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变的因由

咸丰十一年(1861)春天,咸丰帝在热河病死,新皇帝即位,改年号“祺祥”。在“祺祥”年号将用未用期间,慈禧发动政变,捕杀了政敌,实行垂帘听政,夺取朝廷大权,开始了她在晚清的长期统治,断断续续长达四十八年之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了解这次政变的原因,还必须从道光帝说起。

道光帝有九个儿子,他六十五岁时,长子、次子、三子均已死去,五子已经出继,七子、八子、九子均尚年幼,只有16岁的奕诗和15岁的奕诉比较适当,到底以谁为皇储一时难以决断,后经过与诸大臣密谋才算选定。按历代选储规矩,亲自写硃谕,密藏于“储位缄名金匣”之中。道光三十年

(1805)正月十四日,道光帝病危,召宗人府宗令载铨;御前大臣载垣、端华、僧格林沁,军机大臣穆彰阿、赛尚阿、何汝霖、陈孚恩、季芝,总管内务府大臣文庆等,共同打开金匣,宣布皇帝的御书“皇四子立为皇太子”“封皇六子奕诉为亲王”。当天,道光帝病死于圆明园慎德堂。奕订即为皇帝位,以明年为咸丰元年(1851)。追封贝勒奕纬、奕纲、奕继为郡王,封奕诉为恭亲王,奕還为醇郡王,奕论为钟郡王,奕德为孚郡王。

在咸丰早年,咸丰帝对奕诉十分亲密,异常重用。咸丰三年(1853)九月,太平军北伐部队直逼京师,咸丰帝即派奕诉办理巡防事宜,署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十月,出任军机大臣,当时奕诉还不满二十二岁。咸丰四年(1854)二月,任蒙古都统。四月,授宗人府右宗正,九月,升宗人府宗令。咸丰五年(1855)正月,总理行营事务。奕诉生母康慈皇太贵妃病重,奕诉屡次要求咸丰帝尊其母为太后,咸丰帝默而不答。一次咸丰帝到康慈皇太贵妃卧室看望,康慈误以为是奕诉就对他说: “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我所有都给了你。他(指咸丰帝)性情不易了解,不要生嫌疑呵。”从此咸丰帝与奕诉始有猜疑。又一天,咸丰帝又来探望,正遇上弈诉从里边出来,咸丰帝问: “病如何?”奕诉跪泣,说“已病危,意待封号再暝目”。咸丰帝不置可否地“哦,哦”了两声。奕诉见他并未明确反对,径至军机处传旨,令具册礼,所司以礼请,咸丰帝不便反对,即依而为康慈上尊号。七月初一日传旨“尊康慈皇太妃为康慈皇太后”。七月初九日,康慈病死。享年四十四岁。称“孝静康慈弼天抚圣皇后”,不加宣宗成皇帝的“成”字,以区别于其他皇后,创清代历史上皇后不系皇帝谥号的特列。二十一日,咸丰帝即将满腔怒火发泄,颁发严诏: “恭亲王奕诉于一切礼仪多有疏略之处,着勿庸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宗人府宗令、正旗满洲都统均着开缺;并勿庸恭理丧仪事务、管理三库事务。仍在内廷行走,上书房读书,管理中正殿等处事务。必自知敬慎,勿再犯类似过错,以负朕成全之至意。”咸丰帝与奕诉的关系从而坏到了极点。尽管咸丰七年(1857)五月复授蒙古都统,咸丰九年(1859)四月授内大臣,但兄弟之间的感情裂痕是难以弥补的。奕诉由不满咸丰帝延伸为不满咸丰帝的左右亲信,这正是祺祥政变的重要远因之一。

咸丰帝即位时还不足二十岁,这个青年皇帝对政治腐败深为不满。道光年间朝廷首席军机大臣为穆彰阿,穆彰阿的门生故吏遍天下,时人称为“穆党”,结党营私,无恶不作,倾排异己,为所欲为,同恶相济,尽力全之。因此,咸丰帝即位十个月,即严斥穆彰阿之罪免除其职务。首席军机之大臣改为赛尚阿。咸丰元年(1851),派赛尚阿赴广西镇压太平军,首席军机改为祁隽藻。同在军机处的有彭蕴章。而政治腐败依旧。咸丰帝急于改变政局,于是又重用了一些得心应手的官员。这些人,按地位高低来说,首先是道光帝临终时的三个顾命大臣:载垣、端华、文庆。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肃顺,其次还有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这些人破格提拔,飞黄腾达,囊括军政大权,颇为大小官员所侧目,所嫉恨。也是“祺祥政变”的原因之一。

