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2]

在我再三恳求之下,简晨烨才勉强同意帮我把电吹风送去对面还给乔楚。

临别之际,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以后我的人生中不会再有如此美好的邂逅了……”

我依依不舍的看着两千多块钱的电吹风,它是这么可爱,这么珍贵,可残酷的是,它是乔楚的电吹风啊……

简晨烨冷冷的看着我,说:“你再不松手就自己去还吧。”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简晨烨对乔楚会有那么大的敌意,事实证明她是被人冤枉成小三的啊,莫非……我侦探般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莫非你是看上人家了,才故意装作很厌恶她的样子?”

简晨烨脸色冷笑了两声:“呵呵,我不喜欢美女。”

直到他走了一分多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简晨烨你个畜生啊!!

几分钟之后,大美女跟着简晨烨一起过来了,明眸皓齿,光鲜照人,往床边一坐,简直是皇后娘娘探望宫女的架势。

她笑着说:“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你,不碍事吧?”

我很惭愧:“不好意思,一直没去还东西给你。”

她又笑了笑:“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对了,我把吹风又给你拿过来了,想着你这段时间不好下床走动,你男朋友估计也不会买这种东西,你先拿这个用,我还有一个,你康复了再还我好了。”

我知道此刻用失而复得这个词语不够恰当,但是我还是必须要说,看到失而复得的电吹风,我百感交集——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我由衷觉得,乔楚她人真好,我快要爱上她了。

而简晨烨明显不太喜欢这种场面,他用微波炉热了个昨天买的面包,站在卧室门口一边啃一边对我说:“那你跟美女玩,我去工作室了,想吃什么打电话告诉我,晚上我给你带。”

他走了之后只剩下我和乔楚两个人,但有点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尴尬。

过去在生活中大多数时候,我不是一个巧言健谈的人,也许是因为阅历并不丰富,也许是因为没见过多少世面,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或许说直接点就是不够自信吧,面对陌生人时,我总像一根崩得很紧的琴弦,如非必要,我尽量不开口说话。

我知道自己不算太聪明,但我希望别人晚一点才发现这件事。

但对着这个仅仅见过两三次面的乔楚,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非常放松,她就像是一个暌违多年的老朋友,在这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跟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时间就伴随着这些废话,宁静而缓慢的流淌过去。

“我刚听你男朋友说去工作室,他是做什么的?”

成年人之间总是从这样的话题开始慢慢熟悉,你是做什么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满意现在的工作吗,月薪多少……

我和乔楚也没能免俗,我说:“他啊,他是画画的,工作室离这里步行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吧。”

“噢……搞艺术的——”乔楚点了点头:“那你也是?”

我?我可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对艺术一窍不通,我在这方面最高的造诣就是知道一点关于梵高的耳朵的八卦。

我老老实实的说:“我是个普通的打工妹,在一家汽车用品公司做客服,没受伤之前,两天上一次夜班,现在受伤了,就只能在**当废人咯。”

乔楚终于克制不住好奇,问我:“你的腿是交通事故造成的吗?”

是,是交通事故,这没错,但是是原本完全不必要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想起当时的场面内心就有一种深深的悲伤,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既不是负心汉,也不是小三,我只是一个热心的好人罢了,谁知道好人却没好报。

于是我悲愤交加的把当天事情的经过全部复述了一遍,乔楚一边听一边很不厚道的配合着哈哈大笑,太没有同情心了,尤其是听到在医院时,简晨烨那个白痴戳穿我不是芭蕾舞演员的那一段,她简直笑疯了。

“对啊,就是因为他笑得太直白太夸张了,那个摩托车青年一下就识破了我的计谋,后来就只按照这个城市的月平均收入赔偿我。”

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觉得很生气,我发誓,将来如果我还会再在这个城市碰到汪舸,如果他还骑着那辆撞断我的腿的摩托车,我一定要扎爆它的轮胎!

乔楚笑完了之后,有点遗憾的说:“哎,可惜当时我不在,不然我一定帮你多弄点钱,你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赚昧心钱。”

“怎么,你是学法律的?是律师?”

“我靠,叶昭觉你的价值观有问题啊,为什么律师赚的就是昧心钱啊。”

我不好意思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她纠正了我的想法:“不,我是学语言的,不过也没能学以致用,我生活中大多数时间里都是玩乐。”

一阵风吹过来,她身上隐隐约约发散这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在第一时间就准确的判断出了这香味出自香奈儿的COCO小姐,这个牌子的香水总是那么招摇,带着强烈的辨识度,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

她的眼神很飘忽,像是陷入了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情景,而且,她的话也或多或少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只是不方便追问下去。

眼前的这个女生,美貌,富足,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没有固定的工作,用的东西却都不便宜,由上次那件事,加上最初时从我的房东那里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基本上可以断定,她在外面一定很受异性的欢迎和追捧。

但是——容许我矫情一点,文艺腔一次——但是,我觉得,她并不快乐。

那天直到傍晚,简晨烨回来的时候,乔楚才起身离开。

关上门之后简晨烨很意外的问我,她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们聊些什么啊?

