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下决心,送情报出城

言归正传!冯冠生和方秀兰走进了林府,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了林仲伦的书房,林仲伦热情地招呼:“快,快进来坐!”说着,他吩咐管家:“赶快给我沏壶好茶来!”

冯冠生晃了晃手里的点心,嘿嘿一笑:“好茶可以先准备,可我得先带着秀兰过去给老师和师母请个安哪。”

几个人在林老爷子的房间寒暄了一会儿,林仲伦便带着二人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林仲伦将中午窦立明遇害的消息告诉了这对小情侣,方秀兰听得泪水涟涟。一段沉默之后,方秀兰擦净了眼泪,问道:“林大哥,现在可以确定那些情报是真实的了,我们应该马上送出去。”

林仲伦还未开口,一直在一旁闭着眼睛冥思的冯冠生却否决道:“不,不行,太冒险了。”

方秀兰一怔,问道:“为什么?难道这还不能证明‘牡丹’同志的身份吗?”

冯冠生摇着头说道:“不光不能证明,我反而更怀疑他了!”

林仲伦给了冯冠生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冯冠生会意后接着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昨天窦立明刚表露了身份给师兄送来情报,今天他就出事了?而且,他遇害的地点竟然就在卫戍司令部的大门口?这么显眼的位置,分明是想告诉所有的人,窦立明就是共产党!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却恰恰是在我们想确定他身份的时候,这……不对,太巧了!”

方秀兰恍然大悟,她惊讶地问道:“冠生,难道你怀疑这是敌人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三个字:“苦肉计!”

林仲伦朝冯冠生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他心里很宽慰:冠生真的成熟了。

方秀兰也朝冯冠生笑了笑,好像是在夸他:你可真棒!

林仲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天冠生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冠生分析得很对!你们俩要记住,作为一名谍报人员,我们的危险无处不在。遇到突发事件,要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思考,将问题考虑到最全面。我们可以藐视危险,但绝不能轻视敌人。”

两个人点着头应道:“嗯,我们记住了!”

冯冠生看着林仲伦,苦笑着说道:“师兄,如果窦立明不是‘牡丹’,是不是也就证明……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方秀兰闻言一怔,她愣愣地看向了林仲伦。

林仲伦苦涩地笑了笑:“是啊,虽然我没有在窦立明的面前表露身份,但是,敌人能拿着城防图直接来找我,并能说出我的代号,这说明他们绝不仅仅是在试探我。”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林仲伦和冯冠生都低垂着头想着心事,方秀兰则手足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片刻之后,林仲伦抬头说道:“不过我有种直觉,窦立明就是‘牡丹’,并且他没有叛变!”

两个人一脸莫名地看了过来,林仲伦解释道:“你们看,窦立明预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他曾经对我说起过,他发现最近他的身边多了很多可疑的人,所以才冒险将情报送到了我这里。如果他真的是‘牡丹’,他的遇害也就不是巧合了。”

冯冠生和方秀兰认真地听着,不住点着头,林仲伦又说道:“要想揭开这些谜团,还有一个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冯冠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师兄,你是说……那个团长?”

“对!”林仲伦很坚定地说道:“时间紧迫,咱们必须正面接触一下卫戍部队二三九团的团长贾作奎!”

冯冠生“腾”地站了起来:“师兄,您不能暴露身份,这次让我去!”

林仲伦朝冯冠生感激地笑了笑,说道:“不,这次必须我亲自去!”

冯冠生急了:“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您去冒险!”

林仲伦很淡定地笑着,劝说道:“冠生,这不算什么冒险,你坐下听我说。”

待到冯冠生重新坐下,林仲伦说道:“咱们首先来说第一种假设,窦立明就是‘牡丹’,那就说明我的身份没有暴露,所以我可以继续潜伏下来,继续为党工作。你们俩儿的任务,就是要把情报送出城外,交到‘老家’的人手里。”

林仲伦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咱们再来说说第二种假设,窦立明不是‘牡丹’,那只能说明我已经暴露了。”说完,他看着两个人苦笑着说道:“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人的身份极有可能也暴露了。”

冯冠生和方秀兰对视了一眼,林仲伦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贾作奎也许会当场扣押我,但是你们俩儿还有机会出城。敌人既然大费周章安排了这出戏,那就肯定会接着演下去。毫无疑问,他们需要有人将图纸送出去,到那时候,这些假情报恰恰就会成为你们的护身符。”

“可是林大哥,那您怎么办?”方秀兰急切地问道,眼里已经含上了泪水。

林仲伦露出了一个貌似洒脱的苦笑,他无言以对。

刚才林仲伦说到了“出城”,这倒让冯冠生想起了一件事,他挠着头说道:“师兄,照您这么说,那个窦立明还真有可能是咱们的同志。”

“当然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林仲伦应道,可是他随即狐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冯冠生说道:“今天下午咱们处里刚接到了通知,全城戒严,从今天下午开始,东、南、西三面的城门全部封锁,只留下北门可以出入,但是出城必须要有省政府和卫戍军部联合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并且所有车辆一律禁止出城!”

