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风流场中说风流

一众人由打水陆码头改换乘船,一路上就顺当了不少。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呐!”

东方正明伫立在船头,拥抱着风,乐呵呵地对跟在身后的裴伦等人说道,

“约莫午时就要到南京了,到了之后,先在南镇抚司衙门歇歇脚,到了晚上,我做东,咱们去秦淮河上潇洒一把!”

一众锦衣卫齐声叫好。

秦淮河啊,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只要有钱,那里就是人间的极乐所在,一大批士林的大儒们在那里不思功名,流连忘返!

咱锦衣卫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要不是跟着东方大人,能去得起那地方?

见众人的反应,东方正明满意地点点头。

挺好,男人之间的交情,肯定不能光一起扛枪,还得一起干点儿别的才行。

到了夜里,锦衣卫们短暂地歇了歇,便簇拥着东方正明来到秦淮河上一处最豪华最奢侈的船上。

这里的船主兼老鸨兼花魁是一个极飒爽的女人,唤作马湘兰。

在以后的数年里,她会和其他几名女子合并在一起,称作秦淮八艳。

当然,这是后话。

众人在这里饮宴欢乐,将原本清雅的楼船变得嘈杂沸腾起来。

东方正明带着裴伦、李锋、丁修、靳一川还有卢剑星几人来在雅间之中,这里的酒水饮食要比外面强上一筹,还有人在台上唱着昆曲儿,咿咿呀呀的,很是撩人。

卢剑星苦着一张脸说道:“大人,这里...很贵吧?要不我跟兄弟们去外面喝吧,别在这儿浪费钱。”

东方正明摆摆手:“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跟着我来了南镇抚司衙门,还用愁没钱用么?”

他话没说完,就听旁边有人冷哼道:“锦衣卫不愧是外面传的朝廷鹰犬,来到南京第一件事就是来秦淮河上喝酒,还商量如何敛财。”

“有朝一日我入了内阁,定要将你们的项上人头统统拿下!”

东方正明眉头微蹙。

什么样的鸟人敢当着锦衣卫的面说这种话?

不给他点教训,还当锦衣卫是泥捏的呢!

东方正明使了个眼色。

李锋顿时会意,拿出生死簿,走到那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要跟我算账?那你听好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无瑕!”

这名字一出,一众老锦衣卫都笑出了声。

李锋也不例外,笑着问道:“你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君子的白无瑕?”

白无瑕傲然:“就是我!”

一直不明所以的丁修也笑出了声:“这人是真不要脸,居然真有人敢号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君子啊,就连孔圣人活着的时候也没敢这么说过吧?”

东方正明敲了敲桌子,说道:“你且看着吧,这人可比昆曲有意思多了。”

李锋舔了舔笔尖,在生死簿上记录道:“崇祯元年三月三日,白无瑕于秦淮河花船上说,他要去内阁篡权,杀光锦衣卫。”

白无瑕顿时一哆嗦:“我、我可没说要篡权!你们锦衣卫不要血口喷人!”

东方正明调笑道:“看来天下第一君子并不是天下第一有种嘛,一句话就怂了?”

白无瑕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怂什么?我只是气愤于你们锦衣卫血口喷人,罗织罪名!”

东方正明浅浅喝了口酒,解释道:“我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除了天子,谁有权力来处置我们?”

“当朝的内阁首辅韩旷大人也是士林魁首,你可曾见过他敢叫嚣着要杀光锦衣卫?”

“我没说你是欲行伊尹霍光旧事就不错了,这怎么能叫罗织罪名呢?明明是你祸从口出!”

白无瑕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方正明笑道:“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进了诏狱,自有公断。”

一时间,雅间里充斥着一众锦衣卫阳光开朗的笑声。

“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马湘兰莲步轻踏,来在东方正明桌旁,轻声说道。

东方正明满不在乎地说道:“哦,原来是侠女来了,没想到我东方正明还有这样的面子,能让侠女亲自下场来劝。”

马湘兰颇为豪爽地说道:“来的都是朋友,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未免见外了些。”

“不知东方大人能否给小女一个面子,放过这位白公子呢?”