怎么说呢,我们聊了很多话题,从美容护肤到民生八卦,好像什么都聊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聊,这种感觉已经很奇妙,完全不同于我和邵清羽之间的那种友谊。

我和邵清羽之间有太多共同的记忆,从高中同学的八卦是非都说起能说上一天一夜,但我和乔楚,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在那么戏剧化的场景下第一次见到对方,后来维系着我们往来的工具不过是一个电吹风。

然而我们之间却没有一丁点儿生分和疏离,我很喜欢她,自恋一点儿说,从她的眼神中我能看得出她也挺喜欢我。

如果说我的人生是一本早已经写好了的书籍,那么现在不过是刚好翻到了乔楚这一页而已。

我挑了挑眉头对简晨烨说:“我们蛮投缘的,你以后也别总板着脸对她啦。”

简晨烨打开外卖的盒盖,鸡腿饭的香味顿时飘溢出来,掩盖住了乔楚留下的香水味。

顿了顿,他才说:“昭觉,我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但是……可能你不会同意我的看法,我只是觉得,这个乔楚,不简单。”

当时我只顾着啃鸡腿,虽然听清楚了他的话,心里却仍然不以为然,再说了,连邵清羽那么麻烦的人我都容忍了这么多年,乔楚可比邵清羽要知书达理得多呐。

时间会证明,在看人这方面,简晨烨的眼光要比我准多了。

用尽我所有的智慧都没法形容出下床前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有多无聊,从前加班加点的时候我就盼着放假,哪怕能休息一天对我来说也是神的馈赠。

在放假之前我也会假模假式做很多规划,比如要去看一场电影,要去吃一顿好吃的,要去逛遍商场里我喜欢的牌子的专柜,要约上邵清羽他们晚上去喝一杯。

当然,大多数的计划我都没有实施过——当一个人前一天才累得跟狗一样的回到家,倒在**死也不肯起来的时候,他只求能睡一个懒觉就心满意足了,根本不会舍得从柔软的**爬起来再挤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去。

现在,我腿断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心安理得的二十四小时,甚至四十八小时的躺在**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可是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着急和焦虑。

我想快点好起来,我想赶快回到祖国需要我的岗位上去,做一个勤劳的螺丝钉!

对不起,这么说有点太虚假了,其实我是想赶快去工作,去赚钱。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中借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状况隐喻当时英国国内的情形,经典就是经典,这段话放在现在也一样恰如其分。

但我有更简洁直白的版本——这是一个穷人没资格休息的时代。

在美剧,TVB剧,各种穿越和宫斗剧的伴随中,在邵清羽和乔楚时不时的造访中,在简晨烨虽然谈不上无微不至却也仁至义尽的悉心照顾中,我终于慢慢的康复了,可以拄拐下床走动了。

苍天为证,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是直立行走的动物而如此激动和自豪过!

感谢进化论,感谢达尔文。

意外的灾难永远来得比我预料得更早,也更沉重。

当我拄着拐杖,兴冲冲的坐着出租车去公司报道上班的时候,一个天大的噩耗像十层楼上突然倒下来的广告牌一样砸中了我。

同事小李看到我的时候,非常惊讶:“你怎么来了?”

事后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蠢样我就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我居然乐呵呵的当着全办公室说:“我来为公司搞创收啊。”

小李一脸吞吞吐吐的表情犹如一个礼拜没顺畅的上过大号,一个礼拜之后终于挤出了一句:“你先去经理办公室问问情况吧。”

说起来,其实我是应该谢谢小李的,如果不是他那神秘莫测的态度,欲言又止的眼神给我奠定了一定的心理基础,想必我在经理办公室接到“我们不是辞退你了吗”的通知时,我的举动会比我所表现出来的要剧烈一百倍。

经理说完那句话时,有几分钟的时间,我觉得他们真是太坏了。

有什么必要给我准备这么一份惊喜呢,我又不是因工受伤,还想用这么浪漫的方式为我庆祝,没必要吧。

是真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就真的配合了:“哈哈,别开玩笑了,节约时间吧,我现在就能恢复工作啦。”

经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公司给你发了邮件啊。”

我当时就在心里骂娘了,你当自己这屁大的公司是微软还是苹果啊,辞个人还发邮件,你怎么不发点黄片种子给我啊!

但是我残存的理智驱使我卑躬屈膝的做最后一搏:“我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吧经理,你们辞退员工也要给个理由啊。”

好样的经理,他真的给了:“你旷工时间太长了,你知道这段时间你的工作任务都摊到同事们手上,大家抱怨得很多啊,我们做领导的也很为难啊……”

这个狗屁经理光天化日颠倒是非黑白,居然把病假说成旷工,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使出全身的力量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抡起拐杖对着经理的办公桌就是一顿狂扫,只见各种文件如雪片般漫天飞舞,还有那个买洗衣粉送的保温杯也哐当一下砸落在地,傻逼经理仓皇失措,表情惊恐得像看到鬼子进村:“叶昭觉!你干什么!!我叫保安了啊!!”

