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玉面书生

就在田甜甜预审周良娟期间,在上尧村排查监控的那组刑警返回警局,并向姜大成作了汇报:在张宗鸣租住地附近的街口,仅那家干洗店的门前装有一部监控;案发当天的早晨七点半,张宗鸣带着一个包裹来到街口的小饭店,在小饭店门前吃了早餐;早餐后他将包裹送进了刚开门营业的干洗店,然后离开了上尧村;在村外搭乘一辆出租车前往滨城火车站附近的商区,此后便不再见其踪迹;当晚二十一时五十五分,两个身穿雨衣的黑影冒雨从西侧经过街口,前往张宗鸣租住的方向;五十分钟后,这两个黑影携带重物再度经过街口,朝村西的方向走去;因为天黑下雨,嫌疑人又穿着雨衣,所以无法看清样貌,但是其中一人的步态怪异,似乎是罗圈腿……

姜大成问道:“在这两个嫌疑人中,确定没有女人?”

刑警回答:“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个特别魁梧的女人。”

基本可以排除周良娟的作案嫌疑。姜大成长吁一口气,追问道:“然后呢?那两个人离开后去哪儿了?”

刑警们垂头丧气地回答:“再没看到。村西区域是大片的施工工地,根本没有监控设施,而且施工人员众多,恐怕排查难度很大。村外的商区倒是监控设施很多,可我们把出村的四个村口全查了,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影像。”

姜大成训斥道:“你们傻呀!这两个人都提着重物,怎么可能没有交通工具!”

刑警们叫苦道:“查啦!可在相关时间段,根本没有可疑车辆出村!”

姜大成眉头一蹙,自语道:“我操,难道是村里的人?”

刑警们回答:“应该不是。派出所的管片民警协助我们作了走访,上尧村现在未拆迁的区域仅剩下不到三十户,从那个街口往西只有五户人家,没发现符合体态特征的嫌疑人。”

姜大成气恼地质问:“那他妈人呢?飞啦?”

刑警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了声音。恰在这时,唐峰推门进了办公室,一瞅那群蔫头耷脑地刑警,戏谑道:“呦,怎么了这是?又遭到表扬了?”

姜大成苦笑着一摆手:“你们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任务。”待刑警们离开了房间,他问唐峰,“什么事?”

唐峰向姜大成汇报:张宗鸣的银行卡信息已经查明。这张银行卡系张宗鸣在刑满释放后,于去年七月份用其兄张宗珏的身份信息办理;开卡日即存入五千元钱;至去年九月,期间经过几笔现金提款,账面余额为一千三百元;自去年九月中旬开始,有一张本市的、持卡人为“张怀宇”的银行卡,开始频繁地给张宗鸣的银行卡转入款项;转款金额由最初的两千元逐步叠增,截至案发前,单笔转款已增至八千元;在不足十个月的时间内,“张怀宇”共计为张宗鸣转款八万四千元;在案发前的七月十日,张宗鸣通过银行柜员机向一张注册地在深圳的银行卡转款三千元,但已证实该银行卡的注册信息系假冒;令人惊讶的是张宗鸣的消费记录,他频繁地入住酒店,几乎住遍了市内所有的快捷酒店,并且时常出现在同一酒店订两个房间、甚至在同一天入住两家酒店的记录。

姜大成问道:“通话记录查了吗?”

唐峰回答:“查过了。除了这个经常给他转款的张怀宇,还有那个周良娟,没发现他跟其他人有过异常的联系。”

姜大成又问道:“这个张怀宇到底是什么来头?”

唐峰翻看了一下资料,回答:“张怀宇,男,二十二岁,祖籍滨城市莱县上蒲镇张格庄村,二〇一二年入读滨城大学,计算机工程专业,本科生。”

姜大成眉头一蹙:“跟张宗鸣同村?”唐峰点头称是。姜大成又问道,“这个家伙跟宫洪勇那帮人有没有什么交集?”

唐峰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们查了他的通话清单,除了跟张宗鸣有很频繁的联系,然后就是家里人和同学,没再发现什么异常。”

姜大成问道:“有什么想法?”

唐峰应道:“这条线必须查!电话联系频繁,又有密切的经济往来,他和张宗鸣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姜大成点头说道:“行,那就接触一下。”

唐峰说道:“学校正在放暑假,我估计这个张怀宇肯定回老家了,我带两个人今晚就赶过去。”

姜大成劝说道:“几天没合眼了,你留下休息,另派一组人过去。”

唐峰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还是我去吧,在哪儿睡不是睡,我让他们开车,我正好在车上补补觉。”

姜大成嘱咐道:“那就辛苦一趟,路上注意安全。”

二十一点三十分,唐峰刚离开姜大成的办公室,姜大成接到了林小天的电话:“还没睡吧?”

