面对陆云昇的质问，梁大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说：“我就是干这个营生的，生意主动找上门来，我哪有不做的道理。”
“你管这个叫生意？”
“这怎么不是生意了？”
“除灵需要用到能通灵的小孩子刚放出来的鲜血，你刚刚往这把琴上洒的是货真价实的血吗？”
“我梁大师从不骗人，我用的当然是小孩子的血。”
听到这句话，方宇辰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想起了那个被老板娘抱在怀里哭闹不止的小男孩儿，立刻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你放了哪个孩子的血？”陆云昇揪着梁大师的衣领，愤怒地问道。
“我用我儿子的血，关你什么事。”梁大师理直气壮地答道，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懂行的人。是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生意，你气不过，故意跑到我这里来捣乱的？”
“我才不做你这种有损阴德的生意呢。”陆云昇不屑地松开梁大师的衣领，指了指地上的小提琴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把琴的主人自杀去世后变成了怨念非常深重的恶灵。小孩子的血非但达不到除灵的目的，反而会使遗物的主人察觉到人类的恶意，进一步加深他的怨念。而且你今天除灵失败，说不定会惹祸上身，使你们一家人遭到恶灵的报复。”
“你少用这种说辞来吓唬我，我梁海干这行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你若真的见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表现得无知无畏了。”陆云昇叹息着摇了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小提琴，遗憾地说道，“除灵的物品是不能重复利用的，如果失败了就只能重新再选一件物品，所以这把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陆云昇说完，转身看着方宇辰问：“你那里还有钟源留下来的遗物吗？必须是那种他生前经常带在身边，或者是经常使用的物品。”
“我什么都没有了……”方宇辰像木头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脑子里完全乱成了一锅浆糊。
“钟源的家人或许还保留着他的遗物吧？”蓝双双满怀希望地说道。
陆云昇事先了解过钟源家里的情况，实不相瞒地说道：“钟源的父母早就离婚了。他的母亲定居在国外，有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手里应该不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而钟源的父亲钟医生，早在半个多月前就跳楼自杀了。他们家的亲戚把父子两人的东西都处理掉了，恐怕也没有我们能用得上的物件。”
“那我们就只能亲自找到他？当面跟他做个了结吗？”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才会考虑用除灵的方式对付我们的敌人。现在小提琴被烧毁了，我们的退路被堵上了，那就只有亲自找到他这一种选择了。”
“可是我们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呢……”蓝双双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云昇手里的小提琴，十分好奇自己操控着夏江的身体触碰到它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于是用请求的口吻对陆云昇说，“陆先生，您能借我看看那把琴吗？”
“当然可以。”陆云昇将小提琴递给蓝双双，同样好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蓝双双以为自己会像夏江一样，能通过死者的遗物看到死者生前与之相关的记忆。然而，她并没有。她触碰到那把琴，眼前只是浮现出漆黑一团的画面。
起初，她什么都看不见，仿佛整个人陷入了一潭浓稠的墨汁中，身边包裹着无尽的黑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这跟小提琴有什么关系？跟琴主人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过了一会儿，就像是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看到了一间拉着厚窗帘的屋子。屋子里空****的，没有任何家具，只在正中央的位置立着一个用布遮起来的画架，四周的墙壁挂着上百幅风格诡异的画作。
这是什么地方？蓝双双感到非常的好奇。她继续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形，隐约中发现挡着窗帘的墙角竟然藏着一个静止不动的人影。她努力想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却由于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始终看不到对方的脸。
就在她认真思索着画面里的人究竟是谁时，那个人似乎发现有人正在通过某种媒介暗中窥视着他。他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死人脸，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蓝双双，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她吓得惨叫了一声，连忙扔掉了手中的小提琴。
梁大师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飞向他的小提琴，莫名其妙地看看蓝双双，又看了看陆云昇问：“她这是怎么了？”
“他在看我！他发现我了！”蓝双双惊恐地回答道。她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一时间不敢再去触碰那把小提琴。
“谁在看你？是这把琴的主人吗？”陆云昇急切地问道，可是蓝双双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注意到蓝双双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好像聊天的时候网络突然中断了，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怀疑对方可能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由于害怕而暂时逃离了这个现实的世界。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夏江的灵魂醒了过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去河边重温案发现场的惊险时刻。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景象完全变了样，猜到自己的身体曾受到过蓝双双的操控。他定了定神，疑惑地问陆云昇，“师父，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我这次掉线了多长时间？”说完，他注意到梁大师手中那把烧焦的小提琴，惊讶地叫道：“我去，那把琴怎么了？你们把它烧了吗？”