失业的叶昭觉已经完全崩溃了,别说保安,你叫城管来我都不怕!

简晨烨来公司带我回家时,距离我大闹经理办公室已经过去一两个钟头了,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用敬畏的态度对我,小李还给我泡了一杯龙井,但我一口都没喝。

简晨烨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轻声问我:“有没有人对你动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经理就先伸冤了:“帅哥!天地良心,是她一个人动了手,我们可没有还手啊,连保安都没敢碰她一下啊!”

简晨烨看都没看经理一眼,还是在等我回答他的问题,

罢了,我也累了,更不想让简晨烨为了我这些破事跟人起冲突,反正我跟他们这些小人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不就是雇佣关系吗,没必要弄得跟你死我活的,一份工作,再找就是了。

我扶着简晨烨的手站起来,冷冷的对经理说:“现在你们求我留下我也不会留下了,记得把这个月工资打到我卡上,祝贵公司早日倒闭。”

话说完了,现在我可以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了。

走出公司大门,在路边等车时,前台小妹跑来送我:“叶姐姐,我悄悄跟你说,其实你的岗位是被人顶替了,上次大老板带了个女的来,挺暧昧的,非要经理给她安排个轻松的职位干,经理也是没办法……你别太难过了……”

我有点小小的惊讶:“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比我小了三四岁的她露出甜甜的笑:“有一次我早上我忘了带钱包,是你帮我付的早餐钱,我心里一直记得。”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其实也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没想到无意中竟然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光辉的形象。

我对她笑笑:“谢谢你,我也算死得明白了。”

回到家里,简晨烨把我抱上床,我懒洋洋倚着枕头对他说:“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

他在床边坐下来,用一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温和的语气对我说:“我不出去,就在这里陪你,你想哭的话就哭一下吧。”

“哭个毛啊。”我不屑的撇撇嘴:“多大点事,有什么好哭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很不争气的哭起来了,是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我,我在公司再怎么撒野,耍泼,行为再怎么夸张,言辞再怎么恶毒,都不过是为了掩饰心里汹涌而出的委屈。

虽然他们没骂我,没动手打我,但他们的的确确就是欺负我了。

我只有回到这个小小的公寓才肯承认这件事,我心里真是难过得不行,都是因为我没背景没本事才会这样任人鱼肉,要是我是个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我爸不弄死他们!

我又说蠢话了,要真那样,我还用得着这么辛苦的谋生吗。

我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都怪我穷,都怪我没钱没势……”

简晨烨一边替纸巾给我一边帮我拿垃圾桶,声音轻不可闻,像哄一条小狗一只小猫:“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啊,我会努力赚钱的,你别怕啊。”

鼻涕快流到嘴边了又被我一吸气吸了回去:“等我们有钱了就收购这个傻逼公司,让他们每天早上跪在门口打卡,天天开早会歌颂我的恩情。”

简晨烨笑着说:“好,你最厉害了,你是小食品大王嘛。”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我们十六岁时的高中校园。

说起我们那一届可谓是极品汇聚,往上三届加上往下三届的所有神经病加起来,都不及我们那个年级的多。

如果你认真观察过就一定会发现,其实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有小圈子这么回事了。

美女的姐妹通常也是美女,帅哥的哥们一定难看不到哪里去,学霸们是一拨,不良少女喜欢跟叛逆少年做好朋友,以此推论,奇葩当然要和奇葩玩。

我们年级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奇葩而不自知的邵清羽,她家有钱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她爸还是学校家长委员会的会长,每次开学典礼都要代表家长们上台讲话,一讲就是半个小时,父女俩都是惹人痛恨的角色。

其次……其次就是邵清羽的某个好朋友了。

我不太想说出这个好朋友的名字,但邵清羽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没错,那就是我,当年全校都知道245班有个很会赚钱的女生,叫叶昭觉。

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出不出名,也不羡慕那些整天在学校里耀武扬威的风云人物,比起年级里的其他隔三差五约几个人在学校后门打一架的同学,我简直可以用纯良来形容自己。

真的,我是个很纯粹的人,我学习成绩很一般,一门心思全花在了赚钱这件事上。

虽然我的目的很明了,但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却非常多元化。

我创下过早自习翘课出去给班上二十多个同学买早餐的壮举,这感天动地的一幕连四十多岁的面包房的老板都震惊了,悲剧的是,我在回教室的时候居然被心机重的班主任在后门给拦截住了!

当时我提着二十多份营养丰富的早餐,有面包有蛋糕有牛奶有酸奶还有几袋不合群的小笼包,站在两个教室的中间,自己班的同学和隔壁班的同学都放下了书本,全体盯着我看。

老师慢悠悠的提问:“叶昭觉,谁允许你自习时间擅自离开教室的,你干什么去了?”

我想撒谎说我上厕所去了,但是二十多份物证就在眼前!

