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能愿望 MAKE A WISH

001

你们用自己的身体许过愿吗?

不是说那种尿尿时低头默念“我的比较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用自己的身体许愿。

我可以做到。

小学时候,我同桌是个特别讨人厌的羊角辫。每次默写单词只要我偷看她,她就举手尖叫告老师。我长大后要变成个基佬就都是她逼的。这个脸颊两团红、干瘦、黑漆漆的小动物就叫做杨晓扬。我讨厌她讨厌到向老天爷许愿:能不能让她没办法在下午默写的时候告老师?

也就是那次,我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下午的时候,杨晓扬果然没有告老师,好像根本没发现我在偷看一样。

但那次默写我还是拿了零分。

因为我发现,我的右手不见了。

002

是的,每一次许愿,我就会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第一次许愿就让右手消失了三个小时,这给我年幼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直接阻止我用这种能力去搞更大的事情。因为愿望越大,身体离家出走的时间也越长。至于消失的部位,好像是完全随机的。

该怎么说呢?每个人小时候都想过“如果我有超能力会怎么样”,无一例外都是先变成亿万富翁,钱怎么花都花不完。但这世上就是有一种如同咸鱼的动物,唯一的目标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

再加上超能力的条件是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太刺激了,我也不知道向老天借个千百万会付出什么代价,万一是重要部位永久性失踪呢。

先介绍一下我的情况:刘定一,某一线城市小包租公,平时和哥们合资搞了个电脑耗材小网店。从这个人生选项上就能看出,我绝不是那种拥有远大理想、会去用超能力搞大事情的事儿逼,最常使用能力的地方也就是用超能力叫外卖,代价无非是某根手指或者脚趾消失小半天而已。目前单身,26岁,守法好青年。

我把自己的秘密保护得很好,唯一知道我有超能力的,只有一个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吴文,也就是合资搞小网店的合伙人;那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长大后他当了医生,人模狗样穿着白大褂,我永远没法忘记童年时一起在路边尿尿,他只瞥了一眼,就问,阿定,你的蛋呢?

看屌先看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职业天赋。

003

“所以你排除其他可能性了?”吴文戴着金丝边眼镜,跷着二郎腿坐诊台后头说,“阿定,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毛病就无可避免……”

夕阳西下,坐门口的老护士目光含笑地看向这边。

“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指指自己的脑袋,“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我看得出……”

“屁!有眼珠子的都看得出!”

“所以你确定是因为超能力,不是因为真菌性脱发?”

吴文眯起眼睛,窗外夕阳下,此刻的我显得十分耀眼。

一天前,我的头发全部消失了。

原因很确定,因为我向天借了十五块钱,买烟,在小区里的杨家杂货店。大夏天的下午一点二十五分,杂货店里开着嗡嗡响的空调,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扎着马尾辫,趴在柜台上睡觉,正巧醒了,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去。

我叫她,杨晓扬?杨晓扬?

她没理我。

我说买烟呢。

杨晓扬总算站住了脚,眼神恹恹转过头。这个夏天小区改装,到处都搭着脚手架,打孔机的声音比蝉鸣还响。她把烟甩柜台上,等我付钱。

外面吵吵嚷嚷——工头骂人的声音,街道老太婆骂人的声音……我鼻子上沁着汗,因为发现自己没带钱。

我从小学一年级就认识她了,家住楼上下,她猫在家传杂货店里,我折腾着自己的网店,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这样,我也知道她不会同意赊账的。

小气。

眼看她就要把烟收回去,我下定决心许愿,向老天借了十五块钱。旁边哐啷当一阵响,不知什么塌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趁着这会儿,我留了钱拿了烟就跑,以免身上有什么显眼部位消失。

但是没有,只是所有的头发消失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十五块钱,大概也就消失七八个小时,往电脑前面一猫就过去了。

然而并没有。

当第二天醒来,镜子里的脑门还是光亮亮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摁着性子等到下午还是没长回来,我心里突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靠!老子青春年少,别从此变成了个秃子啊!

不行。我立刻提起包,冲到了吴文工作的医院。

“——也就是说,你之前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意外?”看着快下班了没什么病人,他就把门关上,围着光头打转,“阿定,你还记得咱初中暑假时候做的实验吗?”