姜大成笑着抱怨:“就没得个早睡的命,还得忙会儿呢。”

林小天应道:“那我一会儿过去。”说完就挂了电话。

姜大成正闭目养神,理顺案情头绪,唐峰突然推门闯了进来,吓了姜大成一跳:“怎么啦?”

唐峰兴奋地说道:“张怀宇没回老家,他还在滨城。”他解释道,“我带着三个人正准备出发,突然琢磨过一件事,大老远去莱县别再白跑一趟。我就去了技术部,让他们给张怀宇的手机作了定位,这小子竟然就在滨城大学附近的商区里。”

姜大成问道:“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唐峰看了一下时间,应道:“夜长梦多,我这就去把人带回来。”

唐峰刚离开,田甜甜笑吟吟地进了姜大成的办公室,将姜大成的那支录音笔放到了写字台上。一看田甜甜的表情姜大成的心里就有了底,他拿起录音笔问道:“口供?”

田甜甜得意地一点头:“嗯哼,情况都了解差不多了。周良娟反映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十二日晚她去张宗鸣住处时,在电脑桌上看到了一部正在充电的旧款‘诺基亚N95’手机。那款手机已经被淘汰了很多年,现在根本没人用,周良娟之前曾有过一部,那天她很好奇就拿起来看了一下,却发现没有开机。”

姜大成鼓励道:“接着说。”

田甜甜分析道:“我怀疑张宗鸣是遇到了什么事,要临时使用这部手机。”姜大成默默点了点头。田甜甜问道,“师父,小丫头还在我宿舍里呢,你看……”

姜大成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田甜甜商量道:“从我的角度分析,基本可以排除她的涉案嫌疑。要不就让她先回去?之前我已经答应过她了。”

姜大成思忖了一下,点头应允:“行,她就交给你了,如果后期有需要,你负责联系。”

田甜甜笑着道谢:“谢谢师父,我这就给她妈妈打电话。”

田甜甜跟周良娟的母亲通过了电话,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姜大成开门一看,原来是林小天和肖力克来了,专案组的刑警们围在小会议室门前,与二人在走廊里嬉笑寒暄。姜大成高声埋怨:“不是让你们回去休息嘛,怎么都跑出来了。”

一个刑警回话:“回去也睡不着,正好赶上林小天同志来送宵夜。”

林小天乐呵呵地解释道:“知道兄弟们加班,来慰问慰问。”

姜大成笑了,指着刑警们说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睡不着的,可别怨我!行,那就开会!”

众人涌进了小会议室,林小天和肖力克将四大兜子食品放到了会议桌上。他还真没少买,披萨、汉堡、烤肉、饮料……姜大成招呼大伙儿:“想吃什么自己拿,咱们边吃边开会。”说话间,他突然看到了夹杂在刑警们中间的毛卫健,很是惊讶,“毛大,都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

毛卫健窘迫地站起身,解释道:“我跟同志们聊聊案子,来取取经。”说完他指着桌上的食品自责,“大家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可我这个大队长却没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加餐还要同志们自己解决,真是太失职了。”

姜大成安抚道:“这本来就不是你分内的事,他们都备着泡面呢,饿不着。”

会议开始,首先由田甜甜汇报了预审周良娟的情况,各个小组也汇报了当天的摸排及进展,然后由林小天介绍了涉案企业的情况:

林瑞萍,女,滨城人,现年四十四岁,初中毕业后随其父母在滨城市区的“海防营”批发市场做服装生意,主要经营项目是倒卖当时很流行的牛仔服。因其颇有几分姿色,人称“海防营一枝花”。在同一时间段,以宫洪勇为首的一群社会闲杂人员用恶劣手段掌控海防营市场,欺行霸市,暴力征收商户保护费。该团伙还垄断了市场内的微型录音机(随身听)、盗版录音带和走私游戏机(任天堂)的售卖,完成了最初的资本积累。因垂涎林瑞萍的美色,宫洪勇屡屡纠缠,并最终与其建立恋爱关系。也正是由于宫洪勇的强势助威,林瑞萍家的营业面积不断扩张,最终垄断了市场内牛仔服装的批发,掘得了家族的第一桶金。