我只能说:“老师,我饿得没力气学习了。”

老师说:“是吗,你等到下课再去买会饿死吗?还买了这么多,你都说说是哪些人让你带的,你说出来我就不追究了。”

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到个人信誉的考验!我深知,如果这一次我出卖了别人,那么往后的时光里,我将再难获得同学们的信任。

那么我就再也别想从他们手里赚取一毛钱了!

我精于计算的大脑在十秒钟之内权衡好利弊,心一横,为了长远的利益,拼了!

于是,当着两个班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我说出了一句建校以来最大逆不道的谎言:“报告老师,没有帮别人带的,这些全是我自己要吃的!”

两个教室同时爆发出哄笑,连老师都笑了,只有我没笑。

欺骗老师的后果就是别人在上课的时候,我被拎到办公室去写了一份两千字的检讨,至今我还记得那份检讨的开头是这样写的:今天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不应该忍受不了饥饿翘课出去买吃的,还买那么多,我就像一头猪,只知道吃……

虽然那天早上很悲伤,但到了中午我握着一大把钱的时候,我就觉得,值了!

本来带一份早餐我只收一块钱跑腿费,那天同学们因为内疚,也因为佩服我的勇气而自发的加到了五块钱。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的名气大增,有时候走在校园里也能够享受名人们才有资格享受的指指点点的待遇了。

后来我才知道,简晨烨对我产生兴趣,正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在此之前,我在他眼里只是隔壁班一个普通的女同学,从此之后,我变成了隔壁班的叶昭觉。

带早餐这种事风险高回报低,我很快就开始琢磨别的发财途径。

经过我敏锐的观察,还真被我找到了商机!

我们的教室在六楼,而学校的商店在对面那栋楼的负一层,也就是说,如果要在下课十分钟内赶到商店从人群中挤进去买点零食并且在上课铃响之前再到达教室,就必须具备专业运动员的速度和体能,但这这两点恰好是大多数同学所欠缺的。

我真想为自己的智慧流泪。

每天放学之后,我背着空空的书包步行三十分钟去到一个小食品批发市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各种食品的气味交杂在一起的气味,头一天我还觉得很勾食欲,过了三四天之后我闻到那种气味就想吐。

但我坚持下来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伟大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坚持!

第二天下课时,老师刚刚走出教室门,我就大喊了一声:“我这里有零食出售,跟小卖部一个价,你们别下楼啦!”

我说过,我的信誉很好,同学们一下子全围上来了,你两包我三包的很快就把我那点试水的货给瓜分光了。

有谁能明白上课后我躲在桌子下数钱的心情?放眼古今中外,只有葛朗台懂我。

于是我就这样走上了一条致富的不归路,到后来,我的客户群突破了局限,从仅在本班销售发展到了整层楼,甚至就连校草级别的简晨烨都来过好几次。

可惜我那时候一双眼睛只盯着钱,根本没看出俊秀少年的隐秘心事,还像个热情洋溢的大妈似的对他说,帅哥,好吃再来啊!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夕阳伴我去进货,身体虽然疲惫,内心却充满了任何人都不能体会的快乐和满足。

随着赚的钱越来越多,进货量也逐渐增大,有时候我一个人根本就拿不了,这时邵清羽和蒋毅就闪亮登场了。

当时他们俩还没发生何田田那件事,整天背着老师当着同学拉拉手,亲亲嘴什么的,就连去进货的时候也黏得像连体人,连批发部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偷偷问我,他们是你同学啊?

我觉得很丢脸,我没有这样的同学。

于是我告诉老板,他们是我父母,怎么样,很年轻吧。

后来知道了真相的邵清羽追着我打了一路,蒋毅一个人提着十几斤的零食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

那时候,我曾经真的以为我们几个人会一直这么要好下去。

而我与简晨烨,已经是很后来的事情了。

[3]

失业之后的我每天都生活在焦虑当中,一睡在**的时候我就产生幻听,听见钱从银行卡里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流逝,只要这个声音一在我的脑中响起,我就恨不得出去裸奔一圈来转移注意力。

转眼之间一个季度马上就要过去了,一想到房东太太到时候收不到房租的那张怨妇脸,一想到她那张尖刻的嘴里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我焦虑得都快要自燃了!

凌晨两点,我还抱着电脑在网上投简历,屏幕上的光投射在我的脸上,这情景显得十分诡异。

被电脑声音弄醒的简晨烨从**爬起来,二话不说,强制关机。

我还没来得及骂他,他已经咬牙切齿的捧着我的头:“叶昭觉,你急个屁啊,不是还有我吗!”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我想说点什么,但我最终还是沉默。

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

并不是说他这个人靠不住,而是我知道唯一能够使我心安的办法,就是我自己尽快找到工作。

但是,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去那种下三滥,随便开除员工的鬼地方上班了,要去就去良心企业,老板不是禽兽的那种。

我还特意打电话跟邵清羽说了一下:“你帮我留意一下你爸爸公司招不招人,如果不招,你问问你爸能不能给我随便编一个职位出来啊,好歹我丢了工作也有你一份功劳哦,呵呵!”

