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婚之喜风波不断

潘、梁两大行商联姻,可谓轰动地方各界,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

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潘玉珠身穿系有粉红色花边的艳丽金凤裙褂,头上戴着缀满珍珠彩饰的凤冠,垂下金穗大红丝巾,娇羞地站在闺房里等着心上人梁天龙到来迎亲。丫鬟杏儿也穿着一身嫩红色的女仆服,一脸春风地站在她的后面。

而此刻在梁府里,梁天龙正面带无奈地穿着礼服,坐上彩车,领着从车、仆人等迎亲队伍,从梁府出发,一路喜乐奏响,来到潘府大门外,岳父潘伟成正在大门前迎接。双方经过一番揖让,再来到堂上,梁天龙按习俗向岳父行过稽礼之后,潘玉珠就从房里走到她父亲跟前拜别。此刻她的眼中泪花涌动着,潘伟成也不舍地看着她,眼中满含深意,告诫她道:“你在家娇生惯养,今后嫁到夫家,要勤勉、孝顺,好好照顾夫君,孝敬公婆。”玉珠深深地向父亲磕了一下头,潘伟成便将一件衣服递给她,作为告诫的证物。

含泪拜别父亲后,潘玉珠再到她母亲跟前拜别,潘夫人给她在腰间系上一条带子,并接上佩巾,爱怜地告诫她道:“珠儿,到婆家之后,要温顺有礼,持家有道,好好完成你公公婆婆吩咐你的各种事务!”玉珠强忍着离别之泪水,恭敬地向母亲深深地磕了一下头,道:“娘,我会的,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随后,玉珠一步一回头地跟随天龙来到大门口,杏儿为玉珠披上御尘的外套。玉珠最后回望了一眼潘府之后,登上了彩车,并从天龙手中接过驾车的带子。于是,天龙驾着彩车往前走,在车轮转了3周后,天龙将车子交给驾车的,自己则乘坐马车先走,因他还要到自己家门前迎候新娘。

花轿在迎归梁家的路上,前呼后拥,好不气派:最前面的是开道的,紧随的是执事的、掌灯的、吹鼓奏乐的,然后才是玉珠的花轿。花轿沿着黄埔村的走向从西北向东南巡游,经过古朴的清风里、来燕里、淳庸巷、横辰里、中正里等街巷,还经过北帝庙等十几座寺庙、著名的酱园码头和“海傍街”等地,沿村巡游了一遍,沿路吹吹打打,呈现出一派喜庆景象。

花轿迎至梁府,只见梁府上下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口贴着婚联“彩凤双飞云蒸霞蔚,红花并蒂本固枝荣。”大红灯笼高高挂上左右两边门楣上,厅堂正中是一幅巨大的镏金“喜”字。众多穿戴讲究的贵客前来祝贺,梁念德与大夫人、三姨太衣着光鲜、笑容满面地迎接八方来客,仆人们跑前跑后地照应着。

中国商人一般都是送来礼金作为贺礼,而英国、美国、荷兰等外国商人则喜欢送礼物,纷纷送来自鸣钟、地球仪、怀表等,并致贺词。

忽然,大门的司仪郑重其事地喊道:“广州知府李志成大人,南海知县袁知真大人,番禺知县刘义厚大人驾到!”梁念德和大夫人、三姨太微笑地招呼贵客入内。

入席前先要举行婚典仪式。只听主持人高声叫道:“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一拜天地,二拜祖宗,三拜高堂,夫妻对拜!”

接着请新郎新娘拜匾。黄埔村有独特的风俗,结婚不仅要拜天地、祖宗、高堂,还要拜金匾,念祖训。梁天龙、潘玉珠二人对拜后跪拜金匾:“忠君守法,诚信务实,货通四海!”

行商陈景用充满羡慕的语气对梁念德说:“梁德官,您的生意越来越兴旺,如今大公子又娶了行首的女儿,更是强强联合,风生水起呀!”

梁念德含笑拱手道:“多谢您的吉言!你我都是十三行商,彼此彼此啦!若不是当年皇上把海外通商的特权交给十三行,你我也不会有今天,我们应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贸易机会呀!”

行商冯习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可是行商的特权也是双刃剑,我们一要对外商负责,保证商贸业务和外交事务的安全;二要对皇上负责,保证顺利上呈贡品和朝贡贸易;三要对官府负责,负责地方部分财政支出和捐助救灾!真是不胜重负呀!”

