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凌晨1时27分。
我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却发现外面的景象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此刻,这手术室的外面的走廊及大厅竟赫然变成了一个古罗马的角斗场。
我环顾四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处的高台上孤零零坐着一个人,一个浑身黑衣黑裤,脸上却戴着个白色V字笑脸面具的人。
他的人坐在那里看来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显得神秘而又诡异。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我专程为你设计的角斗场!哈哈哈!……这间医院早就被我改造过了,特别好玩,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叹了一口气,苦苦一笑:“我真不明白,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怨,要这么对我?”
“我和你当然是有仇的,但这仇和你脑子里的东西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我脑子里的东西?难道我脑子里真有什么加密过的‘超级大脑’的核心技术?”
“当然,你以为我是随便编出一个谎话来骗你玩的吗?为了找寻这份加密文件,我们不知牺牲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财力,最后才发现,原来是在你的脑子里。”
“这么说,那个假吴小莉告诉我的全都是真话了?”
“虽然不是全部属实,但大部分都是真的。”
“哦?哪一部分是真的?”
“你想知道?”
“事到如今,我想你也没必要瞒着我了。”
这面具人说:“不错,就算你知道也没用,因为你绝活不过今晚。”
他突然抬起左手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现在,距离我们之前规定的游戏结束时间还有整整4个半小时!”
我也不由自主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只剩下4个半小时了。
“既然我们的时间还有这么多,不浪费一点实在是可惜,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我也实在很想听一听这个故事呢。”我说着,随即就地坐了下来。
“吴小莉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不仅人长得好看,人缘也很好。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两个人一见钟情,于是,很快就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我仔细地听他说着,没有打断的意思。
只听他说:“可是,相处了两年之后,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忽然发现了她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知道是什么秘密吗?”
我摇了摇头。
他接着说:“他居然发现,吴小莉的单反相机里存储着另外一个男人的照片,而且还不止一张。”
“然后呢?”我说。
“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当然很愤怒,于是就拿着单反相机去找吴小莉要个说法,谁知吴小莉却告诉了他一段类似科幻电影里才会有的故事。”
“什么故事?”我问。
“笨蛋!连这都想不出,当然是有关‘超级大脑’的故事了!”面具人突然情绪异常激动地冲我吼着。
过了一阵,他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接着说:“原来,吴小莉上高中的时候有个男朋友,两人非常相爱,而这个男生对医学和科学都有着很浓的兴趣,一直想将人类的进化再快进一些。通过他不断地探索和研究,终于在上研究生的第二年研究出了‘超级大脑’这把改变人类进化史钥匙。”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开始兴奋起来:“于是,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想找人做实验,但是找其他人……”
我突然开口说:“但是找其他人他又不放心,所以干脆就以自己为实验体,做了这个实验。”
“不错。”他接着说:“实验结果非常成功,这男生经过脑改造后,无论在体能还是智力方面都要优越于一般的人类,只可惜……”
“只可惜怎样?”我追问着。
“只可惜在三年前的一天,这个男生发生了一场车祸,导致颈部以下全部瘫痪。”
“哦?被改造过的人,在各个方面都要强于正常人还会被车撞成瘫痪?”
“当然能。”
“为什么?”
“因为他只改造了一部分,而最核心的,最强大的那一部分他并没有改造。”
“所以,他只是初代的改造人?”
“没错。”
“你接着说。”
“当时他很痛苦,很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却舍不得自己的这项改变人类进化史的研究成果,所以就求助于当时自己的导师,也就是吴小莉的父亲,美国最好,也是最权威的脑科医生,希望他能在给自己做手术,将自己的大脑移植到一个再生体身上,替他继续保存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他直接将他的研究成果移交给吴小莉和她父亲不就得了?”我问。
面具人摇摇头:“不可行,这个办法根本不可行。”
“为什么?”
“因为,他把这项研究如果用书稿,或电脑数据的方式移交给吴小莉父女,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他是怕光明派的人来抢?”
