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厂

西厂。

相对于东厂来说,这个地方成立得更晚,行事也更加神秘,并不常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但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东厂,尚且有活路,得罪了西厂,九族里连条鱼都剩不下。

没有人知道西厂衙门在哪,没有人知道西厂秉笔太监是谁。

就连东方正明来到这里,都是被蒙着眼睛带来的。

“你就是东方正明?”

坐在上首的太监模样阴柔而俊美,眼睛里燃烧着恶毒的野心。

不过东方正明来到西厂,并没有被质询,也没有被刑讯逼供,而是像作客一样,还给他摆了桌酒。

东方正明抱拳说道:“末将就是东方正明,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那太监端起玉碗,轻轻把玩着:“咱家的名字你没听说过,姓雨,雨化田,蒙九千岁赏识,如今腆居西厂督主。”

东方正明心中一凛——厂花吗这不是?

东厂管得了的事,我要管,东厂管不了的事,我更要管。

一句话,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就是西厂!

难怪长得比我还英俊!

东方正明端起玉碗,敬了雨化田一杯,开口说道:“厂公,万喻楼不是我杀的。”

雨化田浅啜了口酒,说道:“我知道,只是找个借口让你来坐坐而已。”

东方正明面带苦色:“不知厂公有何指教?”

雨化田抬眼看了看东方正明,说道:“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教唆北斋攀咬钱谦益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不用我重复吧?”

“东方正明,记住了,不论是东厂、西厂还是锦衣卫,咱们的这点儿威风,都是从皇爷那里来的。”

“你忠的是皇爷,不是皇家。”

东方正明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这他妈是鸿门宴呐。

见东方正明这般反应,雨化田轻笑道:“瞧瞧,一点耐性都没有。”

“放心吧,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都处理掉了。”

“如今时局混乱,朝廷到处都缺人用,你是把好刀,但是,好刀可不能伤主人。”

“这庙堂啊,不比江湖,江湖上的刀都是看得见的,庙堂上的刀都是看不见的,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走着走着就会被削掉了脑袋——钱谦益不就是这样吗?”

东方正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冲雨化田抱拳行了一礼:“末将受教了。”

“不过...厂公,还真就是钱谦益来顶锅吗?”

雨化田用的余光扫了东方正明一眼,不阴不阳地说道:“难道要查到信王殿下头上去吗?说到底,不过是讽刺九千岁他老人家的,不是讽刺皇爷的。”

“再者说,这事儿本就是东林党在鼓唇弄舌,抓他一个东林党魁也不算冤枉。”

“说说北斋的事儿吧,我们已然查明,是一名叫赵怀安的东林党人劫持了北斋,往嘉峪关方向逃走了,我要去追杀,你去不去?”

东方正明眼中浮现一丝杀意:“赵怀安?哈?我杀了他三次,怎么又跳出来一个赵怀安?”

“就算他杀不死,区区一个二流高手,还能杀了万喻楼,抢了人,出了京师?”

“这不是打我们厂卫的脸吗?”

雨化田冷笑道:“打厂卫脸的人还少了?不过,这个赵怀安,的确是给朝廷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纠结了一帮武林人士,到处包庇犯官家眷,搞得东林党有恃无恐,闹得朝廷乌烟瘴气,这个人,不能留。”

东方正明心中暗暗沉思这件事的利弊。

按理说,在这种多事之秋离开京师,不算明智之举,但自己手中又的确有魏忠贤亲笔签发的手谕,要抓北斋。

原本保着他不被皇甫遥刁难的手谕,此时竟成了一个两难的困扰。

或许是看出了东方正明的犹豫,雨化田轻飘飘地说道:“放心,这次以我西厂为主,你只负责跟着,完成千岁的手谕就行了,京师有曹督主在,不会出问题的。”

东方正明想了想,也的确如此。

天下间的一流高手说少不少,说多其实也不算特别多,而且一流高手中本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东西两厂的厂公,就是天下一流高手中数得上的高高手。

就算有一个人离开了京城,也很难被江湖人掀起什么风波,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把北斋给追回来,还能捞点功劳。

想通了此间关节,东方正明便笑眯眯地对雨化田说道:“多谢厂公美意,不过我想带个人,可以吗?”

