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十分钟后,老队长的勘察结束,我和邱楚义将老队长拉回了井上。

果然,老队长又有发现。

邱楚义有些激动:“您这是发现了什么?”

老队长为我们展示了装入透明证物袋内的东西。

凝视片刻,邱楚义脱口而出:“这是……蜡?”

老队长点头道:“我在井下碎石头里发现了一小截蜡头,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东西了。”

邱楚义感慨道:“只是,就是这么一截蜡头,也不能说明什么。另外,我们也不能确定它和抛尸案有关系。这口井废弃了这么久,里面有一些零碎垃圾也在情理之中。”

邱楚义说得也有道理。

虽然老队长表示井下确实没有东西了,但我还是按照计划选择下井。

入井之后,我的双手和双脚支撑着井壁,缓慢向下。

伴随着绳索不断下放,我头顶上的光亮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弱,视野也越来越暗。

直至,我顺利落入井底。

井下空间确实非常逼仄,也只能一个人相对自由地行动。

我打开手电筒,缓缓下蹲。

伴随着光线一点一点挪移,我仔细勘察着每一个角落,视线也在每一寸空间上极力搜寻。

诚如老队长所说,井下空间不大,一切了然于目。

搜寻之中,我蓦然发现踩过的石头上有隐约的黑色摩擦痕迹。

我捻了捻黑色痕迹,然后在指尖揉搓。

这很像灰烬,纸燃烧过的灰烬。

灰烬落在了石头上,因此在赵法医和老队长下井之后,踩到石头上的细微黑色灰烬,出现了摩擦痕迹。

井下环境阴暗,又无火源,不可能是井下燃烧。

也就是说——

那一刻,我猛然抬头,看向井口:有人燃烧了纸,丢入了井中。

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这么做呢?

还是说——

那一刻,一个想法闯入了脑海:那不是普通的烧纸,而是在焚烧纸钱祭奠!

联系到老队长发现的那一小截蜡头。

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有了这个想法,我又仔细翻找了井下碎石头和枯叶枯草,几乎将每一块碎石,每一片枯叶枯草都翻遍了,真的找到了线索。

没错,那是一枚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虽然已经褪色,但是上面的字迹仍旧可以辨认:天地银。

即便少了一个字,我还是能够判上面的字迹:天地银行。

没错,这应该是一张没有燃尽的冥币碎片。

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人曾经在井口焚烧过纸钱冥币。

我立刻拉动绳子,然后绳子便带着我离开了废井。

那一刻,我恍然感觉井下传来了隐隐的风声,像是低沉的哭泣,在向我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上井之后,我将这片装入证物袋的冥币碎片交给老队长,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老队长先是一怔,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对于被忽略的细节,老队长也是非常感慨:“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呢!”

那一刻,他抬眼看向了我,又看向了邱楚义。

眼神中有些微微的不甘和失落,又透出了汩汩的惊喜和欣慰。

他在为自己错过的细节而不甘,也在为自己的老去而失落,他在为我发现线索而惊喜,也在为我的成长而欣慰。

对于我的推测,老队长和邱楚义都表示认同。

老队长摆手道:“继续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分析道:“关于祭奠这个推测,我有三个问题需要说明,其一,为谁祭奠,其二,谁在祭奠,其三,为何祭奠。”

看着深邃的井口,我继续道:“关于第一个问题,为谁祭奠,很明显,就是为了井下之人,周鑫洁和岳松庭,这说明,焚烧冥币祭奠的人知道周、岳二人已经死了,在周家人以及亲友都不知道周、岳二人去向的时候,这个人却知道真相,说明他很可能就是凶手,问题也随之出现了,凶手杀人了,为什么还要来祭奠呢,我会在后两个问题中进行解答;其二,谁在祭奠,在第一个问题中,我分析了前来祭奠的人可能就是凶手,如果就是普通凶手,他在杀人之后不会出现这种行为,通常情况下,只有至亲之人,甚至是家人才会进行祭奠,这也印证了之前老队长关于凶手是熟人群体的推测,这就是一起熟人作案;其三,为何祭奠,结合第二个问题,这是一起熟人作案,凶手应该是在作案之后出现了愧疚和悔意,想要通过这么一种方式来缓解心中不安,但是,就算凶手在作案之后出现了愧疚和悔意,想要缓解心中不安,一定要来废井这里进行祭奠吗,很多凶手,即便是熟人群体,不管是出于恐惧还是洗脱嫌疑,在作案之后也是拒绝靠近尸体的。”

那个瞬间,我恍然感觉有人走到了身边,然后点燃了手中的纸钱和冥币。

他一边抖落,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

这时候,邱楚义开口道:“你说凶手是周鑫洁的至亲之人,我们已经将她的亲朋好友调查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老队长意识到了我的推测:“大通的意思是我们还漏掉了她的家人。”

邱楚义反问道:“你是说,周启祥,宋建芬和周闯?”

我应声道:“没错。”

邱楚义连连摆手:“不可能吧,他们是一家人,父亲母亲和弟弟,他们能够对自己的女儿和姐姐动手吗!”

我示意邱楚义保持情绪:“在常人看来,确实不可能,我也没有认定他们就是凶手,但是他们符合我们圈定的嫌疑人范围。”

我稍有停顿,继续道:“其一,他们算是特殊的熟人群体,结合祭奠行为,缩小熟人群体范围,他们又是周鑫洁的至亲;其二,周启祥和宋建芬表示,当时他们发生了争吵,就是为了给周闯买房,周鑫洁和岳松庭愤怒离家,也就是说,他们存在矛盾激化点,甚至,他们可能因此杀人。另外,关于周、岳二人离家,也仅仅是他们的单方面叙述,没有更多佐证,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算是周鑫洁和岳松庭失联前见到的最后一批人,相比其他人,他们的嫌疑确实更大,只是由于他们是周鑫洁父母和弟弟的关系,我们在调查之初就很自然地将他们排除在外了;其三,买房,自介入调查之后,不管是在周启祥口中,还是亲戚朋友口中,甚至是周鑫洁的同学张苗口中,他们提到了周启祥想要为周闯结婚在县城买房,也想让周鑫洁出钱或者出一部分钱,在周鑫洁和岳松庭离家之前,这房子始终没有买,但是在他们离家之后,周启祥却在县城买了房,这个时间点不得不让人生疑。另外,在县城买房也不是一笔小钱,周启祥和宋建芬哪里来的钱呢。”

对于我将周启祥和宋建芬一家列入了嫌疑人行列,邱楚义仍旧有些犹疑:“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周启祥一家真的可能因为争吵,因为矛盾,因为买房而对女儿女婿痛下杀手吗?”

我却说:“虎毒不食子?那是因为它们还没有饿到极点。”

对于我的分析和推测,老队长也颇为认可。

他也承认,曾经考虑过周启祥一家的嫌疑,鉴于他们是周鑫洁的亲生父母,即便发生争吵,产生矛盾,也不至于对女儿女婿下手,如今听到我的这一句“虎毒不食子,那是因为它们还没有饿到极点”非常感慨。

永远相信人性,又永远怀疑人性。

在案件真相大白之前,没有一个人是绝对无辜的。

离开那口废井的时候,邱楚义叫住了我:“喂?”

我看向了邱楚义:“嗯?”

邱楚义低声道:“你没有发觉吗?”

我反问:“发觉什么?”

邱楚义轻咳道:“刚才你说话的神态语气简直和老队长一模一样。”

我一怔,一时竟然停在了原地。

直至邱楚义走出很远,发现我没有跟上,转身看到我仍旧站在那里,招呼道:“喂,你又想什么呢!”

我应了声,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