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世之谜 三十六 身世之谜

就在林韩准备大肆盘查何企的时候,何老太太突然病故了。

她死于心脏病发,死亡时间是午夜。前几天她因没有休息好就发作过一次,那之后何妈每晚都睡在何老太太的房间里方便照顾她。但何老太太死的那晚,她却一觉睡到早上9点,还是第二天何素兰觉得有异,去敲门才发现何老太太已经死了。

何老太太死时面朝窗户,眼神惊慌失措,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林韩觉得事有蹊跷,但何素兰却将此事压了下去。

经不住林韩的再三追问,何素兰才说出实情:“我进房间时,在窗户那里看到了青琳的假发和衣服,还有一个照着青琳模样画的面具,衣服斑斑点点沾满了血迹。估计你奶奶乍一睁开眼,受到惊吓才会发病的。”

林韩听了大惊:“不可能,一个人怎么会在我们家里藏得这么好而不被我们发现?为什么不跟警方说?让他们来查。”

何素兰看着林韩,扯着嘴角笑得很苦:“跟警方说什么?到时再让媒体将何家渲染一番?我让人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全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干妈——”林韩看着那张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思想却有些愚昧的脸,万般无奈,“你是警察吗?我们有警察那么专业吗?很多事不是我们看起来觉得没有什么就真的没有。不行,我要去报案,我不能让奶奶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走了。”说完,她准备出门。

“你给我站住!”何素兰用林韩从来没听过的严肃语气说,“你奶奶自前几天病发后就一直不太稳定,医生说她年纪大了,也就是数日子活的人了,报警也只是让一堆人到家里来瞎折腾,又没人拿刀捅她,能抵什么用?还有,你知道我不报案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何素兰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我送你的那块玉呢?”

林韩伸手往脖子上一摸,空****的,何素兰送的那块玉已经不见了。

“你的玉也在现场,掉在裙摆上,这一报警势必会牵连出你来。”

“我没有做过的事根本就不会害怕。”林韩怒目相视。

“妈最近几天心事重重,但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管怎样,要保证你没事。我虽然不明白她话的意思,但她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何素兰看林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松了口,“好了,报案也好,调查也好,怎么也等你奶奶入土为安后再说吧,我不想这个时候还让外人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还有,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应该知道的,只要我不想事情再追究下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有办法将它遮掩过去。”

说到最后,隐隐有些威胁的意思,不过林韩知她所言不虚,现今的社会,用钱办不到的事真的没有几桩了。

林韩越来越觉得这家人奇怪,她惊奇的同时,不由得有些害怕——听何素兰那口气,她进了何家,如果何素兰不放手,她想抽身离开,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何老太太下葬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何企该由谁来继承,由于之前何老太太口头指定了林韩,所以她与何素兰一同出席了何企的股东会,听律师宣布遗嘱。

遗嘱的结果一出来,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何老太太名下的房产、私人财产归何素兰,而她在何企所占的60%的股份,其中30%给郑非,何素兰和林韩各15%。这样一来,加上郑非原本手上的20%,郑非就成了何企最大的股东,理所当然成为何企的现任董事长。

“不可能,这绝不是我妈的意思。”何素兰还没等听完,就激动地吼了起来。

郑非也跟着一脸茫然地站起来,显然他也是不知情的。何素兰愤怒地盯着他:“郑叔,你应该知道妈的意思,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做,虽然之前她有几次想将何企交由你接手,但绝对没可能将何家的股份让给你这么多,而且,现在还多了个小韩。”

郑非全然没有心理准备,听何素兰的话,也跟着一个劲儿点头。正在这时,郑克站了起来,先冲何素兰鞠了个躬,然后不卑不亢地说:“何姨,是不是老太太的意思,您完全可以核对笔迹,而不是对我父亲咄咄质问。您要清楚,现在您不是何企的最大股东。”

不要说是何素兰,就连郑非也没有想到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何素兰气得直哆嗦,语无伦次地说:“妈前段时间让小韩打理何企,就是为她接任何企做准备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这样?”