我点头。当然记得,就是用十块钱为单位,渐渐往上堆叠,看这种能力的运作机制。吴文在这方面真心厉害,否则也不会成为老小区这批孩子里唯一当上医生的人。

“身体部分消失的部位完全随机,你要十块钱,和你要一百块,可能都会消失一只右手,甚至十块钱消失右手,一百块却消失手指。但是时间却是等比增长的,要的愿望越大,消失部分的时间越长。而器官A消失的过程中,你可以重复许愿。这一次你借了十五块,代价是头发全部消失,是否有可能,头发会重新长回来,只是现在还没开始长呢?”

“不会!以前也消失过头发,直接回来了,不会一截截地长!”我俩蹲在一块纠结了半天,最后这小子突然一拍大腿:“会不会是蝴蝶效应?”

004

在现在,蝴蝶效应也不是个冷门的词了。蝴蝶扇了扇翅膀,就把我的头发都扇走了。

吴文提出了个假设:也就是说,我借十五块钱这个行为,不仅仅是借到了十五块钱。

“你想,身体消失多久,是由什么决定的?”他拿出药单,在上面画了两个圈,“是根据‘你许愿要的东西’的价值,还是根据‘你实际得到的东西’的价值?”

“这有什么差别?”

“有!”他在左边那个圈重重点了点,“比如你得到十五块,那么代价就按照十五块来计算,那就无法解释你的头发至今消失这个情况;可如果你得到了十五块,结果老天爷计算错误了,啪嗒一下给了你一百五,那就不一样了。”

“我很确定我兜里就多了十五块。”

“一百五只是个举例。我是说,你想过没,很可能你要十五块的这个行为在那个瞬间改变了什么。你说你是去小杨她家买烟的?说不定她妈得了绝症,就差这十五块凑齐医药费……”

“去去去!说人话!”

“举例而已!你想,你借了十五块这个行为,是不是就影响了她母亲的病情?我们先假设她老娘得绝症了,就差这十五块钱凑医药费了——”

“行了闭嘴吧你,懂你意思了。就是说,其实我实际得到的东西要比十五块钱多。”

那得的是什么啊?我就在发小家买了包烟,能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效益啊?

如果我无法搞清楚,而这个效应又真的大到上天……

——我的头发,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

我和吴文说,我要回到昨天,去看看。

我想许愿穿越时空。

然后,我就真的回到了一天前。

如果说作为人类史上第一个穿越时空的人,我的内心有什么感触,那就真的是毫无波澜:站在自己家门口,正好是买烟前的状态,只有一件事令人意外,那就是好像没发现身上少了什么部分。

但这难不倒我,毕竟使用超能力这么多年了,找问题都是轻车熟路的。我来到洗手间称了个体重,轻了。

这就说明,穿越回去的代价是血液。以前也出现过用血液做代价的情况,但是轻了大约二两,也是很惊人的数字了。

接着就是头发。很可惜,还是光头。我对着镜子哼了一声,出去拿了零钱,准备去杨晓扬那看看情况。如果我不买烟,那天会怎么样?

外面仍旧是一样的热、一样的吵。电钻、蝉鸣、吵架,老小区的日常就是这样。

沿着树荫,我晃**到了杂货店附近。她正好从门口出来,分明看到我,但是没停,直接转身往小区外走。我叫了她一声,杨晓扬装作没听见。很正常,自从半个月前我们吵架后,她就一直没再理我。

我就看着她走出小区。她穿着背心和热裤,高高瘦瘦的,扎的乱乱的马尾辫,在脖子后面一晃一晃……

紧接着,伴随一声巨响,一旁的脚手架突然整个倒落下来,湮没了她的身影。

周围终于静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儿已经没有杨晓扬了,只有一摊血,从墨绿色的网布下面蔓延出来。寂静之中,杂货店里的老收音机传出声音:

“北京时间一点半,我们为您播报今日好歌……”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那天的自己引发了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005

听说了整件事情,一天前的吴文脸色还是很镇定的。

我一直在哭,蹲在医院外面的地上哇哇大哭,嘴里还叼着烟,嘴里呜哇呜哇地勉强说着来龙去脉。吴文难得叫了我的名字:刘定一,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我当然确定!我看着杨晓扬被压在脚手架下面死了!

