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花丝儿公主其实是个男人

一只干瘦的手合上了书,初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她忽然浑身是力气,一把推开立在身后的白萝卜爷爷,向他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看十五,是谁将十五画在书里的?”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爆炸一般,她已经受够了。

奇怪,白萝卜爷爷并没有生气她的无礼,他坐在了一张靠背椅上,温声说道:“孩子,你的声音太大了点,要是被听见,你又会带来一场灾难的。”

“灾难?”初一不解地问着。

“对,你听说过渺茫城吗?”白萝卜爷爷反过来问她。她怔住了,渺茫城她早从爸爸和妈妈的故事里耳闻,但她从来认为它是出现在故事里的地名,哪知道却是真正存在的,她心跳加速起来,自己怎么这样容易地进入了这个城市呢?这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爸爸说渺茫城是没有城门的,不知内情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到这个城里,而且这个城是跟魔方一样能够变化,唯一的城门可以在东面,还能转到西面,南面可者北面,渺茫城是一个神奇的城市,住在里面的人也是生活在变化中。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躲进那间避难屋里。妈妈曾说过渺茫城如果闪电打雷下大雨,必须全部躲进一间长长的屋子里,要不然就会没命,至于为什么没命,妈妈没说明,初一也没问,她认为这可能就成了习惯没必要去探究,而现在,她却急于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而且为什么喝了药后就不会有事呢?

白萝卜爷爷的手放在了桌子上,没有看初一,蹙眉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他低沉的声音却令初一惶然,他说:“渺茫城是不允许生人进来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说着,他的头对向初一,双眼炯炯有神。初一哑然了,她没有通过任何捷径,就不费吹灰之力走进来,而且,在她进来时她根本就没人告诉她这里是渺茫城。故事里把渺茫城说得玄乎,实在是太费笔墨了,她是慢慢笔直走进来的,她是和逗逗一起走进来的。她的心一紧,是的,她是和逗逗一道来,问题是,逗逗上哪去了呢?她责怪自己大意,竟然忘了逗逗这个朋友,现在,她要出去寻找逗逗,万一,要是逗逗掉进黑洞里,那是太可怕了。想到这里,她拔腿就欲向外跑。但是紧闭的大门她却怎么打不开,看似一个小小的圆按钮她左转右转,门没有要打开的任何迹象。这种状态令她莫名生出一种恐惧,难道,她是要被关在这里,她的后背渗出一层汗来。不敢回头,也许方才慈善的老爷爷会变成一头巨大的怪兽,然后扑过来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她的腿几乎站立不稳了。“初一,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认识你的爸爸和妈妈。”初一听到这些话后她的双腿停止了抖动。

“是真的吗?”她转过头的速度有点快,还好,她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爷爷还是原来的爷爷,她急切地又问:“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爸爸和妈妈的,你不许骗人,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的爸爸和妈妈叫什么名字?”在说话的这一当儿,她已经走到爷爷的面前,用一双探寻的眼睛瞪着他。

爷爷的脸上浮出笑容来,他开始回答初一的问题:“你爸爸是碧原野,你妈妈是绿如意,对不对?”

初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叫起来:“对,对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蓝贝索说的吗?”接下来,她的眼睛湿润了,自然而然的,莫名的痛苦紧紧地裹住了她整个,只要涉及到她家人的话题,她都会流泪,为他们难受。

“孩子,不要难过,原野同如意也在渺茫城待过的。”白萝卜爷爷站起身,俯视着这个眼睛已红红的小女孩子。又说道:“他们一直不喜欢渺茫城,所以想方设法地要出去,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异想天开,谁知竟然让他们成真了。”爷爷苦笑了一下,他的目光深邃又幽远,仿佛是在回忆着往事。

“他们是在这里出生的吗?”问完这句话,初一感觉脖子有些痒,她忍不住用手挠,难道是被蚊虫咬了吗,怎么这么痒?

“不要挠,忍一会,等这痒劲过了之后,就不会再痒了,这是药性在发挥作用。”爷爷陡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胸口,初一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准备倒一杯水,爷爷夹杂着咳嗽声说:“咳咳,不要了,咳,咳一会就会好的。”初一望着爷爷难受的样子,不觉忘记了脖子痒,她做着激烈的思想挣扎,是去倒水还是听爷爷的不倒。约莫两分钟后,咳得脸都红了的爷爷终于不咳了,他嘶哑嗓子解释道:”喉咙痒,憋不住要咳,是药起作用了。这药是有点副作用,但对于死亡来说,那就是皮毛了。你应该知道渺茫城是由花丝儿公主管辖,她向来说一不二,如果她想让谁死,会让雨点来杀死此人,雨点是从她记忆中倒出来的,只要她想出什么样子渺茫城就能变成什么样。”初一听说过花丝儿这个人,她原本不是公主,但是,她一口咬定她是国王的女儿,是哪个国王,她从未说准,有时说远在海角的所以国,有时又说是远在天涯的因为国,版本众多,归根到底就是国王的女儿。所以国与因为国在哪里,初一闻所未闻,连爸爸也表示没听说过。据说花丝儿跟女巫一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看到过去还能预测到将来。爸爸说他相信花丝儿有本领,要不然在渺茫城连婴儿听到花丝儿的名字,都会吓得不再大声啼哭。初一原来认为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花丝儿是骗人的,不过现在她知道自己以前是错了。那么,爸爸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呢?初一原来认为是爸爸从他看过的书上得知的,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像。花丝儿是从别的地方来到渺茫城的,至于她是如何来到渺茫城,根本无从考究。然而,白萝卜爷爷现在却说出了他的见解,他缓缓地说:“花丝儿拿来了书。”他的手指向茶几上面的那本书。

“那本书?”初一简直要倒抽一口冷气,她又反问道:“那为什么十五现在画在上面呢?”