郑克冷笑:“林韩的能力相信您也看见了,难道就因为她是您的私生女就可以忽略她的能力来掌舵何企吗?作为一个私生女,能分到15%的股份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他将“私生女”三个字说得特别响,在座的股东一片哗然。

林韩被郑克的这句话给震蒙了,而何素兰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郑克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一时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林韩脑子里反复响着郑克的那番话,精神恍惚。不知道是谁将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守在门外的记者早已知悉了会议上的变故,一拥而上,相机对着林韩一阵狂拍。慌乱中,有人拽住她就跑,她这时才恢复了意识,也跟着那个人跑,一直跑,跑出了何企,最后躲进一个小巷子里。

终于甩开了那群尾巴,林韩猛地想起何素兰,挣开那人的手:“不行,干妈昏过去了,我要去看看她。”

黎有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住!你傻了?那么多人,他们自然会把她送医院的,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现在何氏、何家门口不知道有多少记者守着想拍你上头条呢。”

林韩回过头,这才看清带她逃走的人是黎有德,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扑上去搂住他放声大哭:“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是干妈的女儿,还是私生女呢?”

黎有德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声渐止后才说:“其实,我想郑克说的应该是真的。你想想看,何家对你的好,除了骨肉血亲,旁人怎么做也做不到这份儿上的。”

林韩何尝没有想到这点,只是事发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心里所想经由黎有德之口说出来,就好像给她看亲子鉴定报告书一样,结果再无转圜的余地。她除了哭,还是哭,只剩下哭。

“咳咳……”巷子里响起几声女人的假咳。黎有德闻声一震,轻轻推开林韩向发声处奔去。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向远处隐去,黎有德失望地站在巷口。

林韩只有继续住在黎有德家。几次想去何家看看何素兰,不过到门口一看,果真如黎有德所说,一大堆记者守在那里。幸好有李影和何妈照顾何素兰,林韩每天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她的情况,知道一切安好也就放心了。不过林韩一直不曾亲口跟她说话,这身份的突变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何妈告诉林韩,她父亲姓韩,所以她的名字里带了一个韩字。林韩想起何素兰曾对自己说起过的初恋,然后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自己就是那个令她必须和自己的母亲做交易另嫁他人的原因。

之前对何素兰的怨恨、猜疑都随着这个真相消失无踪,她还有什么可怨恨的,为了她,何素兰连一生的幸福都赔进去了。

林韩回了林家一趟。林氏夫妇显然已经知道了情况,见了她,更加客气了,甚至有些谦卑。

“你们一开始怎么不告诉我真相?”林韩低头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她有些不敢直视父母,关系的变更使得彼此相处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

林氏夫妇也低着头,好久,林母长长叹了口气说:“当初大小姐生下你,太太想将你送得远远的,大小姐死活不让。她们母女争执不下,最后太太答应大小姐将你托给熟人抚育,而她必须嫁给太太指定的人选。你爸,哦,不是,振哥,他几乎是从小就在何家长大的,再说那时我们又育有一子,育儿经验足,又知根知底,大小姐认为将你交给我们抚育最为妥帖。当然了,当时何家开出来的条件也很优渥。”

“所以你们就答应了?”林韩的语气有些尖锐,她扭头对坐在身旁的黎有德说,“你说得不错,每个人心里都有个价码。”黎有德握了握她的手,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这么刻薄。

“小韩,不是这样的……”林父嗫嚅着说,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将话说完,“我们在何家也不过是佣人身份,为的是养家糊口;替她们照顾你,还是佣人身份,也为养家糊口。这不是什么利不利的事,像我们没文化没背景,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谁不想将生活过得更好些?”

林韩冷哼一声:“那你们一开始怎么不跟我说明?你们知不知道二十多年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谁的父母对自己的子女再不喜欢都不会像你们一样冷漠。你们既然一直把我当成你们的雇主,那为什么还要让我称你们为父母?你们理解父母的真正含义吗?你们知不知道,那两个称谓有多重要?”