吴文把我拖起来,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从旁边推过去,他和实习小医生手脚并用才把我拖住:“哥们啊,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你喜欢小杨喜欢到这地步!”

小医生钦佩地看着吴文:“老师厉害啊这病人家属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还嚷嚷着要穿越时空啊!”

我还想去抓那辆推车,眼神都直了;就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从脑海中闪过——老子要再穿越回去一次!

吴文被我顶开,人群的喧嚣越来越远,盛夏的白炽阳光在眼耳口鼻进进出出……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又站在了家门口。

电子钟显示是一点二十五分,蝉鸣声震耳欲聋,我冲到了楼下的杂货店,和从前两次一样,杨晓扬正走出店门!

“杨晓扬!”我大声喊,“你别走了!”

她没理我。半个月前我们吵架了,从那个时候开始,除非是买烟,否则我喊什么她都不搭理。我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被她反手一耳光,随后怒瞪了我一眼。

“我是为了救你!”我感到头有点晕,才反应过来身上又没消失其他东西,消失的还是血液,“你别——”

她挣脱了我,跑向马路对面;还没等我追上去,旁边两个和工人拌嘴的居委会大妈就拦了过来:“干吗呢刘定一?耍流氓呀?!”

在两个人高马大中年妇女的拖拽下,我又错失了她。然而这次,却没有脚手架倒落的巨响,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刹车声。

我眼睁睁地看着杨晓扬被一辆车撞飞出去。同时,杂货店里传来了尖锐的电子音:北京时间一点半,我们为您播报午间新闻……

——北京时间一点半,我青梅竹马的生命注定在这个瞬间消失。

有一个头脑冷静的哥们,在这时候简直是救人于水火。

吴文,或者说这个时空的吴文,很镇定地听完了我的诉说,眉头越皱越紧。而我的情绪也稍稍比上次缓和了些,开始准备解开这个死结了。

“也就是说,你穿越了两次,基本确定小杨她肯定会死于一点半的意外?”

“对,我听见广播了!”

“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从白大褂里摸出一根烟,就在诊室里抽了起来,“你们半个月前吵架了。”

“我……”说起那件事,我的舌头一下子拧住了。为什么吵架?就是我喝醉了,说了几句混账话……

吴文个孙子灌的。

杨晓扬生气了,她从小到大就爱生气,然后把我当空气。我们都知道自己喜欢对方,不单单是从小一起长大,就是真的喜欢,又说不出对方哪好。

“再试,大不了强抱住,死也不让她出去!”

“强暴是犯法的。”

“想什么呢你?!多试几次,总有一次能——”

“阿定,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吴文掸去烟灰,神色难得凝重了,不再嬉皮笑脸,“你穿越了两次,两次的代价都是血液。而且,这次你明确出现了头晕症状?”

人最多失去一升血液,在失去五百毫升的时候就会出现反应。我心里咯噔一下:对,两次都是以血液为代价,这是前所未有的。

“那么,是否可以做个最坏的假设,‘穿越时空付出的代价,必定是暂时性的失去血液’?阿定,你并没有那么多次机会的。”

在短暂的茫然之后,我也反应了过来。

——也就是说,我最多最多,只有一升血液的机会。

“其实机会根本没一升血液那么多。”吴文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失去六百毫升左右血液的时候,你的自主行动就很困难了。”

情况真是越来越糟。而且这也意味着穿越的极限,我不可能穿越回很久之前提早做准备,从第一次穿越后的体重来看,一次最少扣除一百毫升,增加穿越的时间,就等于减少机会。

“快!快借我十五块钱!”我突然拽住吴文,手伸进他白大褂里,“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再下楼买包烟不就完了?我走了!”

“等等!”