邵清羽自从知道我失去了糊口的营生之后更内疚了:“好,我一定会尽全力打听,每个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公司我都会问到的,一定不辱使命。”

话虽这么说,但我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对邵清羽寄予太大的希望,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哪里明白我们这种社会底层人民的心酸!

闲着也是闲着,有天吃完晚饭,简晨烨忽然提议说:“我们去找闵朗玩吧!”

听到闵朗这个名字,我心里真是百味杂陈啊,一方面呢,他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好玩,另一方面呢,他每次见面都要欺负我,很不爽!

但我想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吧。

简晨烨立刻兴奋得跟磕了药似:“好啊,那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来欢快的跑到阳台上去了,虽然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但从他的背影里我能够看得出来,他,好,快,乐,哦!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简晨烨背着我会跟某个女生勾勾搭搭,但我不止一次很阴暗的揣测过,他真正爱着的人究竟是我,还是闵朗。

简晨烨挂掉电话之后,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我说:“约好了,后天我们过去找他。”

“后天我们就能见到你男朋友了,开心吗?”我忍不住挖苦他。

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这个变态居然装作很娇羞的样子对我说:“嗯,人家好开心哦!”

趁着简晨烨在厨房里洗碗的时间,我一瘸一拐的跑去敲乔楚家的门。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在家闷坏了,想找她聊聊天罢了。

乔楚打开门见到是我,一点都没表现出意外,倒是我被她手里的拿着的那本全英文的《自深深处》给惊了一下,然后我就很悲剧的发现,除了标题之外我什么都看不懂。

她侧过身子让我进门,示意我自己随便找地方坐。

屁股刚一挨到她家的沙发我就想爆粗口说“我X,这也太舒服了吧”,为什么乔楚的房东对她这么好,真是一个以貌取人的社会!

“你一个月租金多少钱啊?”我愤愤不平的问。

她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来:“啊……你说房子吗?这是我自己买的。”

说完这句话她的头又缩回了厨房里,紧接着便传来了榨汁机搅碎果肉的声音——但是,我觉得,它搅碎的是我的心。

哼,我对这个世界的敌意每天都在加深。

几分钟后乔楚从厨房里端了两杯果汁出来递给我一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抢先问了:“乔楚,老实说,你是富二代吗?”

她一愣,随即又是一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个好朋友邵清羽似的啊。”

不是富二代,可是……我知道再问下去会显得我很没有教养没有礼貌,但是我还是想问:“那你这么年轻就自己买房子了……”

她明白我的意思,很直接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己赚的钱。”

乔楚第一次去我家探望我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说过她很擅长敛财,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是听得出是一句实话。

当时话题转换得很快,彼此也不算熟悉,所以我自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可是我闲赋在家的这段时间里,的确不止一次的撞见过乔楚在不同的车里进出,有时候她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原本觉得有点尴尬也被她大方自然的态度给化解了。

简晨烨虽然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但私下里依然坚持自己最初的看法,时不时的还是会劝我说乔楚的社会背景一定很复杂,就算和她做朋友,也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我并不是不在乎简晨烨的劝告,可是,怎么说呢……

对乔楚,我有一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信任感。

没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个女生并不单纯,可是当初她拿着手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怒斥那些冤枉她是小三的人的场景,我怎么也忘不了。

她虽然外表美艳绝伦,却并没有令人厌恶的妖邪之气。

也许我很武断,但我就是有种感觉,我觉得她骨子里其实是挺真性情的一个人。

我一边喝果汁一边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她家,不得不说,乔楚这姑娘真是有点品位的。

屋子里并不乏奢华的摆件,以我这样的土鳖眼界也能认得出一两样东西的来历,但妙就妙在她并不是一味的堆砌,而是在不经意的细节处稍作修饰,这些看似随意的点缀恰恰提升了整间屋子的气质,起到了点睛的作用。

从卧室门口看过去,能看到一张足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乔楚穿着一条希腊式的长裙,面无表情的置身于一片荒野,大风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一只眼睛被掩藏在头发后面,另一只露出来的眼睛眼神深邃,瞳孔里似乎藏匿着无限的痛楚,很美,很哀怨。

那是一张有故事的脸。

我由衷的感叹:“你真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她顺着我的目光望了过去,沉默了片刻之后,答非所问:“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我想过了,如果我哪天死了,遗像就用这张。”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轻微的悲伤,我很惊讶但我没表现出来。

很难理解,长得美,有钱,还能读英文版的王尔德,一个正常的女生只要拥有其中一样特质就能在人群里仰着头走路了吧,可是同时拥有这三样东西的乔楚,她却如此忧伤。

那些令她忧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也许还要再过很久,才会被我知晓。

我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昭觉,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是简晨烨吗?”

“不是。”

我的回答好像吓了乔楚一跳:“他不是你初恋吗?”