肃顺等人,受到全国性农民起义的惊涛骇浪冲击,鉴于清军屡战屡败,认识到不依赖汉族的地方势力是不能镇压农民起义的,因而主张重用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人。然而,他们的主张,立即遭到大学士祁隽藻的反对。祁隽藻与肃顺等人常发生争执,于咸丰四年(1854)称病退休。肃顺等人拔除的另一位大学士是耆英,耆英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丧权辱国,由大学

士降为部属。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派往天津议和,又惶恐逃到通州。拟绞监侯,肃顺独具疏请立予正法,即命耆英自尽。肃顺等与之较量的再一个大学士是柏俊,柏俊因戊午科场舞弊案被杀。

肃顺等人要加以打击的大学士还有两个,那就是翁心存和周祖培。肃顺提议抽收鸦片烟税,翁心存认为有伤国体,以致肃顺当众污辱他。肃顺也曾嘲弄周祖培说: “你们这些人都是平庸之辈,只能多食长安米而已,懂得什么公事!"周祖培默然忍受,不敢同他计较。咸丰九年,揭发宝钞处贪污案,株连至数百人,主管户部的翁心存终被罢官。此外,肃顺等加以排挤的大学士,还有彭蕴章。肃顺等骄横,对枢臣拟定的诏旨,随便涂改,彭蕴章不肯曲附,也被排出军机处。此外,肃顺等在处理其他事件时,也愈来愈不得人心。他们排斥异己,屡兴大狱,弄得人人自危,甚至达到了怨声载道的地步。所有这些,属于“祺祥政变”的原因。

除远因之外,还有近因,主要是:咸丰帝即位之后的最初几年,颇有些励精图治的样子,他曾经下诏求言,征求治理国家的意见。虽不如道光帝那样勤俭明察,也还算兢兢业业。咸丰十年(1860),是咸丰帝个人的生活,甚至政治生活的大转折的一年。他本来就是一个戏曲爱好者,及至太平军一举打破了清朝政府经营多年的江南大营,并且乘胜进攻,连克常州、苏州等大片富庶之区,以至于使他“愤恚呕血”,并向近臣诉说他的忧虑。于是,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等皆群起为之宽慰。不久,又碰上他的生日, “戚臣遂争以声技进奉”如“四喜班” "三庆班" “双奎班” “春召班”的名优雏伶,各按日程演戏。他命令“尽效市里演法,纤丑必备”,亲执曲本,指点其误, “率宫眷薄而观,尤喜吴中杂齿句名‘湖船’的戏,日一演之”。雏伶夏云林能画兰花,他即拿其所执纨扇命夏云林作画,他看后大为激赏,并传给妃嫔、侍卫观看,赏赐甚厚。甚至到了英法联军攻打天津的严重关头,仍每日阅伎不止。户科给事中陆秉枢上专折谏阻演“内戏”,警告说: “方今江南军士暴烈日苦战,而深宫惟就乐之从,四方闻之,其谁不解体?”要他效法“圣人”, “以放郑声,远佞人为戒”。并强调指出“今之导为声伎之乐者,皆逢君、长君之佞人也”。矛头直指肃顺等人。

当时,对于咸丰帝的声色自娱,朝臣没有敢说,因此,陆秉枢的奏折一出。大家予以极高的评价,比之“鸣凤朝阳”。而咸丰帝却不但不听陆秉枢的好言规劝,反而斥责陆不论事之轻重,动辄要誉, “且旁及军务、夷务,以为耸动之具,居心殊不可问,其人亦与优伶等类”。甚至把陆的谏阻比为犬之争骨群吠。

他逃亡承德以后,仍然一意孤行,升平署总管太监安福到承德请安,他即命升平署内外人等分三批至行宫提任差使。首批于十一月初四日起程,到达后即于二十一日在烟波致爽殿开戏。几乎每二、三日即唱戏一次。他还亲至钱粮处观看伶人教授太监学艺,指点音韵方面的错误。他显然已经由一个戏曲爱好者变成了一个戏迷。有不少人对咸丰帝的声色自娱深为不满。同时也认定肃顺等人正是逢君、长君之奸佞。