吴文喊住我,抽出了一张处方,在纸上飞快地写了堆龙飞凤舞,然后塞了过来;我根本看不懂是啥,他说,这纸条是给其他的“我”看的,他亲笔写的,假如以后再失败,大家就省去了解释的时间。

我看了眼那字,靠,不愧是当医生的,仿都仿不出。

穿回去的时候,我紧张得把吴文的小纸条都捏湿透了。说来奇怪,明明那么紧张,可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杨晓扬小时候丑得要命、凶得要命,还特别没种,被人欺负了就哭。那时候隔壁高中有几个小混混每天过来抢小学生的零食钱,杨晓扬不肯服软所以总被抢,她就是犟。我看到她躲在小区外面的花坛下嘤嘤地哭,只露出两个羊角辫;发现有人路过,女孩子就红着眼眶瞪过来。

那天我把巧克力分给她半块,然后回家许了愿:让那些小混混再也不能过来。

从此,他们果然从校门口消失了。我的代价也是惨烈的,那就是蛋蛋失踪了三天,直接被吴文那家伙看穿了秘密。

丢脸死了,但又有什么关系?我能用自己的能力救她一次,两次,就能有第三次、第四次、一辈子。

杨晓扬,我来救你了。

006

我冲下楼,捏着十五块。既然下楼买包烟就能救她,那我宁愿买一箱。

杂货店就在小区门口,它破破烂烂的,“杨家杂货店”的招牌泛着烟黄。我们小时候常常蹲在这块牌子下面玩弹珠,有时候珠子就滚进了柜台下面,怎么掏都掏不出。风擦着光头沙沙作响,凉得刺心。

我扑到了柜面上,吓了正要离开的她一跳。不是因为太激动,是真的身体扛不住了。从柜台后面的镜面上,能看到老子的脸色和鬼一样。

“烟,烟……”

手指发麻发凉,是真的缺血过多了。我们的假设是正确的,穿越所需要的代价唯一且固定,就是血液!

然而,就在我等待她拿烟、错过死亡时间的时候,她却没有理睬,而是走出了店门。这时候,我赫然发现,镜面架子上的烟都不见了。

——不对啊?!我记得以前都有啊!

我艰难地想抓住她,可杨晓扬向小区外走去。

我不忍心看了。

脚手架再度砸落,伴随着广播中的女音。

“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现在为您播报全球趣闻……”

我沿着柜台,无力地滑落下去。脚手架的事故现场正围着一圈又一圈人,没有人管这个在杂货店门口的傻逼。

变了。我突然意识到,每一次穿越,看似是同样的情景,但其实都会有变化,这就是蝴蝶效应!

脑中仅存的淡薄印象令怪异之处浮出水面——我隐隐约约记得,他娘的从前不是全球趣闻这节目——上次是什么来着?音乐频道?新闻?……总之不是什么趣闻!

靠!

一开始的细微变化只是广播节目的改变,而到了现在,因为蝴蝶效应的堆叠,导致原本有货的烟此刻并不存在,我无法通过买烟来留住她了?

那怎么办?买果汁?买零食……无论我准备买什么,在下一次穿越的时候,商品都存在着售空的可能!蝴蝶效应的不断堆叠,让我根本无法照计划行事!

我还能穿越多久?穿越几次?

扶着柜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用尽力气拨开人群,挤上了救护车。一上车,整个人就瘫睡在座椅上,医生甚至来不及问我是谁;杨晓扬浑身是血,躺在一张绿色的担架**,监护仪响着刺耳声响,上面的数字不断变小。

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早已知道了结果。

昏迷中,似乎看到了吵架前的杨晓扬,她穿着T恤和牛仔裤,瘦瘦的个子撑不起衣服。她问我,阿定,去哪玩呀?我想去迪士尼,咱们一起去吧?

我不喜欢这些地方。她说我长不大似的,说我没劲,不会陪她玩。

其实玩什么都无所谓,她就是想要我陪陪她。好像小时候去对方家里做作业,作业早就做完了,就是继续赖着,蹭点心吃,蹭游戏机打,蹭着对方,蹭一辈子。

那医生摇醒了这个梦,口罩和帽子中间只露出个眼睛。他的声音闷闷的:节哀,节哀……

救护车刚停在医院中,而面前的绿**,那具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

而就在这个时刻,我注视着杨晓扬的尸体,脑子却从来没这样冷静过。自己开始头晕了,出现了吴文警告过的那些症状,保守估计还剩下一次的穿越机会。

世界线因为蝴蝶效应,每次穿越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如果只是单纯地冲回去用暴力制止她行动,很可能还会引发其他的意外。