宫洪勇,男,滨城人,现年四十八岁,滨城宏远集团董事长。此人少年时期便在社会上游**,好勇斗狠且颇有谋略,曾因寻衅滋事、聚众斗殴以及重伤害等罪名被我公安机关屡次打击。一九九六年滨城城区发展规划,拆除原海防营市场修建服装城。宫洪勇在无任何建筑资质的情况下承揽了该工程,并承包了新服装城。后又以暴力强拆等手段涉足房地产业,成立了宏远集团。恰在这一时期,洗白案底的程昱嘉从加拿大回到滨城发展,彼时的宫洪勇与程昱嘉既是竞争对手又是合作伙伴,二人狼狈为奸,联手垄断了滨城的大型基建项目。后程昱嘉涉案落网,宫洪勇自此便在滨城房地产业一家独大。

林瑞萍擅长交际且颇有手腕,其一手打造了“佳艺文化传媒公司” 涉足文娱领域,与京圈、沪圈的影视、经纪公司合作甚密。程昱嘉曾斥巨资入股,据说他的两个情妇就是经“佳艺”推广、炒作,进入了影视行业。

宫洪勇与林瑞萍在婚后育有一子,其子现在美国求学。林瑞萍持有宏远集团大量股份,但与宫洪勇的夫妻关系却早已名存实亡——宫洪勇在外拈花惹草,林瑞萍也没闲着,和她的司机鬼混在了一起。夫妻二人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林瑞萍给那个司机申办了美国绿卡,两年前二人在美国生育一子。此后她便鲜少回国,其名下的产业及企业都由宫洪勇打理。

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本次涉案的“北山岛妈祖庙”,是宫洪勇在林瑞萍的授意下承建的。妈祖,本名林默娘,宋朝建隆元年生人,祖籍福建莆田;妈祖是林瑞萍的本家,而且据史料记载胶东林姓绝大多数是由福建莆田迁入;两年前,宫洪勇以“修缮还原古迹”的名义向有关部门申报了“北山岛妈祖庙”项目,实则只是为了给林瑞萍家族打造一座自家用的祠堂……

姜大成作了会议总结,然后布置了任务:“目前咱们手里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宫洪勇和林瑞萍名下的企业,尤其是北山岛的妈祖庙,那里很可能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明天我带一队人进驻妈祖庙,凡是在涉案时间段内出现在妈祖庙附近的人员,全部彻查;今天去上尧村摸排的同志明天工作继续,那两个人还抬着电脑机箱,不会凭空就飞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查清两名涉案人员的去向;剩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调查妈祖庙的承建企业宏祥建筑公司;另一组正面接触‘佳艺文化’,严查‘滨港拖0017’!”

散会前,姜大成礼节性地询问毛卫健:“毛大没什么要补充的吧?”

毛卫健有些受宠若惊,起身拘谨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来学习的。”说完他由衷地称赞,“佩服!指挥有方,你们的办案效率简直太高了!”

能得到毛卫健的夸赞,姜大成不免有些得意,他宣布散会:“那行,就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明天还有任务,大家赶紧回去休息。”

众人纷纷离场,林小天带着肖力克凑近了姜大成身,告辞道:“要是没什么事儿,那我们也回去了。”

姜大成表达了谢意:“今天辛苦了,谢谢你们的宵夜,抓紧时间回去休息。”

林小天和肖力克刚走,田甜甜拿着手机来到姜大成面前:“师父,周良娟的父母来了,我下去接待一下。”

姜大成应道:“你去吧,我去安排一下会客室。”

田甜甜跑出办公大楼,看到了停车场里的一辆宝马“X5”型SUV。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车旁开启了后车门,抱着孩子的周母从车里走了下来。见到田甜甜,周母红着眼圈上前道谢:“田警官,真是太感谢您了!”说完她指着魁梧汉子介绍,“这是我老公。”

周父面带愧色上前与田甜甜握手,垂头丧气地叹息:“摊上这么个倒霉闺女,到处丢人现眼,给你们添麻烦了。”

田甜甜冷着脸说道:“周大哥,你这种态度可不对。万事皆有原因,娟娟之所以走到这种地步,跟你当初的粗暴对待有很直接的关系。”

周父梗着脖子说道:“粗暴对待?我怎么粗暴对待了?我就是气不过打了她几下。”

田甜甜说道:“是啊,只是打了几下,你可能觉得没什么。可是你想过没有,在她最脆弱、最无助、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亲人的拳脚相向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周父气恼地争辩:“安慰?可他妈谁来安慰我!你们是没摊上那样的事,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照你这么说,那孩子就管不得了?”