雨化田眉毛微挑,显得很是跋扈:“李莫愁?”

东方正明**一凉,有种被人盯着的反胃感,却还是僵硬地说道:“没错,有她在,我就能安心使用《地狱换魂经》,保证此行万无一失。”

雨化田轻笑:“倒是真没想到,能化解《地狱换魂经》副作用的,居然是古墓派的女人。”

“如此也好,听说那位赤练仙子长得美艳不可方物,带上她,好过一路上看的都是些穷山恶水,苦力糙汉。”

东方正明心中已然对雨化田存了敌意,不欲再和这俊美太监聊下去,起身抱拳告辞一气呵成:“既然厂公已经定了,末将就回去打点行装,咱们择日出发。”

而就在东方正明将走未走之时,门外匆匆赶来一名小太监,见屋里还有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雨化田摆了摆手:“这位东方千户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那小太监说道:“探子来报,数个时辰前,有一名自称是赵怀安的人,在京城外救走了潜逃的宫女素慧容。”

东方正明闻言,心中隐隐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几个时辰之前,赵怀安还同时杀了万喻楼,劫走了北斋。

这个赵怀安莫不是会分身术吗?怎么到处都有他的踪影?

雨化田说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去缉拿赵怀安了吧?”

“有这个人挑头,天下会冒出无数的赵怀安来。”

“这些侠客,动辄热血上头,被那帮自诩君子的三言两语煽动,豁出命去也要和朝廷作对。”

“这赵怀安,不除不行了!”

东方正明却问道:“厂公如何确定这次就是真正的赵怀安?我已经......”

雨化田不阴不阳地说道:“西厂的事,似乎不该你多问吧?”

东方正明讨了个没趣,冲着雨化田略一拱手,转身出了门去,被蒙上眼睛,坐着小轿子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去。

再打开轿子的时候,便是他自己居住的小院子。

天色已晚。

李莫愁像个新婚小妇人一般,贴心地上来给东方正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东方正明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手,安慰道:“没事,只是要出趟远门而已,你和我一起走。”

李莫愁神情一愣:“又要去杀人吗?”

“对,杀人。”东方正明轻佻地问道,“怎么,堂堂的赤练仙子,还怕起杀人来了?”

李莫愁慌了神,矢口否认:“我...我没有!”

东方正明迈步进了屋,头也不回地跟她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往后杀的人会越来越多。”

李莫愁伫立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露出繁星点点,方才咬着嘴唇,进了屋中。

然后她就后悔了。

“怎么屋里还有一个?”

李莫愁指着周妙彤问道。

东方正明也愣住了:“你来了多久了?居然也没进屋看看?”

他这般理直气壮,李莫愁险些觉得是自己理亏,声音弱了三分:“我...我这不是想等你回来吗?”

东方正明将周妙彤自幼被抄了家的事,与李莫愁一一细说,又告诉李莫愁,是抄了周妙彤家的那名锦衣卫,再次害得她落入了争斗的漩涡中,为了保护她,东方正明才将其接回家进行贴身保护。

他惯会讲故事,一段锦衣卫里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案子,被他讲得婉转曲折,直让李莫愁眼泪涟涟。

李莫愁本就是个特别感情用事的人,听到这么曲折的故事,她也就不再追究为什么要“贴身”保护,而是轻轻搂住周妙彤,母爱喷薄而出:“好妹妹,以后有姐姐在,没人能欺负你。”

周妙彤常年住在冷漠的教坊司,显然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能木讷地“嗯嗯嗯”应付。

东方正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多好,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