林母的头垂得更低:“这点,我们是有些对不起你,不过我们有什么办法?何家给了我们一切,除了让你健健康康以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让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勇敢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怨恨,“为此,我们也付出了代价,自己的儿子那么小就死了……为了你的身世不外泄,这么多年来也是煞费心思。”

林韩还想说什么,黎有德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制止了她。林韩站起来,对林氏夫妇说:“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你们保重。”说完,她拉起黎有德就向外走。

林父起身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了。

是啊,他们何错之有?细细一想,其实谁都没有错,一切都是命运年轮转动时的阴错阳差,才有了这么多的苦与愁,悲与痛。

关于何企,林韩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她想,如果老太太真的将何企交给郑非,那必定是通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事情渐渐淡去,她终于可以回何家看望何素兰。

何素兰还是不相信母亲会将家族企业转给一个外人,就算会让他们来打理,也绝没有道理让出这么多的股份。

经何素兰这么一说,林韩回想那天的情景,郑非显然被蒙在鼓里,而郑克表现得太镇定,好像早已经知道结果一样,而且他那番咄咄逼人的话,显然是蓄谋已久,只怕现在的何企,并非由郑非说话。

为证实心中的想法,林韩跑到何企,果然郑非并不在公司。当她冲到董事长办公室里时,郑克正享受地翘着二郎腿,吐着烟圈。见了林韩,他立刻起身笑迎:“稀客啊,林小姐请坐。”

“郑叔呢?我要找董事长。”

“我爸身体不适,现在何企交由我管理。”郑克走到落地窗边,用手拨弄着百叶窗,眯起眼睛,“还有,林小姐,哦,错了,现在应该是何小姐才对,你和何姨每年应拿的那份红利,我会派人如期汇到你们的账上,你们完全可以在家里颐养天年。哎哟,我又说错话了,何小姐风华正茂,怎么能颐养天年呢?”

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林韩气得牙痒痒,恨恨地问:“这一切是不是全是你做的?从我进入何家开始,都是你在暗处作祟——萧雨竹他们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何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哦。请你明白,现实不是编小说,是要靠证据说话的。”郑克走到林韩身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啧啧称赞,“其实,老太太的提议也不错,虽然何小姐不是什么绝色之姿,做妻子也不失为上佳人选。”

林韩拍掉他的手,对他啐了一口:“你做梦!”

郑克不以为意:“我是做梦,做梦都不敢娶你。谁都知道,只要是何家的女婿,统统都是短命鬼。”见林韩气得脸色发青,他哈哈大笑,“你如果想我早点死,别说,这还算是最有效的法子。不过你放心,就算你哭着闹着跪地求我,我,都,不,会,要,你。”

林韩甩了他一耳光,冲出门去。

她仔细回想着他的话,在她提到萧雨竹的名字时,他一点儿都不惊讶:他是没听清她说的话,还是早就认识萧雨竹他们?他心思缜密,不可能是前者。

还有,过去这么多天,也不见郑非去何家澄清自己,就算完全被儿子的所作所为蒙在鼓里,这样的沉默,大抵也默许了儿子的行为?他身体一向健壮,这时身体不适是不是刻意回避?这郑家父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跑去行政部找林书远,发现行政总监已换成了林书远的秘书。他告诉林韩,林书远已经提前退休,同时退休的还有聂桐。这样一来,加上病休中的郑非,何企的三大元老都不在何企,现在的局面就是郑克只手遮天了。

她去医院看望郑非时才知道,这个可怜的老人患的是脑中风。在郑非的病房里她还遇到了提前退休的林书远和聂桐,两人见了林韩,面有愧色。

他们告诉林韩,他们完全是被郑克逼着退休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完全掌控何企。聂桐望着病**昏昏沉睡的郑非说:“只怕老郑也是让那个逆子气中风的。还真没有看出来郑克有这样的狼子野心。”

“我们可以拿到证据告他。”林韩愤怒地说。

“告?你以为那么容易告倒?”聂桐冷哼一声,望着林韩说,“你想知道为什么遗嘱会是那样的吗?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

林书远冲聂桐摇了摇头,聂桐瞪了他一眼说:“你现在不告诉她,以后不知道还要闯多少祸。”林书远推了推眼镜,“上次你回公司时,批了三笔进货单,去收货的是郑克,但你知道集装箱里装的是什么吗?”