“谁不知道行商是爷散商是孙!今年你们外洋贸易都赚了不少,记得要关照我们小散商呀!”行外散商陈光文在旁愤愤不平地说。

潘玉珠殷勤地向各宾客敬茶时,行商张振骆的儿子张子俊上前一步接茶,他酸溜溜的低声对玉珠说:“恭喜珠妹觅得如意郎君!”玉珠冷冷地说了声“谢谢”,也不看他一眼扭头走开了,张子俊自讨没趣,恨得牙痒痒的。

席间大家互相敬酒。突然外面传来官兵的喊声:“粤海关总督郑朝史大人到!”

“陈光文在哪里?”郑朝史问。

“在席间喝酒。”一仆人答。

“拿下!”官兵听到命令后将陈光文双手扭住。

“郑大人,多谢光临!来,来,来!请入席喝喜酒!郑大人,请问为什么抓我的贵客?”梁念德忙不迭地招呼,不解地问。

郑朝史说:“梁德官,恭贺大公子新婚之喜啊!本官官务在身,身不由己要来打扰你喜事,多有得罪了!带走陈光文!”

官兵走后,席间大家窃窃私语。有知情人说:“朝廷为了维护天朝的体面,三令五申严禁向洋人借钱。而陈光文欠英国商人皮德30万两银子,皮德将他告上朝廷,皇上龙颜大怒,下旨抄他的家,并将陈光文发配伊犁。”

“陈光文欠下的30万银子,按大清律例要我们行商共同分担偿还!太不合理了!”“广西闹饥荒,湖南闹洪荒,也要每户行商各捐10万两银子救灾!我们行商真的是负担不起呀!”行商们纷纷慨叹起来。

突然站在门外的家丁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喊:“不好了,后院起火了!大家快去救火!”

大家连忙跑出大厅外面,只见梁家后院火光冲天,后院的房屋一间连着一间,都是砖木结构。时值西北风正盛,火仗风势是越烧越猛,若不控制好,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梁天龙顾不了新郎的礼数,带领家人和家丁迅速加入救火行列中去。潘玉珠也顾不了新娘的矜持,自己掀开红帘布,奔回娘家带来家丁全力帮忙救火。梁念德大喊众人帮忙灭火,并恳求李志成等几位大人紧急施救。几位大人急忙号令在场官差帮忙救火,并派人出请海关驻军部队绿营人马火速前来救助。幸亏众多官兵救助及时,两个时辰后大火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被扑灭。

梁念德一边拜谢李志成等几位大人和绿营官兵火速救灾的大恩大德,一边恳请几位大人破案,捉拿纵火者。

番禺知县刘义厚大人分析道:“后院远离厨房,无端起火,肯定是仇人所为,意在破坏。查案应从仇家查起。”

梁念德从事十三行商务多年,商战中尔虞我诈,矛盾不少,而自己是能忍则忍,除了行商张振骆一直妒忌仇视自己外,自己很少和他人结仇。他对刘知县说仇家很可能是张振骆。

刘知县便要求梁念德将他与张振骆结怨的事情详细说一遍。梁念德回忆着,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开始一五一十地叙说:

“因为我的父亲是私塾先生的缘故,从小我便和张振骆、冯丽霞一起在我家读书、玩耍,感情非常要好。但我父亲后来因病去世了,张振骆、冯丽霞于是转去其他私塾继续读书。而我因贫困无法再入私塾,从此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非常清苦。很小的时候就要到距家30多里外的广州城里做小生意,晚上又要回家帮着母亲织布。

为了寻求发展之路,我18岁入冯氏洋行做伙计。我靠着自己体格健壮,能吃苦耐劳,诚实能干,成为冯老板的好帮手,深得冯老板的信任。也深得冯氏之女冯丽霞的喜爱。而张振骆早就在冯氏洋行上班,也非常喜欢冯丽霞,彼得她的好感。可自从我来了洋行后,冯丽霞渐渐疏远了张振骆,而对我言听计从,殷勤有加。我也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温婉可人的昔日玩伴。她经常去我处找我聊天,我们谈洋人洋货,谈朝贡贸易,谈得十分投机和默契。我们时而大声欢笑,时而低声细语,谈天说地,无拘无束,非常开心。