面具人突然盯视着我,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不错,是这样的,因为他当时认为只有通过手术的方式来转移,光明派的人才不会想得到。”
“但是,你们却还是想到了。”
“是的,所以,我们比他更聪明。”他自鸣得意地笑着。
“之后呢?”我接着问。
“之后,吴父和吴小莉就开始替他找合适的人选,最终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我虽然已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但还是不愿打断他。
只听他说着:“这个人是一个警察,因为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脑部受到了重伤,生命已岌岌可危,所有的同事亲属都在为这位年轻的民警悲痛惋惜……”
当他说到这里时,我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些场景。
我的人躺在医院的病**一动不动,我的父母、同学,还有所里的同事都在周围痛哭流涕,满脸沮丧……
就在这时,突然进来了一位中年医生,对着我父母还有我的所长说:“我有办法救他,只要你们同意,我可以保证他能像之前一样生龙活虎。”
于是,我的父母在所长的陪同下,在一份保密书上签了字……
我突然仰天大叫起来,像一个野人一般长啸着。
因为,当这些场景出现时,我的头就开始剧烈地疼痛,疼得恨不得砍下来。
等我这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结束后,面具人才又说:“在经过了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后,这项换脑手术便正式开始了。但是在进行手术的过程中却发生了一点意外,导致这名民警与新移植的大脑中各有部分记忆失踪了。”
我喘息着,大口喘息着,仿佛刚才那一声嘶吼已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所以……自那以后,那个民警就带着这个男孩子的大脑继续存活着,却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受过伤,住过院的事,也更加不记得吴小莉。”
“没错,民警的父母和领导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实情,因为他们签了手术同意书,也签了保密书,一旦泄密了很有可能迎来更大的麻烦。”
我又说:“但是,吴小莉却忘不了她男友,虽然她男友不在了,但带着她男友大脑和部分记忆的民警还活着,所以,她的注意力也就完全转移到了这个民警的身上。她会经常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较远地方,用手中的单反相机记录下他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甚至是每一秒。她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表达对男友的爱,来记录她与男友的点点滴滴……”
说到最后,我自己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是一种特别的爱,特别的感情,也许除了吴小莉自己外,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儿——一种又酸又苦,却又有点甜的滋味。
这种爱很少有人能够坚持到底。
因为它很可能会将人逼到发疯,逼到扭曲。
只有内心坚强且强大的人才能将它消化。
吴小莉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但消化,而且已经消化了三年了。
一个有血,有肉,也有感情的人若听到了这个故事,怎么会不流泪,不感动呢?
面具人又在笑了。
“你说的完全正确,哈哈哈!……”
“所以,吴小莉单反相机里所拍的那个民警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在三年前接受了换脑手术,替吴小莉男友活下来的人。我的脑子里不仅有他的残存记忆,更有他对‘超级大脑’全部的研究结果,当然也包括那被加密的部分。”
“不错不错,完全正确!”面具人抚掌大笑着:“你简直太聪明了,几乎全部猜对了!”
我站起身,凝住着他,说:“还有一件事,我也猜到了。”
“哦?哪件事?”他问。
我一字字说:“我知道了你是谁?一个除了你脸上的这副面具和光明派走狗,只属于你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张狂的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这一刻,他的人已突然变成了一尊石像,连动都不会动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又说:“我是谁?”
我一步步向他走近,缓缓地说出了他的真实姓名。
“杨鑫。”
这一次我有把握绝不会错。
我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想来,此刻他脸上的神经一定在不停地抽搐,瞳孔也在不停地收缩。
当我的人走到距离他所在的看台不足五米时,他终于摘下了那张V字笑脸面具,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果然是杨鑫。
“居然还是被你猜到了。”他说。
我笑着说:“你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却有两点最大的漏洞。”
“哦?哪两点?”
“第一点,就是在我问那个假吴小莉认不认识你的时候。”
杨鑫皱了皱眉:“她怎么说的?”
“她说所认识你,但是却说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可我和你明明只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高中根本不在一个学校的。”
“第二点呢?”
“这第二点,当然就是你自己刚才的那段叙述。”
“我说了什么?”
他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还是表现出了一丝紧张。
“你在说到吴小莉现任男友,也就是你自己的时候,夸成很有前途的有为青年,而把她之前的男友只说成‘那个男孩子’连个名字都不带。只有自夸又自傲的人才会如此夸赞自己,贬低别人。”
这两点破绽本来是不该有的,就因为他太自信,自信到自负的程度,才会疏忽了这不起眼的两点。
“你爱过吴小莉,但自从发现她的心里一直还藏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受不了了。”我说:“而当你得知她的这个惊天秘密之后,你就已放弃了你对她的爱。”
杨鑫的拳头已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已暴突。
“其实,你完全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也很离谱。”我接着说:“她之所以能接受你,能和你开始一段新的恋情,这就说明,她已逐渐放弃了过去,迎接新的未来了。而你,却完全被你所效忠组织派给你的任务冲昏了头脑,将她从你的恋人变成了你的猎物。你不但放弃了你们的爱情,也放弃了你自己。”
“你说完了吗?”杨鑫突然说。
“基本说完了。”我说。
“还有什么想说的或着想问的,不如一次性都问了。”
“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我目光如炬,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光明派的?”