林韩问:“是什么?”

“假钞!”聂桐说,“数量多到可以判你死刑。他没有立刻举报,而是把一切证据都掌握在手里,然后到何家逼老太太让出何氏的股份。你是何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她自然不想你有什么闪失,于是就按郑克所提的要求修改了遗嘱。本来她想慢慢查出事实真相将郑克扳倒,却没想到她还是没能挺过去……”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难怪郑克会那么嚣张。但这么说来,萧雨竹他们的死跟郑克也没有关联了?

她回了何家一趟,将一切都跟何素兰说了,她听了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其实有没有公司都不重要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换作是我,可能连这30%的股份都会让出去。难怪妈会一直说,我们已经欠你太多,今后不管怎么样,凡事都要以保你平安为先。”何素兰一脸的怜惜,丝毫没有责备林韩的意思。

林韩听了动容不已:“其实,整件事肯定都是郑克一手操作的,我不过是签了字。我一定要找出证据来将他赶出何氏。”

何素兰摇摇头说:“虽然我不懂怎么样去管理公司,但我知道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有那么容易弄倒他,你奶奶就不会答应将股份让出去了。小韩,算了,妈想你平平安安的,我这一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现在,除了钱就只有你了,妈不想另生枝节。再说,把何企要回来又能怎样,像你奶奶一样一辈子劳心劳力?就算一世繁华,到头来又有什么?”

林韩点点头,却并未死心,她在心里暗笑自己:当初要给你时,死活不接,现在被人设计弄走了,却又不甘心。

她还是没有留在何家,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情感上一时还不能接受,待在哪里都觉得不自在,所以还是决定暂住在黎有德那里。

林韩回到黎有德家时,他人不在,给林韩留了张便条:吃的全在冰箱,你自己做。

吃完饭,林韩百无聊赖,便帮黎有德收拾房间。

擦桌子时,她移开台灯,却发现台灯下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一个腼腆,一个开朗,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女孩长得很漂亮,很像一个人——季珏!

她翻过照片的背面,上面用绿色的水彩笔写着一行字:与挚友季珏摄于××年××月××日。

果真有一个是季珏,那另一个是谁?难怪黎有德那天在季珏家看到她的照片会走神,但他为什么不跟她说呢?莫非……林韩仔细地打量着照片里的人,觉得开朗点儿的那个应该是季珏。

塑封的相片边缘都起层了,看得出黎有德经常翻看这张照片,他将照片藏在台灯底下,显然是怕林韩看到。

趁黎有德没有回来,她悄悄打开了他的储藏室,果然,在一个铁盒子里翻出了更多的照片。看得出那个女孩跟季珏很要好,和季珏的合照占了半数之多,有少数是和黎有德一起照的,还有几张是跟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子所照,那男孩的穿衣风格跟现在的黎有德几乎相同,每张照片上都穿着同一款式的白衣白裤。林韩再翻出黎有德从前的照片,无论发型还是穿着,都与现在迥然不同。

她以前觉得黎有德很适合这身装扮,在看过那男孩的照片后,居然觉得黎有德有些东施效颦的感觉。

每张照片后面都清楚地记着时间、地点。从照片上的记录林韩知道了那个男孩的名字:小欢。

小欢?林韩回想起第一次和欢夜的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欢夜,这个名字配得上你的灵夜不?不过,你叫我小欢也可以的。

……

那个女孩是谁?林韩盯着照片中女孩的眼睛,越看越熟悉,她猛地想起黎有德曾说过她和宋玉玉的眼睛很像。其实,她和季珏的眼睛也很像,她们三人都是双眼皮的大眼睛。

如果这个女孩是宋玉玉,那她和季珏有什么关系?长得这么像,难道是双胞胎?可为什么一个姓宋一个姓季?而且,黎有德显然是认识季珏的。

林韩突然感觉怪怪的,于是给黎有德留了一张便条告知自己的去向,然后打车到了季珏的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