“书生寒窗十几二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啊。”

东方正明哈哈大笑:“既然是侠女亲自来问我要面子,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这样吧,我出三道题,白公子随便答出来哪一道,今天的事我都不计较,你看怎么样?”

马湘兰见东方正明松口,不由得心里也落下块大石头来。

毕竟,天下第一君子若是死在自己这花船上,从今往后,自己的名声可就臭了。

从此在秦淮河上低人一等不说,连带着手底下的姑娘们还卖不上价去,这不要了命了?

“不知东方大人出什么题?咱们有言在先,可不能故意刁难人哦?”

东方正明说道:“既然是天下第一君子嘛,知识面自然是要广一些的,咱们先出第一题,七步之内,做出一首诗或者词来,我也不刁难你,写什么都行,五言七言,各式词牌名,都没问题。”

“咱可事先说好,一步只有二十个呼吸的功夫,你要在这儿站到明年,我可不认。”

白无瑕咽了口口水,站起来说道:“我是治《礼》的,文思不如治《诗》之人巧妙,不如换个题目吧...”

马湘兰也跟着打岔道:“是啊,天下文采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才能七步成诗,此情此景,实在是...”

白无瑕深感被羞辱,说道:“故意出这种题目,我看你就是刁难我,锦衣卫,呵...”

东方正明哂笑道:“你写不出来就别写,听下一题就是了,嘴硬什么呢?”

白无瑕梗着脖子说道:“别说我写不出来,你难道就能写得出来?在场又有几个人能七步之内作出来?”

“你们锦衣卫就会断章取义,作威作福!”

对于白无瑕这个“天下第一君子”来说,在有希望能活着的时候,面子,比命重要。

有了马湘兰相救,他就开始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了。

东方正明说道:“若是要我写的话,咱们加点赌注怎么样?”

“当然,这个赌注也未必要你出,其他人也是一样。”

马湘兰头一次见有锦衣卫说自己能七步成诗,也好奇地问道:“这等风流之事,我倒是也愿意跟着下注,不知东方大人要赌些什么?”

东方正明说道:“若是我能作出来呢,白公子继续答题,马女侠你来给我当一晚皮儿杯,赌不赌?”

马湘兰脸色微变。

皮儿杯,就是以她作酒器,喝了酒,再度给东方正明。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占便宜了。

不过这件事有希望能救下白无瑕,为了自己花船的名声,也只好拿自己来做赌注了。

马湘兰咬紧牙关,低声道:“好,不过题目要我来出!”

东方正明摆摆手:“随你便,爱出什么出什么。”

马湘兰深吸口气,高耸的胸脯跟着上下起伏,压下了心中的愤懑,说道:“咱们这是风流场,我不爱听你们朝堂上的蝇营狗苟,就以闺怨为题吧。”

“就算要作皮儿杯,我也想给一个懂咱们姑娘家心事的体己人做。”

东方正明有些诧异——她怎么敢的?

难道自己上次抄的纳兰词没传到南京来?

也罢,再抄一首,说不定还能收获一条花船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东方正明接过笔墨,在纸上仅仅写了一句,马湘兰的眼睛就看直了。

诗词就是这样,能在无声处听惊雷,有时候只需要看到一句,便能知道后面的内容都不简单。

“后面呢?!”

马湘兰急切地问道,

“不是说七步成诗吗?后面是什么?”

东方正明把笔扔在一边,端起酒杯示意:“你认不认输?不认输后面就没有了。”

马湘兰一咬牙,端起酒杯来,给自己口中含上酒水,侧坐在东方正明怀中,将酒水送到东方正明嘴里。

醇酒经过这样一番加工,少了烈性,多了美人兰芝香草的柔和。

东方正明仔细品鉴了一番,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中,长长地赞叹了一声:“嗯~~真甜!”