张振骆见状大概心里不好受,为此他曾找过我,要我离开冯丽霞,我说我办不到。后来他不再理会我,自己去找冯丽霞,经常送一些新奇的东西给冯丽霞,还常约冯丽霞去广州附近的景点游玩。可令他生气的是:冯丽霞每次都要叫我一起去。后来连张振骆送给她礼物她也不要了。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冯丽霞作出了决定,她决定嫁给我。这使张振骆非常妒忌我。他怀着对我的忌恨跳出冯氏洋行,改去其他洋行打工。

我与冯丽霞结婚后,我的岳父偷偷出国,他将生意全盘交给我。在岳父出国的十多年时间里,由我一人代为执掌洋行商务,生意在我的精心管理下非常兴旺。待岳父从国外归来,我将洋行经济如数向岳父交代,岳父十分满意和感激。于是,岳父给予我经济帮助,并为我取得清政府批准承充行商,起名为大宝行。张振骆知道后更加妒忌和仇恨我。他后来用尽手段,娶了个富家女,在岳父的帮助下也获得清政府批准承充行商,取名为万利行。此后他在生意上处处与我竞争,就连他儿子也暗暗与我儿子较劲。这次我儿子和潘行首的女儿结婚,他儿子也是愤愤不平。所以我怀疑这次火灾和张振骆父子脱不了关系。”

听了梁念德的诉说,刘大人立即传张振骆父子前来问话,可张振骆父子辩说一直在参加喜宴,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纵火。

梁念德在旁偷偷提醒刘大人,说张振骆父子可以雇人去纵火。但问来问去,最后终因证据不足,此案便成了悬案。所幸这次火灾梁家损失不大,因而对梁天龙新婚影响也不大。

扑灭火后,潘玉珠又回到新房,叫杏儿帮自己把红头巾重新蒙在头上,并叫杏儿退下,自己一个人在新房痴痴地等待着新郎。

过了许久,天龙才慢悠悠地进来,对玉珠说了一句:“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我累了,觉得有点支持不住,先去睡了!”说完上床倒头便睡,一会儿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玉珠惊愕地自己掀开了红头巾,看着转眼便象僵尸一样躺在**的天龙,心中不禁十分恼火和难受!当初她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这个人,后来又几乎是自己央求父亲才将她嫁到了梁家。她是那么爱他,而他却在洞房之夜沉沉睡去,留下她一人孤独地醒着!

“也许他真的是太累了!”玉珠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宽衣躺到**去。玉珠侧身陶醉地望着心上人熟睡的样子,有种在梦中的感觉。三年了!她等了他整整三年,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和他在一起了,她情不自禁地依偎到天龙的怀里去。这时她发觉他抱紧她,在梦中动情地说:“凤儿,凤儿!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没死!你不可能死!因你曾答应这辈子要和我一起,去看遍人世间的无限风光!”他迷糊地说完,转个身又睡着了。玉珠惊呆了,新婚之夜,他竟呼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玉珠气得浑身颤抖,一夜无眠,天亮前,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天亮了,天龙醒来,恍惚想起昨晚因太累,早睡而冷落了玉珠,于是向玉珠赔罪。玉珠这时已冷静下来,她不动声色,一边侍候他洗脸,一边问他昨夜梦中叫的凤儿是谁。天龙一惊,心想隐瞒太累,只好实话实说是他的初恋情人。

玉珠要他道出姓甚名谁。天龙照实说是胡美凤,啊,原来是她!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子!玉珠记得有一次,她和母亲去南海祖庙进香,她离开母亲一会回来时,看见母亲拉着另一位女子的手叫:“玉儿!你怎么去换了一身衣裳?”那女子微笑着说:“夫人,我不叫玉儿,您认错人了!”“那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母亲听那女子讲话才知认错人,但觉得她长得太像自己的女儿了,不禁好奇的详细询问她。“我叫胡美凤,家住黄埔村胡府,夫人有空可以到我家去探望我。”胡美凤仍然微笑着说。母亲跟她越说越投机,连玉珠走到她身边,母亲也浑然不觉。因此玉珠对胡美凤印象很深,也没什么好感,她甚至妒忌这个差点连自己的父母都认错的女子!