我笑了,是啊,如果问我,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我会说是简晨烨,但是如果范围扩大一点,就未必了。

我牢牢的看着乔楚,也许我是被她的感伤传染了吧,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内心最最真实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我第二喜欢的才是简晨烨……”

她没有说话,她在等我自己说完这个句子。

“我最喜欢的,是钱。”

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我和乔楚四目相视,眼神无声的交换着某种信息,是互相坦白,也是建立信任,更是一种言语无法道明的心照不宣。

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很孤单,孤单得像是不小心来到这个星球之后,被弄坏了飞船回不了母星的外星人。

在我很年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终我一生,能够从亲人那里得到的帮助几乎为零,换而言之,我也从没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比如濒临绝望时,有谁会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我经常在深夜里突然惊醒过来,没有缘由的睁大双眼,警惕的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感觉到自己像是往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里慢慢下滑。

我想去抓住一点什么,可是我一无所有,我对一切都没有信心,对所谓的美好人生更是不敢怀有期待,我害怕失望,我害怕自己用尽所有能量和努力之后,我还是像一个无法融入地球生活的笨外星人。

我没有归属感,也很难发自肺腑的去相信一个人,但人活一生总得去相信点什么,我只好相信钱。

这种心情,就连朝夕相处,日夜陪伴在我身边的简晨烨也不会懂。

但我知道,伴侣无法体会的感受,同类能。

尽管看起来我和乔楚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但直觉告诉我,她是我的同类。

简晨烨所不了解的那些,她能了解。

乔楚打开门的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料到这次偶然的拜访竟然会变得这么沉重,被子里的那杯果汁喝完了,我决定回家。

起身离开时,我忽然想到过两天的聚会,不如也叫上乔楚一块儿去玩玩:“对了,乔楚,我和简晨烨打算后天晚上去他一个发小那儿玩,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去呗?”

乔楚干脆的说了一句,好呀。

是的,她几乎没有考虑就回答我说,好。

后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乔楚,你后悔过吗?

当你的瞳孔里那些沉静的优美和痛苦被熊熊火焰焚烧殆尽的时刻,当你亲手毁灭掉你一生中最珍视的那样东西的时刻,当你回想起自己以稀疏平常的语气接受这个重创你人生的邀约的时刻,你有过哪怕一丝后悔吗?

有过吗?

两天之后的傍晚,邵清羽开车过来接我们。

我发现她自从捉奸那件事之后就一夜长大了,当然这其中或许还包括了连累到到我断腿、失业而愧疚的成分,反正我跟她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这么温良恭俭让过。

我一上车就表示出对她的赞赏:“你真是进步了不少啊邵清羽同学。”

她从后视镜里白了我一眼:“别给你点面子你就装X啊,我是看在你腿脚不便利的份上才来给你做牛做马的。”

她说完之后又把目光投在了乔楚脸上:“诶,乔楚,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嗤笑一声:“你是老年痴呆吗?当然是在我家见过她啊。”

邵清羽做了个打断我的手势:“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经她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有过同感!

正拿着娇兰粉饼对着镜子补妆的乔楚“啪”的一声合上了粉饼,很不耐烦的样子:“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了,非要我承认不可是吧……”

乔楚叹了口气:“早几年的时候,我给一个私立医院拍过一支无痛人流的广告。”

车里寂静了三秒钟,我和邵清羽几乎同时大叫出来:“那个傻逼就是你啊!”

说起那个广告我真是无语凝咽,它在某个我每天必看的频道上一天几乎要出现一万次,从创意到后期制作只能用“屎”来形容,一看就是为了节省成本随便找了个业余团队做的。

画面上先是出现一个好像憋了一整天没上一次厕所的女生,然后给她焦急不安的脸来了一个大特写,接着出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理发店里找来的小弟,拿着一张传单喜笑颜开的对着镜头说,亲爱的,不用担心了!

接着出来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中年女医生,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普通话向观众们介绍医院的规模以及手术的过程,末了,挤出一脸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的笑容说,意外怀孕别担心,XX医院帮助您。

这时,之前那个一天没上厕所的女生换成一副上完了厕所的表情继续出镜,一边转圈一边欢快的说,真的一点也不痛呢呵呵呵。

最后,画面定格在XX医院巨大的招牌上,完了。

我真的无法把乔楚跟那个被我唾弃了好久的广告联系起来,妈的,她当初是欠了高利贷没钱还才去做这种事的吧。

乔楚挑了挑眉毛说:“我那时候太蠢了,他们就给了两千块钱糊弄我,买个GUCCI的钱包都不够,害得我那段时间下雨天出门都戴墨镜,不堪回首啊。”

我已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了——长得美就是一笔巨额财富啊。

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出去兼职,从来没遇上过拍广告这么轻松又高薪的事情,我遇上的都是些什么在超市里推销酸奶,或者当众煮新口味方便面给消费者免费品尝的活儿,一站就是一整天,到了下班的时候腿都麻得没了知觉,浑身充满了调料味。

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心酸的拍了拍邵清羽的座椅靠背:“别瞎聊了,快开车,闵朗还等我们呢。”

邵清羽一边倒车一边随口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对了,我帮你打听过了,广告公司,不过是普通职员的职位,你有兴趣吗?”