马湘兰羞得脸色通红。

她是个风月场里的清贵人,往来都是诗词唱和,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调戏,一时间心也是砰砰乱跳。

“后...后面呢?”

马湘兰弱弱地问道。

对于这阙词的开篇,她是真的难以拒绝。

东方正明又道:“我这人跟旁人不一样,是个下流胚子。”

“写词不在宣纸上写,只能在美人纸上写。”

马湘兰问道:“什么是美人纸?”

“美人纸,自然首先得是美人。”东方正明说道,“而且,必须得是皮肤白嫩的处子之身。”

“只有滑嫩如同羊脂白玉的美人皮肤,才能配得上我的词。”

“只有处子独特的纤细茸毛,才能保证墨凝而不散,不至于毁了我宝贵的作品。”

马湘兰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这小小的锦衣卫端得是荒**无比,若是让他有朝一日得了势,只怕比魏忠贤还要恶劣三分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马湘兰还是找到了自家未出阁的花魁,给她趴在桌上,露出后背,给东方正明作纸来用。

东方正明看着这花魁的美貌,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只有这般容貌,才配得上我的词。”

说罢,将后面的内容提笔挥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淋漓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词写罢,东方正明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马湘兰正在颤抖。

没办法,饮水词对闺阁之人很容易打出绝杀,尤其是在这个逢场作戏的风月场,“比翼连枝当日愿”更是绝杀中的绝杀,一笔将在场的“薄情郎”们骂了个遍。

马湘兰呼吸微微急促:“这词...真是你写的?”

东方正明摊了摊手:“你命的题,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难道我还能在你命题之前就先抄一阙词来?”

嘿嘿,还真能。

东方正明暧昧地看着马湘兰,捏着她的下巴,不停地享用着“侠女”的皮儿杯。

这种奢靡的荒唐,对东方正明而言,不单单是物欲上的享受,更是让内力精进的捷径。

这阙词一出,算是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东方正明说道:“既然白公子第一题答不上来,那不如咱们来聊一聊第二题吧。”

“可别以为有马大家献身,你就能轻而易举地逃过命去,这可是我赢来的。”

白无瑕咬紧牙关,拱手说道:“你出题吧!”

东方正明从腰间掏出寒铁火铳,从里面取出一枚子弹来,对白无瑕说道:“既然白公子有庙堂之心,那我就问你一点跟庙堂有关系的吧。”

“咱们大明如今也是群狼环伺,可是内功传承呢,又不如南边的大宋和北边的蒙古,只有少数几个顶尖战力能拿得出手,因此呢,咱们对付那些人都是用火器的,说是咱们大明朝的立足之本,也不为过。”

“那么问题来了,你能说清楚火器的工作原理吗?”

白无瑕更是哑口无言。

他一个读书人,一个儒家君子,哪能闹明白火器的工作原理?

“呵呵,奇技**巧罢了,我大明朝还是靠着圣人之言才能立足,区区火器而已,根本不上台面!”

东方正明哂笑道:“要不然你去北边,用你的圣人之言跟建州女真碰一碰?看看是你的圣人之言硬,还是女真人的刀硬?”

白无瑕如鲠在喉,支支吾吾:“我...我要为的是国计民生,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胡搅蛮缠,懂得什么?”

东方正明说道:“写词你不灵,火器你也弄不明白,连个官身也没有,在他妈妓院里你跟我谈国计民生?”

“你的国计民生藏在女人的裤裆里头?”

“废物!”

白无瑕两腿一软,倒在地上:“第二题我答不上来,请说第三题吧。”

东方正明挑了挑眉,说道:“你的老师周延儒是在逃阉党,我知道你接济过他们一家,把他们的下落说出来,我就放过你。”

“否则,你还要再加上一条窝藏阉党的罪名。”

马湘兰低声劝解道:“东方大人,咱们这是风流场,能不能别聊这些官场上的蝇营狗苟?”

东方正明哈哈一乐:“对,这里是风流场,不说那些。”

“李锋,把他拎出去,问明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