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笑吟柳词

伯颜一直在秀王府商讨如何护送临安君臣前往大都朝见元朝皇帝忽必烈的事。

这个时候,听到阿术传来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长江、淮河流域大部分在宋军手中的城池,或战败,或投降,都在元军的控制之下;

坏消息是,那个一直不肯投降的文天祥跑了,而且逃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伯颜找来几个宋军降将,让他们帮忙计议追寻文天祥的事。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做,事实上这些人大部分以往都被文天祥骂过。

于是伯颜找了几个可信之人,如此这番叮嘱一番,要求尽快找到文天祥的去向。

谢太皇太后派往北上的祈请使团很快到了大都,元帝忽必烈以最严整的朝政阵容接待了祈请使团成员。大家一如在大宋朝堂拜见宋帝之礼,齐齐跪下,山呼:“大元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必烈:“南来诸臣平身!”许多人都不敢站起身来,继续跪着。

忽必烈:“你们不必担心,朕派伯颜、阿术南征,原是因为你们南朝背盟扣使,那贾似道误国,现在既已归附,就是我大元臣民,我自会给你们最好的安顿。至于那宋室三宫,按我们蒙古的习俗,投降想活命的,必须以羊系颈,以示臣服。考虑到你们南朝毕竟也曾经是一个有礼面的朝廷,谢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幼主尚在冲龄,可以免你们南朝君臣以羊系颈的仪式,但其他各相关礼节,我会派礼部有关官员与你们商讨。”

忽必烈把大部分祈请使团成员留在大都,另派使臣,带着圣旨到伯颜军帐。

伯颜一听,忽必烈要免去宋朝君臣以颈系羊之礼,觉得这是一种礼遇,当即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临安皇宫里的谢太皇太后及诸位臣僚。

伯颜正式着手准备押送宋室三宫前往大都的事。

安排阿喇哈和董文炳参与军事决策,让孟祺跟随自己,以备顾问,石天麟、杨晦、谷之奇等人,各有职责。

各方准备停当,伯颜早闻临安美名,因而想率军亲驻临安城。

孟祺再次提醒他,作为一名主将,要慎入败亡之国的都城,尤其临安朝堂,主政的谢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幼主还是个孩子,主帅带着庞大的军队入城进宫,有以强欺弱之嫌,也会让老人、孩子受惊,一旦他们做出极端行为来,不好向元朝皇帝交待,将来也会留下历史骂名。

他接受了孟祺的意见,没有进皇宫,避免日后别人会拿这个事来陷害自己,因为是北方人,那孟祺也不知道临安的情况,伯颜把军队驻扎于钱塘江口的开阔处,一时间,钱塘江两岸全都是元军。

临安城里的百姓很天真,见此情景,他们知道那元军驻扎的地方就是钱塘江潮水冲刷之处,有人很开心地说:“这些北人,嗯,死到临期还不自知?只要那钱塘江大潮一来,都去东海喂鱼吧。”

然而,非常奇怪,元军驻扎在那的三天时间里,钱塘江大潮竟然没有如预期那样出现,于是老百姓中又流传一句话:“这是天意,宋朝的气数真是已到尽头,连钱塘江大潮都不来卷走那元朝的兵。”

三天之后,伯颜命驻在钱塘江口沙滩的元兵北返,自己随后也离开临安。

他在孟祺的建议下,坚持不进入临安的皇宫,这样做,除了避嫌,免得别人到大都忽必烈那儿告状,自己无法自清外,当时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作为主帅的他不踏入宋室皇宫,那些接收的官员就会谨慎,不敢胡作非为,如果万一有什么对皇室、宫女、财宝有何出格之事,也与自己无关,到时候处理或解释都可以做到进退自如。

伯颜在钱塘江口驻军三天,派人密切与宋室皇宫联络,安排三宫和群臣到大都去朝见忽必烈的事。

派阿喇哈、张惠、阿达哈、董文烦到全太后和皇帝赵显那里,对他们说:“大元皇帝免去你们以羊系颈的礼节,这是很优待你们了。”

全太后对儿子说:“大元皇帝这么宽待你,给你留一条活路,你应该望阙拜谢!”