“不关我的事，是他让我烧的。”梁大师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方宇辰，赶紧将这件事跟自己撇清关系。尽管对小提琴没有太多的了解，他依然能看出这把琴的价值所在。他可不想被卷入财产纠纷之类的麻烦中，折腾半天没赚到钱不说，反而还要承担赔偿责任，从自己的腰包里往外掏钱。
他从二十几岁开始给人算命、看风水，最近几年又拓展了驱邪、除灵的业务，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认为见识过许多奇闻异事，可他实在搞不懂院子里的这几个人在他面前演的是哪一出。
陆云昇快速跟夏江解释了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并叮嘱他暂时不要去触碰那把琴，免得又意外“掉线”。
夏江好不容易才从沉睡中醒来，当然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险。他远远地瞥了方宇辰一眼，忽然想起自己坠河之前“看到”的那个手机号码，忙对陆云昇说：“师父，我知道杀害蓝双双的凶手是谁了，我们差点被他的演技给骗了。”
“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他！”不等陆云昇把话说完，夏江就用手指着方宇辰，气愤地说道，“蓝双双遇害的那天晚上，就是方宇辰用自己的手机给丢在地上的那部手机打电话，吸引了蓝双双的注意。他急着找人除掉钟源的灵魂，不只是担心钟源的亡灵会回来报复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让钟源成为他的替死鬼。”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方宇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边走近夏江，一边质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电话了？哪只眼睛看到我杀害蓝双双了？”
“你有没有打那个电话，查一查4月19号晚上的通讯记录不就知道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肯定有两部手机和两张手机卡，说不定你用来作案的那部手机现在还放在你的家里呢。”
“就算我有两部手机，两张手机卡，那又怎么样？就算我给自己的另一部手机打过电话，那又能证明什么呢？”方宇辰不屑地冷笑道，“警察办案是要讲真凭实据的，不是你随便说几句瞎话就能冤枉我。”
“我有没有冤枉你，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你急着让钟源当你的替死鬼，结果弄巧成拙，替死鬼没死成，反倒加深了他的怨念。刚好梁大师在这儿，你不如让他给你算算命，看看你最近有没有血光之灾。”
“你……”方宇辰气得满脸通红，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夏江。
要说算命，那可是梁大师的老本行了。他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热闹，突然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方宇辰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位小哥说得没错，三日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若要趋吉避凶，唯有投案自首。”
“自什么首？我又没犯罪。”方宇辰没好气地说道。他实在不想跟这几个人再继续纠缠下去了，于是要求梁大师把除灵的费用还给他。“既然你没帮上我什么忙，按理说你不该拿我的钱吧？”
梁大师听到方宇辰要管他要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我说帅哥，我好歹帮你忙活了半天，还为了你放了我儿子半碗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钱我可以还给你一半，剩下的作为辛苦费应该不过分吧？”
“好，一半就一半。”方宇辰懒得废话，只想快点拿钱走人，离夏江和陆云昇远远的。他决定赌一把，赌那两个人找不到自己的犯罪证据。至于钟源会不会来取他的性命，他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就在方宇辰即将离开院子的时候，陆云昇忽然在身后叫住他说：“方同学，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
听到这话，方宇辰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是啊，从刚才开始他就不理解那两个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出门前，他特意确认过自己没有被人监视和跟踪，除非借助特殊手段，否则那两个人绝对不会知道他是来镇上找大师除灵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被人监视？觉得自己的行踪很隐秘？”陆云昇像读心似的大声说出了方宇辰的想法，这让方宇辰感到更加的不可思议。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带愠色地看着陆云昇问：“你到底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倒也谈不上是动手脚。”陆云昇轻轻笑了一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听说过阴阳师跟式神吧？其实像我们这些能通灵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差遣亡灵帮我们做事。唐小婧的亡灵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待在你家里，只是你看不到她而已。你彻夜未眠，在网上寻求除灵的方法，你一早上背着小提琴离开家门，这些事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些事，然后我又让邹警官定位了你的手机，很轻松就找到你了。”
方宇辰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自认为安全的家已经变得不再安全了，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看到方宇辰那副哑口无言的样子，陆云昇继续吓唬他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够强，能在我的监视下继续生活下去，永远不犯错，不被我抓到把柄，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不会拦着你。只不过，学校里最近肯定会有一些关于你的流言蜚语。想想你最害怕听到什么？最害怕别人议论你什么？做好心理准备就勇敢地回去面对吧。”
陆云昇顿了一下，最后对方宇辰说了一句实在话，“你可以先回去试试舆论的压力，万一哪天扛不住了，你有邹警官的联系方式，她会带你去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