“这一点,你不必知道。”
我点了点头:“好,你可以不说。”
他忽然又冷笑着说:“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我不妨再多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请转身。”
于是,我就立刻转过了身去。
于是,我就愣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我的女友小羽,而另一个则是我的发小胖子。
此刻,他们两正被关在两个玻璃制成的冰柜里,闭合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似的。
“怎么样?这个是不是更惊喜?更意外?”杨鑫说。
我转过身来,情绪激动地冲他大吼着:“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只是对他们做了一点改造而已。”他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顿时就明白了。
他显然已经将他们两都改造了。
怒火已经完全燃烧了我,我迅速跃上看台,翻过栏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可是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得“哔哔哔!……”一声尖利报警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你还是想一想怎么救他们吧!报警器一响,他们关在里面可就没有氧气喽!哈哈哈!……”
我一听,立刻松手,转身又翻过栏杆,跳下看台疯狂地跑向小羽和胖子。
杨鑫在我身后说着:“顺便告诉你,两人中,你救了一个人,另一个就会立刻被冰柜里喷出的毒气毒死。是救兄弟还是救女友,你自己选。”
这的确是个很难选择的问题。
这问题的难度就跟母亲和妻子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一个是一样的。
我停下了脚步,跪了下去,跪在了小羽和胖子面前痛哭流涕。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选,无论选哪个,另一个都会死,所以也就等于选哪个都是错的。
杨鑫又开始笑了,大笑。
就在他笑到最颠狂,最忘我的时候,我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他。
此时,我手里一多了一把枪,一把玛格拉姆左轮手枪。
这把枪是我从江英男友那里“借”来的,一直插在右腿上的枪套里。
这种戴枪套的方式自然是我从美剧中学来的。
这种戴枪套的法子不但隐蔽,而且绝对令人想不到。
至于枪套,当然也是问江英男友“借”的。
但是,我并没有用这把枪指向杨鑫,而是指向了我自己的脑袋。
打死他没用,光明派不会消亡,小羽和胖子也救不出来,但若打死我自己就不一样了。
现在藏在我脑子里的东西是光明派最想要的,只要我死了,他们就等于白忙活儿了。
杨鑫顿时停止了张狂的大笑,变得很紧张:“你要干嘛?”
“打死我自己,一旦我死了,你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我劝你别冲动!”
“你要是不放了他们,我就立刻扣动扳机。”
杨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沉着脸,看着我。
“你放不放人?”我还在大声地喊着。
但是我这句话并没有喊完。
因为就在我喊到第三个字时,我身后突然有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一回头,又愣住了。
站在我身后的竟赫然是小羽和胖子!
两人表情漠然地看着我,就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你们出来……”我这句话同样没有说完。
因为就在我即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小羽已经闪电般出手,飞快地从我手中将左轮枪夺了过去。
我顿时一惊,心底已经预感到不祥。
可还没等我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时,一旁的胖子已用他那两百多斤的身躯向我全力冲撞了过来。
这一撞之力如同一辆马力全开的越野车
我的人立刻飞了出去三四米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完全没有想到胖子也会有这么健壮的时候,健壮到令我害怕。
还没等我站起身来,他的人又已冲到了我的面前,掐着我的脖子将我往下按。
我被他掐得瞬间喘不上气来。
无论我怎么打他,叫他,他都似已完全听不见,只顾着用力地掐着我。
杨鑫已从看台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我的身边,低着头,俯视着我,叹着气,摇着头:“唉,我早就劝过你,要你住手,可是你偏偏不听。”
他接着道:“其实,我今晚还有一个错误,那就是给了你吃的,如果你不吃东西,现在说不定也就不会让我这么费神了。”
我的力气逐渐耗尽,眼前事物已变的原来越模糊。
杨鑫的声音仿佛近得就在我耳畔,又仿佛遥远得在天边。
整个世界都已开始离我远去。
小羽此刻就站在胖子的身后,手里还握着那把左轮手枪,双眼毫无感情地看着躺在地上逐渐断气的我。
而这一刻,我也在看着她,想对她说什么却实在说不出。
眼泪不知不觉从我眼角划下。
“再见吧!小羽……再见吧!我最爱的人……”
估计是见我真的快不行了,杨鑫对着胖子说:“行了,死胖子,差不多就行了。现在‘超级大脑’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全在他脑子里藏着呢,一旦他因缺氧而导致脑死亡我们可就全完了。”
“我喜欢掐他,掐人好有意思,我喜欢,嘿嘿嘿!……”胖子裂开嘴,邪恶地狞笑着。
杨鑫急了,抬手“啪”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胖子脸上:“死胖子,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胖子的脸立刻被他打红。
只见胖子抬头,瞪着他:“你打我,我杀了你!”
说到最后一个“你”字时,他的人已向杨鑫扑了过去,作势要去掐杨鑫的脖子。
杨鑫大怒,冲着小羽喊着:“你还愣着干嘛?快开枪把他给我打死!”
“好!”小羽冷冰冰地说,将手中的左轮枪抬起对准了我。
杨鑫叫着:“错了,错了,是打这胖子!”
他这句话刚说完,衣领已被胖子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抓住。
“哦!”小羽的回答依旧毫无感情,随即便将抢举了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将枪口指向胖子,而是指向了杨鑫。
“砰!”一声,枪响了。
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杨鑫眉心,从他的脑后穿出。
于是,他的人就倒了下去,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他的眼睛还睁着,而且比平时看起来大了一倍,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仿佛还不相信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但事实上,这一切就是这样结束的。
这样的结局虽简单,却很直接。
无论什么人,只要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惩罚的过程有时不一定非要复杂曲折,但结局却必须是一样的。
所以,这就是结论。
这个时候正好是5时27分,距离我与杨鑫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