田甜甜义正言辞地回答:“管,当然要管!但是要分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她当时年龄尚小,正处在青春期和叛逆期,在人生的这一阶段极容易犯错。这就需要家长耐心的帮助和劝导,粗暴的教育方式很容易将她逼向极端。”

周父蛮横地说道:“我觉得我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

田甜甜警告:“如果你坚持这种态度,娟娟是不会跟你回家的。”

周父一时语塞,周母替他解释道:“其实我老公可疼娟娟了,从小到大没舍得动过她一指头,就是出了那件丑事之后……”话没说完,她抹起了眼泪。

田甜甜叹息道:“我对娟娟的了解并不多,但我认为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对我说,在外游**的这些日子,她很想念你们,也很渴望家庭的温暖。她也希望一切可以从头开始,可是又担心你们不会接纳她。”

周父气呼呼地说道:“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家门一直为她开着,谁拦着她了、谁不让她回家了!”

田甜甜质问道:“允许她回家是一回事,期盼她回家又是一回事。我现在问你,在这两者之间,你是什么态度?”

周父盯着田甜甜看了数秒钟,突然鼻子一皱“吭哧”一声哭了出来,继而捂着脸蹲在了地上:“我能不盼她回家嘛,那他妈是我亲闺女!”

周母抹着眼泪俯身劝慰周父:“老公,别哭了,起来吧。”

田甜甜的心也软了,柔声说道:“控制一下情绪,我带你们去见娟娟。”

周父接过周母递上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窘迫地嘟囔:“真他妈丢人。”田甜甜瞪了他一眼,他赶忙解释,“我不是说她,我是说我自己呢。”

一行人上了楼,姜大成早已等候在会客室门前。田甜甜将周良娟的父母交给了姜大成:“这是我师父,也是我们领导,你们先聊着,我去叫娟娟。”

姜大成上前握手表示欢迎:“快请进。”

周父握着姜大成的手寒暄:“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田甜甜去寄存室取了周良娟的随身物品,然后回到宿舍。周良娟正坐在床边看书,见田甜甜进门,怯怯地站起身。田甜甜递上了手机,轻声说道:“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你弟弟也来了。” 周良娟登时紧张了起来。田甜甜问道,“怎么?你不想见他们?”

周良娟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我想见。”

田甜甜笑着说道:“那还等什么,快跟我走。”

周良娟哭丧着脸嗫嚅道:“可我现在这个样子……”

田甜甜嗔怪道:“你也知道丑啊。”

带周良娟去盥洗室洗了脸,田甜甜端详着周良娟,赞许道:“多清秀的小姑娘,干嘛非要把自己描得花里胡哨。”周良娟窘迫地笑了笑。回到宿舍,田甜甜找来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周良娟换上,虽然肥大了些,但好歹不那么“风尘”了。

田甜甜带着周良娟来到会客室,一路上周良娟都紧攥着她的手。会客室里,周母一声含泪的呼唤:“娟娟,我的娟娟……”

周良娟已泪如滂沱:“妈、爸,对不起。”一家四口紧拥在了一起……

众人寒暄着下了楼,周父再三对姜大成和田甜甜表示感谢。道别之后,周良娟扶母亲上了车,她却又来到田甜甜面前。田甜甜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周良娟踌躇着,问道:“甜甜姐,他、他到底怎么了?”

田甜甜挤出一丝微笑,劝慰道:“傻丫头,别再牵挂他了,也许他根本就不该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赶快上车,记住答应姐的话,一切从头开始。”

周良娟对田甜甜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上了车……

目送那辆宝马车驶离了视线,田甜甜问道:“师父,三年前的强奸案还能立案侦查吗?”

姜大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立案当然没问题,但要看被害人是否有追责的意愿。其次,三年前的强奸案,取证是最大的难点。”

田甜甜恨得直磨牙:“真想掐死那个畜生。”

二人正准备返回大楼,一辆闪着警灯的“霸道”驶进了市局大院,唐峰回来了。姜大成让田甜甜先回去休息,他独自留了下来。

“姜队。”两名刑警带着一个年轻人从姜大成身边经过,跟他打了招呼。姜大成将那个年轻人一打量:白白净净很瘦削的小伙子,戴着一副金丝近视眼镜,斯斯文文。

唐峰叼着烟来到姜大成身前,瞄着三个人的背影一努嘴:“人带回来了。”

姜大成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半夜了,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唐峰解释道:“在酒吧,进去逮人不方便,在学校门口堵着了。”

审讯室里,对张怀宇进行了例行询问,姜大成问道:“放假了,怎么没回家?”