林仲伦疑惑道:“还有这种事儿?什么时候接到的通知,我怎么不知道?”

冯冠生回答道:“哦,对了,您下午不是先走了嘛,您刚走一会儿,军部的那个通知就到了。”

林仲伦眉头紧蹙,闭上了眼睛,显然,这个新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冯冠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师兄,咱们可不可以这样分析,窦立明就是‘牡丹’,军统的人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他们想顺藤摸瓜,一举抓获与窦立明接头的人。但是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却没有发现他有接头的行为。眼下大战在即,敌人怕有闪失,所以才突然实施了对窦立明的抓捕。也许他们怀疑窦立明有机会接触城防资料,所以才出现了下午‘全城戒严’的通告,以防止情报出城!”

林仲伦睁开了眼,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冠生,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略一思忖,林逸飞下定了决心:“冠生,咱们姑且抛开这些问题,一切按咱们刚才说好的计划进行!今天太晚了,你和秀兰就别回去了。明天一早,你们带着情报回去收拾一下,等我的消息。明早我先去二三九团,接触一下那个贾作奎,记住时间,上午十点半!如果十点半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千万不要等我,马上带着情报出城,听清楚了吗?”

冯冠生和方秀兰对视了一眼,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听清楚了!”

林仲伦接着说道:“明天出城以后,你们火速赶往城郊的城阳镇,那里有一家‘城阳布庄’。接头的暗号是:我们东家办喜事,要几匹上好的红布!他们会问:什么时候要?你们回答:家里已经万事齐备,就等红布了,什么时候有红布,什么时候成亲!他们会再问:红布上还需要有什么花色吗?你们就回答:是上好的料子就行,不过,如果有蔷薇图案的,那就更好了!”

冯冠生和方秀兰很认真地听完,又各自在嘴里默默地念叨了一遍,方秀兰说道:“林大哥,您放心,我们记住了!”

冯冠生也郑重起誓:“师兄您放心,保证能完成任务!”

林仲伦看着眼前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他长舒了一口气,叮嘱道:“记住,在东安解放以前,千万不要再回城。”

方秀兰焦虑地问道:“林大哥,那您怎么办?”

林仲伦笑了笑,回答道:“如果明天我没有回来,你们要告诉‘家里人’,东安地下党组织出了叛徒。而知道我和‘牡丹’身份的人……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杜鹃’叛变了!那些情报,让‘家里人’酌情处理吧。如果明天我回来了,那就能确定情报的真实,请‘家里人’按照城防图重新部署攻城方案!至于我自己……”林仲伦略一思忖,说道:“我会继续潜伏下来,请党组织尽快派人与我联系!”

冯冠生听完后,质疑道:“可是师兄,如果那个贾作奎也是军统的人,那也是敌人设计好的圈套呢?”

冯冠生能提出这样的疑问,林仲伦倍感宽慰:两年多的历练,这小子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谍报人员。林仲伦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敌人已经做足了戏,他们甚至不惜灭掉窦立明让我们相信他就是‘牡丹’,他们应该不会想到‘蔷薇’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正面接触贾作奎。即使他们早有准备,我也会在贾作奎的应对上发现蛛丝马迹。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尽量与他们周旋,给你们的出城争取时间!”

话题太过沉重,三个人又开始了沉默,现在一个新的问题却摆在了林仲伦的面前:如何出城?

林仲伦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冠生,你刚才说,必须要有通行证才能出城,咱们‘省府机要处’的证件不行吗?”

冯冠生叫苦道:“肯定不行!师兄,不光咱们的证件不行,卫戍军部的证件也不管用,之前签发的所有通行证,从今天起全部作废了!”

林仲伦皱起了眉头,问道:“不对呀,你刚才说所有车辆全部禁止出城,那省政府的要员如果要转移撤退,怎么出城?”