“我靠,你不要问这种何不食肉糜的问题好吗,我是要挣钱吃饭啊,兴趣是什么东西啊!”

“好好好,我不食人间烟火,你别计较行吗……那下周四我送你过去面试,别紧张,我会事先打好招呼,走个过场就行了。”

我恨不得涕泪交织:“你真是我的亲生朋友!”

在去闵朗的小酒馆的路上,我们四个嘻嘻哈哈的开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路边的霓虹灯光映照在我们脸上,整个城市在我的眼睛里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我的头倚靠在车窗玻璃上,近年来,我头一次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轻松。

我当然不会知道,下周的面试并不像此刻我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容易。

邵清羽去找停车的地方,简晨烨迫不及待的抛下了我们先去找闵朗,看他那副着急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在他心中我和闵朗究竟孰重孰轻。

在等邵清羽的空当,乔楚从她精致的古董手包里摸出一盒烟来,自己点上一支之后问我,你要不要?

我想了想,反正简晨烨也抽,那我偶尔抽一根也无妨。

一团烟雾从乔楚涂着橘色唇膏的嘴里吐了出来,她眯起眼睛看着车水马龙,那画面真是好看,如果我是个摄影师的话,乔楚无疑是我最理想的模特。

她有些漫不经心,随口一问:“这个小酒馆的老板是你们的朋友吗?”

“嗯,他是简晨烨的发小,小时候他们几个人一起学画画,后来闵朗喜欢玩音乐就没画了。我听简晨烨说他组了个地下乐队,有时候他这边也会有小演出。”

“噢……”乔楚掸了掸烟灰:“你跟他的关系也很好吗?”

“嗯,我们也是好朋友——”我又认真的想了想:“但其实我也并不太了解他,有时候我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总会觉得……那好像不是我所认识的闵朗。”

乔楚到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走,看看去。”

闵朗的小酒馆一直没有一个官方的名字,但因为正好位于老城区白灰里79号,大家图方便就拿门牌号当名字了,一说起来就是“去79号坐坐”,时间长了就成了约定俗成的酒馆名字。

79号位于是一幢两层楼的老房子,楼下是酒吧,楼上是闵朗平时睡觉的地方,有时候他也会收拾出一片空地来,用投影放个老电影给大家看,也不硬性收费,门口摆个小木箱,你爱扔多少钱进去就扔多少钱,氛围很随意。

好朋友们都知道,白灰里79号,是闵朗他奶奶留给他的遗产。

既然都是好朋友,那我就扮演一次八婆吧。

于是我把从简晨烨那里听来的事,重复了一遍说给乔楚她们听:“闵朗从小到大都跟他奶奶一起生活在这里,你们也知道,随着城市的扩建和旅游业的兴起,白灰里这边的地越来越值钱了,早几年已经有不少人来询问价格,想改成店面做生意,但一律都被他奶奶拒绝了。”

“后来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怕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跟闵朗商量说要不还是找个不错的价钱把房子卖了,再去买套小一点的新房子,剩下的钱留着给你以后结婚用。”

“没想到闵朗说什么也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跟他奶奶吵了一架。直到老人去世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来问,但每次都被闵朗赶走了,我看啊,他是死也不会卖这座老宅啦。”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这样的。简晨烨说,闵朗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失去了爸妈,家里其他的亲戚都不想管他,是他奶奶一个老人家把他照顾长大,这所老房子代表了他所有的记忆和情感,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卖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乔楚忽然打断了我们:“到了,别八卦了。”

一进79号的门,就发现人还不少,不过我们第一眼就还是只看到了站在吧台那边的那边的简晨烨和闵朗,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瓶科罗娜,正笑着在说些什么,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佳偶啊。

我又看了一下周围,不少女生的目光都交汇在他们身上,我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这两个骚包。

邵清羽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乔楚却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我拉了拉她,发什么呆啊,去坐啊。

等我们都落座之后,闵朗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听说你当了两个月的伤残人士,恭喜啊。”虽然很久没见了,但闵朗还是这么欠揍。

我翻了个白眼:“是啊,两个月的时间你都没去看看我,你是有多恨我啊。”

他一边给我们倒酒一边微微笑着:“你搞清楚,我们是情敌好吗,我恨不得你在**再多躺两个月。”

“好好好——”我懒得跟他继续扯这些无聊的话题:“邵清羽你认识的,给你介绍这个,乔楚,新朋友。”我又转过去对乔楚说:“他就是,那什么,闵朗。”

闵朗根本不计较我怎么介绍他,很随意的对她们俩点了点头,从简晨烨手里拿了根烟出来点上。

是我的错觉吗,我看见乔楚好像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沉一点:“你好。”

正吸了一口烟进去的闵朗有点意外。

可能是因为平时来这里的都是熟人,大家见面打招呼都是“狗日的”开头,很少有人会这么正经,这么礼貌,他极不易觉察的怔了怔,最终还是回了一句:“你好。”

我们正闲聊着,从旁边桌跑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生,深V领,睫毛膏涂得跟苍蝇腿似的,娇滴滴往闵朗身上一贴,尖起声音说:“闵朗哥哥,唱首歌听吧。”

我生平最见不得女生装嗲**,这姑娘今天算是撞枪口了。

虽然她嗲的对象不是我男朋友,但今天我是主宾啊,所以我还是觉得很不爽:“喂,姑娘,你当我老公是歌妓啊?”