咸丰帝初年的对外态度是强硬的,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却又显得举棋不定,时而主战,时而主和。肃顺等唯咸丰帝之命是从,也摇摆不定,进退失据,狼狈不堪,与不少文武大员均发生了尖锐冲突。

在《北京条约》签订之后,咸丰帝在热河病泄且呕血。肃顺等人仍照在京办法,尽量满足其色欲,使他乐不思蜀。另一方面,以奕诉为首的王大臣却力求他早日返京,以摆脱肃顺等人的影响。双方在是否回京的问题上,又进行了一场尖锐的斗争。

咸丰帝病情日益恶化之后,奕诉以手足之谊,奏请前往热河问安。肃顺等恐奕诉别有图谋,乘机谗言,说奕诉联合外国人挟制朝廷,且权力太大,必须预防之。惇亲王奕谅也说奕诉有造反的意思。咸丰帝本不喜欢奕诉,听了这些话就更加不快,于是,就传谕奕诉“相见徒增伤悲,不必来觐”。七月十六日,召见御前诸臣,立载淳为皇太子,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七月十七日病死。敬事房传“自今日起,皇后写皇太后,皇太子写皇上”。七月十八日,敬事房传“懿贵太妃亲封为皇太后”。慈禧称皇太后比慈安晚了一天。肃顺等素知奕诉为咸丰帝所不悦,所以,肃顺拟定遗诏也体现咸丰帝的想法,不召见他和顾命大臣。这样,肃顺等不请奕诉至热河参与国家大政,反而引起很多人对他们的不满和愤慨。

要求慈安、慈禧“垂帘听政”之事,不仅仅是慈禧所策动。据说,董元醇的奏折,胜保的奏折,均在奏请皇太后亲理大政的同时还强烈要求“选派近支亲王辅政”,表明这是奕诉党羽借“垂帘听政”之名义结纳后党,共同对抗肃顺等人之大权在握者。其实,在当时希望以“垂帘听政”为武器,用来打击赞襄政务王大臣者,还有各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种各样的人,成分复杂,这些人并不一定就是“后党”,或是“亲党”。

当时,反对肃顺等人,坚决要求“垂帘听政”的阵容日益强大,至关重要的人物有慈禧、慈安、奕诉、奕還。其次,坚决支持垂帘听政者还有胜保、僧格林沁、文祥、宝鋆、曹毓瑛、沈兆霖、绵森等。还有刑部主事方鼎锐,内阁侍读许庚身,工部员外郎朱智,户部郎中朱学勤,大理寺少卿朱梦元等。

咸丰帝临终前,立六岁的独生儿子载淳为皇太子,命载垣等为辅政大臣,同时规定, “御赏”“同道堂”两印章为以后下达诏谕的符信。“御赏”章为印起, “同道堂”章为印讫。慈安掌管“御赏”印,载淳掌管“同道堂”印。载淳年幼,实际上归慈禧掌管。咸丰帝病死的当天,发谕旨一封,派睿亲王仁寿、豫亲王义道、恭亲王奕诉、醇郡王奕還、大学士周祖培、协办大学士尚书肃顺、尚书全庆、陈孚恩、绵森、侍郎杜翰办理丧仪。特别要求陈孚恩接奉此旨即迅速前来行走。豫亲王义道,恭亲王奕诉,周祖培、全庆着在京办理一切事宜,无须前赴行走。在咸丰帝临终之前,肃顺等不让奕诉参与顾命,咸丰帝死后,又不让奕诉到承德奔丧,即使是奉命星速前往承德的陈孚恩,在肃顺等人的本意也只在分化瓦解,使他不能在京师另创异议。慈禧、慈安召赞襄政务王大臣开会,商议诏谕、疏章、黜陟、刑赏等事,肃顺等主张谕旨由他们拟定,慈禧、慈安只须盖印,不得更改,臣下奏章不呈交慈禧、慈安阅览。慈禧、慈安不同意,一开始就与肃顺等发生争执。以上可以看出,政变的发生并非偶然,既有历史的原因也是当时矛盾发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