玉珠想起胡美凤顾盼生辉的样子,越想越妒忌,生气道:“你既然已有了这么好的初恋情人,你为何又要向我提亲?”天龙一时语塞,他不敢如实说是为了救父亲而被逼娶她。只好说是因为凤儿已死,他觉得她长得非常像凤儿,所以就想娶她。

玉珠不满地说:“我是我,我是玉珠,不是你的凤儿!我不希望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说完她气呼呼地收拾好她的衣物,带着杏儿回了娘家。

新娘未等三朝回门就跑了,这让梁念德觉得很没面子。他吩咐天龙一定要尽早哄媳妇回家。天龙无奈地向父亲诉苦:“玉珠太仼性了!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自作自为,我也奈何不了她!”

梁念德软硬兼施地劝解道:“龙儿呀,她在吃醋,这是爱你的表现呀!而且她对你有救父之恩,你可千万不要怠慢和委屈了玉珠!何况胡美凤已经死了,你又何苦去提美凤,而影响到你和玉珠的感情呢!她是我的好媳妇,你可要尽快去她家,恭敬地把她请回梁府才行!”

天龙想了一夜,觉得自己确实有亏于玉珠,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第二天便备了厚礼赶到岳父家中。不料岳父潘伟成一见他却板起脸,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天龙倒头拜倒在岳父跟前,诚恳地说:“小婿再次多谢岳父大人救父之大恩!”

潘伟成说:“救你父也是因为玉儿的缘故,要谢谢玉儿才是!”

“小婿明白,您父女俩都是我家的恩人!小婿昨晚冷落了夫人,请夫人恕罪!恳请夫人跟我回家!”天龙起身低头赔礼道。

“你想想,玉儿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你是真心爱玉儿,你要向我和她保证,今后绝不能辜负和委屈她!”潘伟成加重着语气说。

“好!”天龙已想通了,一口答应下来。潘伟成见状,便吩咐杏儿叫玉珠出来。

玉珠姗姗而出,一见天龙即幽幽地问:“你是请玉儿回家还是请凤儿回家?”天龙表示,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提凤儿。玉珠释怀了,其实她一回娘家的时候就后悔了,她是那么地喜欢他,生怕天龙从此以后不再理她了。现在见天龙低声下气来请她,便欣然地跟随天龙回家。

回到梁家,玉珠吃了晚饭后,吩咐杏儿重新帮她穿着嫁衣,戴好头饰,蒙上红盖头。天黑下来,天龙被请入洞房,只见玉珠蒙着红盖头独坐在**。天龙明白了玉珠的心思,刚想掀开红头巾,被玉珠叫住。

“怎么啦?”天龙不解地问。

“听说你诗文了得,有道是‘诗以言志’,如今正式洞房不能没有诗,我想听你吟首洞房主题的诗!”玉珠含情脉脉地说。

“那——听说你是才女,不如你先吟吧!”天龙迟疑了一下说。

“好,我先吟一首,你也要接着吟一首。我先献丑了!”玉珠欢快地念起诗来:

洞房昨夜停红烛,

百转千回为郎君。

自问新妆无限好,

岂容旧貌扰君心!

百年恩爱双心结,

千里姻缘一线牵。

红妆带绾同心梦,

碧树花开并蒂莲。

轮到天龙念了,他冥思苦想应对了一首:

珠妹新妆出镜心,

须知明镜更沉吟。

丹心一片无人懂,

明月何时照我身?

并蒂莲花双吐艳,

同心伴侣百年欢。

柳丝喜发千枝绿,

桃蕾欣开朵朵圆。

“你的对诗对得真好,来!我们饮杯交杯酒如何?”玉珠开心地说。

天龙望着眼前欢乐的玉珠,不禁想如果眼前的玉珠是凤妹那该多好。他被动地和玉珠喝了交杯酒,又按玉珠的要求挑开了她的红盖头,玉珠趁势依偎在天龙身边。

天龙本能地缩了一下,他突然说:“我们再喝几杯如何?”玉珠高兴地说:“好!”说完为天龙和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天龙一饮而尽,可是天龙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一杯接一杯的,直喝到醉眼迷离起来,眼前的玉珠逐渐幻化成了美凤……迷糊间他搂住了玉珠。

“我闻到有一股幽香!”天龙抽抽鼻子,吸了口气,香气从玉珠的体内渗出,若隐若现,有一种极**人的味道。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洋贡法国香水。你闻闻,这里最香。”玉珠指着胸口,挑逗着天龙,并顺势把天龙的头往她胸口里按,醉眼蒙眬的天龙与她纠缠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