那女生被我唬得一愣,原本紧贴着闵朗的身体立刻弹回正常姿势,瞠目结舌的看了看闵朗,又看看我,一时之间连手脚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虽然我和闵朗每次见面都要调侃甚至挖苦对方几句,但是每每遇到我想要恶作剧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天然的默契。

闵朗顺势揽住我的肩膀,对那个发嗲的女生说:“嫂子不高兴了,还不快给嫂子道歉。”

如果那女生在闵朗开口还有点将信将疑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刻,她已经彻底相信了我和闵朗在一分钟之前未经商量而编造出来的这个谎言。

姑娘慌乱了,结结巴巴的说:“嫂子,不好意思……但我听说……我听说闵朗哥哥是单身啊……”

场面越来越滑稽,我看到简晨烨这个王八蛋已经把脸转过去对着墙笑了。

我故意装得更严肃:“谁告诉你闵朗是单身,你叫她来跟我对质,妈的,我一段时间不来,这些小丫头是想篡位啊?”

闵朗端起酒杯递到我面前:“嫂子大人大量,别跟她们计较,要怪就怪你老公魅力太大了,好不好?”

我斜起眼睛瞟到他满脸的得意,对他的无语简直可以沉默整个宇宙。

打发走那个那个女生之后,闵朗又陪我们坐了一会儿,直到墙上的钟指向了十一点,他起身去关了音乐,拿起吉他,在小舞台上坐下。

看样子他今天兴致不错,我估计是因为见到了简晨烨的缘故吧。

一贯低调的他居然愿意开金口了:“今晚来了几个好朋友,我挺高兴的,但我更高兴的是好朋友带了美女来,给美女个面子,我献个丑吧。”

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们这一桌,尤其是女生们,一个个目光简直都是黏在乔楚身上——那目光里并没有太多善意。

而乔楚,她谁也不看,轻微的转过头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留给众生的只有半张侧脸。

木桌上的蜡烛映出满墙影影绰绰,万籁俱寂,就在此时,闵朗低沉的歌声在79号酒馆里飘**开来。

春天刚刚来临时噢燕子啊

是否你已经再度找到你的家

出门的路要当心哦燕子啊

忽晴忽雨忽暗忽明忽然夕阳已西下

孤孤单单放单飞的燕子啊

所有的人都在等等待你回家

出出入入的风声噢冰冷呀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过了你温暖的家

来来往往的人世如天涯

情窦初开中就让她羽化

青春终究不解要世间的回答

为何造化那倾城的无法挽回的演化

一生就这么一次噢燕子啊

倾城之雨倾城之雨倾盆在锻羽之下

一生就这么一次噢燕子啊

倾城之雨倾城之雨倾盆在锻羽之下

倾城之雨倾城之雨倾盆在锻羽之下

倾城之雨倾城之雨倾盆在锻羽之下

倾城之雨倾城之雨庆幸你安息回家

……

实在难以置信,这样低回深情的声音居然出自闵朗!

是闵朗啊!是那个超级嘴贱又骚包,喜欢勾引小妹妹,而且我永远吵架吵不过他的闵朗啊!

我在简晨烨耳边轻声说:“我他妈都快爱上闵朗了。”

他悄悄的回了我一句:“我看今晚在座的所有姑娘都是你这么想的。”

可不是,我环视了一周,每个女生脸上表情都是同样的沉醉,眼神都是同样热烈而迷离……啊,稍等,简晨烨说错了,不是所有的。

我得意的戳了戳他,小声说:“乔楚就不像她们一样没出息。”

是真的,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人人面目模糊,乔楚她依然与众不同。

烛光映衬着她绝美的脸部轮廓和优美的颈部曲线,她的目光也落在闵朗身上,但跟别人都不同,她是冷静的,接近于漠然的那种冷静。

“哼,看乔楚,多淡定。”我得意洋洋的在简晨烨耳边说,简直与有荣焉。

其实,是我太过眼拙。

要在很久之后我才懂,当晚乔楚的那种冷静,其实是一种故作镇定的克制,是她有意营造出来迷惑旁人的假象,甚至可以说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沉闷和压抑。

那晚我们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丝毫异样,闵朗这个家伙连送都没送我们一下。

我和简晨烨回到家洗完澡就倒头大睡,他心里记挂着画廊的事,我心里惦记着下周的面试,我们都不知道,一墙之隔的乔楚,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找那首歌。

在她的公寓里,《倾城之雨》单曲循环播放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