我只有一次机会了,这次机会的容错率是零。

能确定的是几点:杨晓扬会死于一点半,死因是意外,而不是心肌梗死之类的疾病。只要熬过一点半这个时间点,她就能活下来。我永远不可能再在最初那个瞬间去买烟、留住她的脚步,那么这一次就用另一个办法。

我闭上了双眼,默默许愿,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这次,穿越的时间跨度更长了。

——用最后的血液孤注一掷,回到整整四十八小时前吧,刘定一。

两天的时间,可以做充分的准备。当时光旅行着陆后,我躺在自己卧室的**。

没有任何犹豫,我抓起了手机,拨了她的电话,但是很快被对方挂断了。没办法,只好一边给她发短信道歉,一边冲去医院,找吴文那狗头军师商量对策。

吴文在门诊和个女病人有说有笑,见我冲进来,忍不住拍拍手:“哎呦,新发型不错啊。”

“没时间了,快!有个急事!”

我把人拖出去,将兜里写在处方上的小纸条给了他。吴文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这鬼画符都是啥玩意儿啊?”

“狗屁!这是你以前写给我的!”

“哎,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觉得……”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内容,看到后来额头也冒起了冷汗,“……靠……真的有这种事?”

太好了,省去了再解释一遍来龙去脉的时间。

“吴文,兄弟,这是我最后一次穿越回来了。她明天一点半会遭遇意外,我们一定要救她!如果这次再不成功……”

“我懂,我懂。”他连连点头,“你们俩是不是吵了架?我记得每次你们俩一吵架,小杨就不理你了,你怎么喊她都没用,只能等她消气。我喊也没用,她知道我肯定替你说话。所以光靠嘴皮子,用处不大。”

“对,所以明天的一点半如果要留住她,你要帮我个忙。”我说,“大家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这事儿算我求你……你……能不能给我点安眠药?”

吴文眼神一转,已经懂了这意思——索性就在她喝的水里下药,让她在店里安安稳稳睡过一点半。

“不行。”他马上否决,“阿定,这不是电视剧里那么简单的。不管在水里溶解安眠药还是他定,水的味道都会变动很大,正常人绝对不会贸然喝下去。而且,你要怎么确定她喝你安排的水?”

“这——”

我哑然。

还是用买东西把人留住?假如杨晓扬明天心情不好,连东西都不想卖呢?这可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容错率为零,能用百分百可靠的办法,就绝对别出纰漏!

吴文说:“要不然可以先弄点意外,让她受些伤。”

他的意思我也懂——比如找个人骑电动车把她撞伤,然后逼她去医院,大家都会习惯去吴文这边看病,就能顺便把人留住。

“不行!不行!”我说,“太危险了,不好把握,万一真成重伤了怎么办?”

“伤总比死好吧?”

“反正不行,再想想……再想想……”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就在医院楼梯间面对面蹲着抽烟,愁容满面。

其实吴文的这个提议也危险。目前,杨晓扬发生意外的地点都是小区门口,但随着一次次穿越,蝴蝶效应的叠加,谁知道意外的发生地点范围究竟会有什么变化?万一在来医院的路上出事了呢?

目前能确定的安全地点,只有杂货店,杂货店外都不安全,就算没有脚手架和车祸,也会有高空坠物之类的事情。

“阿定,还有最后一个方法。”吴文把烟头按灭在地上,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你每次穿越都会付出血液的代价对吗?”

“对。我现在头晕得要死。”

“可这是能恢复的。当身体恢复后再穿越一次,看她现在的生死情况,如果死亡,那就继续等待身体康复,再穿越一次,再查看情况……”

我明白。吴文让我不断叠加蝴蝶效应的强度,直到效应强大到可以改变“杨晓扬死亡”这件事为止。就像打游戏,但是每次重新S**E再LOAD后,可能商人NPC卖的货物都不同,人就不断读盘,直到这一把的商人卖他想要的货。

这也不行。

我眼眶又酸了——这就等于我要无数次经历她的死亡,看到无数个时空里的杨晓扬死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个办法。”我低头揉了一把眼角,压低了声音,“能不能帮我……绑架她?”

007

吴文低头摆弄从五金店买的锁,确保万无一失。现在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二十五分,杨晓扬刚从杂货店的午睡中醒来,准备出去了。

“准备好了?”