那赵显果然按照他母亲的话,向着北方,拜了三拜,看在那些元军将领那里,很是得意,而董文炳等降将见此状,心里还是有几分辛酸。于是,安排皇宫杂役装点好行囊,准备北上。

伯颜在离开临安前,带着身边数人,又骑马来到钱塘江口,面对宽阔的钱塘江,望着右边钱塘江宽阔的江面,又远望左边那楼台参差的临安城,情不自禁地高声吟诵起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孟祺:“元帅也识柳词?”

伯颜很是得意:“俗话说,凡有井水处,即有歌柳词者。柳永这首《望海潮》我是从郝经那里知道的,写尽了临安城的繁华景象,要不我们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怎么会知道临安城有这么迷人。当时郝经吟咏这首词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啊。那个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到临安去看看,没有想到,会以今天这种方式来到临安。”

孟祺:“郝经也是一代才学之士,只可惜,他的一番和谈好意,却断送在那贾似道和理宗皇帝这一对混账君臣手中,否则的话,也不劳元帅挥师南来,宋蒙两国交好,临安君臣也不会有今日。”

伯颜:“是啊,有些事好似冥冥中由天注定,那么多年过去了,柳永在词中写的景象竟然就这么真实地在我们的眼前。只是可惜啊!”

孟祺:“元帅所说可惜者,何也?”

伯颜:“柳永这样有才学的人在他们宋朝还真是不少,这么好的才华,都用在了烟花柳巷,女人的香罗帐,分明是削骨销魂的窟窿,他们却当作安顿灵魂的祭台,望着天说话,向着云唱歌,对着风笑,遇着雨哭,抱着树喊爹,看着花喊妈,不事稼穑,不懂征战,他们宋朝人道还津津乐道,自**自乐,殊不知,如果把这些智慧用于治国理财,富国强兵方面,那金人能奈宋何?我们又怎么能以这种方式来到临安呢?”

孟祺:“元帅说的是!灭宋者,非金非蒙更非元,乃宋也!”

伯颜停住,勒住马,对身边的董文炳说:“这个钱塘江,曾演绎过许多悲壮的故事。就是在这最近这段时间,先是贾似道兵败芜湖,身到扬州,他当时建议临安君臣逃往海上,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我们也就没这么快把临安君臣掌握住,谁知道要追到哪里?”

董文炳:“是啊,海天茫茫,他们真要逃往海上,听说也只能去福建或广东,从这宋朝的气数看,灭亡只是迟早的事。”

伯颜:“听说还有人不死心,要拥立那益王在福建称帝。”

董文炳:“那些人我们都知道,他们凭着书生意气,都没有带兵打仗经验的,只要大元之军挥师南去,他们不逃即降的。”

伯颜:“好啊,等我们先把这临安君臣安顿好,到时候,也要发挥你们的作用啊,能劝降就尽可能劝降,免得兵火让老百姓遭灾。”

董文炳:“那是自然的,食君之奉,谋君之事。”

伯颜:“我有一事不太明白,当时我们奉皇帝之令南征,是做了长期作战准备的,但令人意外的是,自吕文焕以襄阳来降,长江中游那么多城池便望风归降,如江州、安庆诸城,兵不血刃,便归入我大元版图。”

董文炳:“这都要怪那贾似道,他自己是进士出身,一天到晚与那些所谓的文人学士唱和游乐,对我们这些武将非常不尊重。再说,吕文焕降元,意义非同一般,当时守卫长江中游沿线城池的不是他家亲友,就是他或者他哥吕文德的旧部,看到他归元之后受到那么多的礼遇,那些人当然也就跟着仿效了。”

伯颜很是得意:“这样说来,我朝皇帝确是圣明,他推行的这种劝降策略还是很有效的,说到底,这是天命归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