“这个我倒是知道!”冯冠生回答道:“前天我就探听到了消息,这次大规模撤退的用车全部由卫戍司令部的运输处统一调拨安排,好像车队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估计马上就会开始撤退。”

林仲伦陷入了沉思:他本以为有了“机要处”的证件,冯冠生就可以轻松出城,可突然出现的“特别通行证”让他的计划落了空。难道要混入撤退的车队将情报送出去?这也是一个办法,但是,总攻时间迫在眉睫,等溃逃车队出城再送情报,那显然是来不及了。林仲伦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完全不在计划之中的问题难倒。

临时特别通行证?省部和军部联合签发?运输处?撤退的车队?……撤退?林仲伦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房间里的落地座钟显示: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林仲伦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电话接通之后,响铃了很久才有人接了起来:“喂?谁?”那声音略带颤音儿,透着无比的心虚和胆怯。

林仲伦很随意地笑了笑,应道:“范处长,是我,仲伦。”

“哎呀,是仲伦啊,你可吓死我了!”范耀文似乎真的被吓着了,他揶揄道:“这大半夜的,我以为又是军统的那帮杂碎抽风呢!”

林仲伦寒暄着表达了歉意:“范处长,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您和嫂子已经休息了吧?”

“没有没有!”范耀文的语气轻松了很多,问道:“有什么事儿,你说。”

林仲伦很隐晦地说道:“范处长,咱们说的那个事儿,有眉目了。”

“哎呦仲伦,我的好兄弟,我们全家谢谢您了!我……”还未等范耀文表述完他的感激之情,林仲伦的语气一转:“不过……”

范耀文登时有些慌了:“啊?不过什么?仲伦,有话你就直说!不管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范处长!”林仲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嗔怪道:“我的老哥哥,咱们是什么交情,我和您还用得着谈条件吗?只是……今晚我的两个人要出城,却在城门被拦了回来,守城的官兵说是要什么‘特别通行证’,这事儿您知道吗?”

“嗨!那是肯定的,现在城门那边查得很严!上头下了死命令,任何人出城……嗯?”范耀文的语气一顿,他狐疑地问道:“仲伦,都这么晚了,你的人出城干什么?”

林仲伦叹了口气,抱怨道:“还不是为了嫂子的事儿!老爷子那里我已经商量好了,可是嫂子如果跟着走,必须到运输处那边重新登记。老范,咱这一走,可就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了,我想嫂子随身也会带些行李细软吧?所以我打算给嫂子和侄子单独安排一辆车,可管家告诉我,这次撤退的用车是军部统一调派。今晚我想让人先到城外的运输处去打个招呼,可没想到连城门都没出去,他俩又回来了!”

范耀文听完后感激涕零地说道:“仲伦,你嫂子的事儿让你多费心了,老哥哥我在这里给你磕头啦!”说罢,他一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说道:“你放心,通行证的事儿包在我身上,要几张,你说话!”

林仲伦犹豫了一下,很含糊地说道:“其实……一张就够了,不过我这边还有一个能和运输处说上话的人,我想让他一起过去,尽量把事情做得稳妥一些。”

范耀文一口应了下来:“没问题!我现在身边就有一张,天一亮我就让军部的人再送一张过来,明天一早你到我办公室去取,怎么样?”

范耀文并没有吹牛,省政府机要处和军部的机要处往来密切,别人搞不到的通行证,对范耀文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林仲伦才把这件事情“委托”给了他。

挂上了电话,林仲伦转头对冯冠生说道:“冠生,明天一早,你先去范耀文那里取两张‘特别通行证’!”

“行!”冯冠生接下了任务。

之所以让冯冠生去取证件,林仲伦是有考虑的:一大早他要先去二三九团,如果自己回不来……

林仲伦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个密码箱,打开了里面设计巧妙的暗格,然后将城防图和情报放了进去。他将密码箱郑重的交到了冯冠生的手里:“冠生同志、秀兰同志,拜托了!”

冯冠生双手接过了密码箱,三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林仲伦展开了双臂,冯冠生和方秀兰凑了过去,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百感交集。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客房,林仲伦将冯冠生和方秀兰带到了房间门口,叮嘱道:“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任务,你们也早些休息。”

方秀兰站在门前,偷眼瞅了瞅那房间里的陈设,红着脸嗫嚅着:“林大哥,怎么……怎么就这一个房间啊?不太方便吧……”

林仲伦很不屑地瞄了方秀兰一眼,讥诮道:“装!接着装!少跟我来这一套,早些休息,赶紧睡觉去!”

方秀兰一张俏脸羞得更红了,冯冠生却乐呵呵地凑了过来:“就是!师兄又不是外人,咱俩的事儿他早就知道了。”话刚说完,冯冠生面部狰狞地“哎呦!”一声惨叫。

林仲伦当然看到了:方秀兰红着脸埋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只手已经拧上了冯冠生的胳膊。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林仲伦点上了一支烟,踱步来到了窗前。他也想尽快休息,可是谈何容易啊,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注定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