张怀宇显得很紧张,扶着眼镜回答:“大三了,准备明年考研。留在学校复习。”

姜大成继续发问:“认识张宗鸣吗?”

张怀宇脸色煞白,颤着嘴唇回答:“认、认、认识,他、他怎么了?”

姜大成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张怀宇回答:“我们是一个村的,也是小学和中学的同学。”

姜大成问道:“经常联系吗?”

张怀宇摇头:“没、没什么联系。”

姜大成提醒道:“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

张怀宇低头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问道:“警察同志,他、他是不是又偷东西了?”

姜大成冷着脸说道:“回答刚才的问题。”

张怀宇垂头丧气地回答:“偶尔,偶尔有联系。”唐峰走过去,将一张通话清单拍在了他面前。他只能抹着额头的冷汗招认,“是,是经常联系,可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姜大成问道:“平时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张怀宇叫苦道:“我从没见过他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

姜大成又问道:“你们有经济往来吗?”

张怀宇已是汗如雨下,摇了摇头:“没有,好像没有。”

姜大成冷眼盯着张怀宇:“想好了再说。”

张怀宇绝望地闭上了眼:“我、我向他借过钱。”

姜大成厉声问道:“说清楚,是你向他借过钱,还是他向你借过钱?”

张怀宇愣了一会儿,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姜大成给唐峰使了个眼色,唐峰走过去递给张怀宇几张面巾纸。张怀宇抹着眼泪道明了原委:那是去年夏天,放了暑假后他无所事事,迷上了网络上的一款赌博游戏,并在“小赢”之后沉溺其中。可是很快他就输掉了苦苦积攒的零用钱,为了“捞本”他又输掉了父母给他的学杂费和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几千元。眼看着新学年就要开学,苦于没有学费他开始四处借钱,其中就包括他的老同学张宗鸣。张宗鸣慷慨解囊借给他一万元,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为此他对张宗鸣感恩戴德。可是他没料到,张宗鸣借给他的竟是“高利贷”。尽管他利用课余时间打了两份工、尽管他几乎借遍了所有同学,可依旧填不满“利滚利”的利息。今年暑假他没有回家,就是为了多打几份工,尽快还上那笔吃人的借款……

姜大成问道:“一共还了多少钱?”

张怀宇抹着眼泪,吞吞吐吐地回答:“差不多有、有六万多了吧,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

姜大成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报警?”

张怀宇哽咽道:“他有借条,而且他是混江湖的人,还进过监狱,我不敢。”

姜大成鄙夷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张怀宇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他有十几天没催我要钱了。”

唐峰提醒道:“本月八日晚上七点半,他给你去过电话;半个小时后,你又给他去过电话。”

张怀宇恍然记起:“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在我们学校大门口,催我还钱。可当时我身上真的没有钱,就求他缓几天。他说如果我不出去见他,他就进学校找我,我怕我借钱的事被同学知道,丢人,就只好出去了。见面后他让我请他吃饭,可我真的没钱,他就说要请我吃饭。可是我们进了饭店以后,我就上了趟厕所,回来就发现他不见了。我又不敢走,只好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临时有事,又催我赶紧凑钱,就挂了电话。”

唐峰问道:“哪家饭店?还记得吗?”

张怀宇点头应道:“记得,是我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店,好像叫‘福玉海鲜烧烤’。”

姜大成说道:“坐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和张宗鸣之间的事,想起什么可疑的情况赶紧报告。”

预审告一段落,姜大成和唐峰退出了审讯室,在走廊里点上了烟。姜大成朝审讯室一努嘴,问道:“不像是有事儿,你的看法呢?”

唐峰点头应道:“供述的情况基本符合逻辑;通话联系的时间点也都能对上;现在看,他唯一的涉案动机就是‘因还不起高利贷谋害债主’,可你看他那个怂样儿,像嘛。”说完他狠嘬了两口烟,问道,“用不用去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姜大成摇了摇头:“挺爱面子的一个老实孩子,惊动了校方恐怕对他的学业和名声有影响,也可能造成一些心理负担,算了。不过那家小饭店你倒是应该去一趟。张宗鸣带他去吃饭,可是中途却突然退场,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那个时间点与他被害的时间点很接近,你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些线索。”

唐峰应道:“行,天亮了我就去。那这小子怎么办?”

姜大成思忖了一下,说道:“先关他一晚上,如果实在交代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