“行,上吧。”

我走向杂货店,而他拿着锁,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我来了,杨晓扬冷冷转开脸,准备出门。

“别走,我买东西。”我说。

她抿着唇走向门口,就等我挑东西买。我故意在店里左看看右看看,拿起这个放下那个。

“……那天是我喝醉了,和你说了些特别傻逼的话。”我瞄了眼镜子里她的脸色,“我不该问你那种问题的。”

她的神色带了怒意,大概不想忍了,朝门口走去。结果推门的时候,杨晓扬却无法推开那扇门。

——等在外面的吴文早就用锁,从门外面锁住了大门。

这个绑架计划简单粗暴。管你什么世界线,只要把出入口锁住,熬过一点半,人就保住了!

“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说那种话了!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吴文’……我保证不问了!”

我半低着头,像个小屁孩认错似的;那天是喝醉了,于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我们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吴文哪都好,看起来斯文,读书好,当了医生,我不止一次听见别人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吴家的儿子。

但她表情里的怒意越来越大,最后却像难过;我还想继续道歉,竟看到她哭了。

杨晓扬哭出来,没声没息的,又想忍住眼泪,最后只能捂着嘴,目光看向窗外。

“……你以为我气这个?”

“我真的以为你气这个!”我手都在发抖——半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接话,“你还气什么?你全说了,我保证以后不再说!”

“——那你为什么又要问,你哪里好,哪里值得我喜欢?”

她像觉得可笑,勾了勾嘴角,把眼泪抿进去了:

“你就那么不如人家?就那么不值得人喜欢?刘定一,我是瞎子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多喜欢我吗?我全看得出来!所以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帮我做了很多事,你想装老爷们,不告诉我,但我全知道!只要你有心,你可以做成很多事情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她捂着脸,眼泪沿着手腕流下来。而我呆在那,脑子里像是刮起了飓风,呼呼作响。

这是耳鸣了,因为严重失血。但那时候真的以为是飓风。为什么会以为是飓风?大概就是某一首歌,某一段歌词……我的脑子浑浑噩噩,惊、忧、喜、悔全揉作一团。

杨晓扬没再试着去打开那扇“卡住”的门,她直接坐上柜台,准备从窗口翻出去。

我连忙冲上去抱住她。

“你别走——”

“放手!”

“我求你别走!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我怕你消失!我怕你出去了就会死——”

“胡说什么啊你!”

她用力推着我的光头,根本不懂这胡言乱语背后的真相;我抱着她的腰,不管怎样都不放手,我知道自己不能放手,现在几点了?钟准吗?世界线变得怎么样了……我怕我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这片蝉鸣里。

尽管对她而言,对世上的很多人而言,这是个平凡的夏天,炎热、恼人、嘈杂,可只有我知道,我抱住了我最重要的人。

“——我求你……”大脑因为失血,早已开始缺氧、耳鸣、眼前充血,我的神志一塌糊涂,却只知道要保护她,“……我求你,嫁给我。”

说完这句话,我的手松开了,人无力地滑了下去。

我没有力气再抓住她了。可是,杨晓扬并没有继续翻出去。她含着眼泪的双眼呆呆地看着我,转而哭得更厉害了,像个孩子,好玩极了……

视野昏暗下去。我笑着躺在地上,也哭了。

求求你,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

我朝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试图挽留住自己的小女友。然而她温暖的手握住了这只失血过多的手,紧紧握住了。

“谢谢你……”我说。

这时,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头发,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因为借的那十五块,我改写了自己的这辈子。

耳旁,收音机的沙哑声音为这个故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三十分,我们将为您推荐今日好歌,请您欣赏……

尾声

我和杨晓扬的婚礼,吴文是伴郎。在婚礼前他还问过我,那几天发生的事情,真的不需要告诉小杨?

“至少让她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吧?”他说。

我觉得没必要,真的。

“我现在,就庆幸一件事。”

对着镜子,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点确定,可能我这辈子很难再和我的头发见面了。

“你是不是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救了女友,还求婚成功了?”吴文走到我身边,点了根烟。

“不……”

我摇了摇头,

“我就是庆幸吧……那天被收走的是头发……不是老子的**巨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