“十五?你妹妹?不可能。”白萝卜爷爷摇摇头,他没有动手去翻书。“人的一生就是一部书,命运自从一出生就注定,根本无法改变,我们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就是这个道理。这本书谁也不能碰,一年前,它出现在了我的屋子里,我猜这是花丝儿所为。”他的语气中有太多的无奈,头随之低了下来,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还是感到惭愧。

“不,是真的,我刚才在书上瞧见了十五的图像,要不,让我再去看一眼?”初一向白萝卜爷爷请求道。

“不,你不能靠近它,要不然你还是有危险,记住我的话,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白萝卜爷爷看起来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态度相当坚决。

“既然花丝儿这么可怕又令人讨厌,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反对她?将她赶走呢?”初一把她的生气表现出来了,她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说完,她自己四处看了看,有点担心被人听到。

“每一个人都怕死,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苟且偷生也是生,也许是这个原因吧。花丝儿知道渺茫城里的人怕她,对于有意图想反对她的人,她都会提前得知,让雨水将他杀死,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敢反对她了。再说,你没觉得这里的人走路跟木头人一样,这全是花丝儿弄的,让他们想跑也跑不快。”

“爷爷,您说这些话不怕被花丝儿听见吗?花丝儿对您还是不错,你的腿和我一样。”当初一听完爷爷说的这番话时,她不禁为他的大胆而担忧起来。

爷爷微微一笑,他在屋子里信步踱了几步,停在书的面前:“她既然把书放在我这里,是不会让我死的,再说这些话又不是我一人的想法,想必这城里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故意装聋作哑。而且,渺茫城必须遭此浩劫,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等待拨开云雾见天日那一天的到来。我为什么和你一样的腿和胳膊,那是因为花丝儿给所有人吃了药,就是几个信任的人没给。”爷爷的眼睛定在书上,双手反在身后,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从容。

“哪有什么命运天注定,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爸爸和妈妈一直这样说,你们全错了。”初一简直要气炸了,爸爸早说过一切都靠自己的努力,为什么渺茫城里的人却愿意认可那些谬论呢?她不愿意与白萝卜爷爷再继续讨论下去了,心中对他充满了鄙夷,他一定是花丝儿的爪牙,要不然他不会有救命的药,跟初一一样正常走路。她将头往后转,不愿看到爷爷的嘴脸,他就是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现在敢在背后说花丝儿的不是,一会当着花丝儿或许就是惟命是从,这样的人太可怕了,她厌恶这种人。

不经意间,她注意到白萝卜爷爷身后的白墙有了变化,有一个圆点隐隐约约地在墙上**漾,而后逐渐清晰,像水波慢慢漾开,几分钟之内占据了整个墙面,她惊呆了,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而白萝卜爷爷见此情景,急忙避到一侧,面朝向墙,腰弯成九十度,一脸诚惶诚恐地鞠躬。初一感觉到不妙,她向后一退,想躲到楼上去。有点晚,墙上很快出现了一幅画,画里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中间有一张金黄色的床,**躺着一个长头发的美人,她精致的面容令初一的嘴微微张开,只见她向上吊的眼似笑非笑,眼珠黑得仿若深潭见不到底,突起的颧骨显示着她的盛气凌人,线条分明的上唇比下唇厚,跟两片花瓣似的。初一观察得仔细感觉这画如同真的一般,因为画中人的眼睛似乎没有从她身上移过,这种感觉令她心生寒意,她的眼角斜睨到白萝卜爷爷仍然弓着腰,这么久了他都没抬起过。初一仿佛闻到了一股香味传入鼻中,是一种花的香味,什么花呢?她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她曾经在哪闻过这种味道,她有点恍惚了。一刹那间,她瞧见美女的嘴角向上微微勾起,初一将手按在胸膛,这里面的人是在笑吗?莫非这不是画?初一的头都快爆炸了,伴随着紧张和不安。她想逃跑脚却在地上纹丝不动,她的膝盖动了动,脚跟强力胶贴住似的。她的后背又出着汗,她太着急了。

“小女孩子,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是跑不掉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可是自投罗网。我的梦告诉我,只要叫出书中女孩的名字十五的那个人,就一定要抓起来。”初一战战兢兢地听着来自墙壁上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令人起鸡皮疙瘩,她的眼斗胆地移向说话的人身上,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却有着一副公鸭嗓子,真是难听死了。突然,她发现了花丝儿说话时脖子上有喉结,随着吐字的节奏而上下滑动。她记得,在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有喉结,她和妈妈还有十五颈部是光滑的。她在心里嘀咕着,然而她的神情似乎令花丝儿不悦,花丝儿懒洋洋地伸出手来。呆若木鸡的初一完全看呆了,那双跟莲藕一样光滑白嫩的手从墙里眼睁睁地伸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双手拉进了墙上的房间里。然后,她瞅到了白萝卜爷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式,只不过,他现在也到了墙上。“去吧。”初一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耳边便传来花丝儿恼怒的声音,她以为这是花丝儿在使唤手下,哪知一阵剧烈的狂风吹来,吹得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等她再睁开眼,自己已在另外的一个又矮又潮的屋子里,只有一个门没有窗户的小黑屋,她猜这也许就是牢房了。天花板上有一只微弱的油灯在闪着光亮,她扫了一眼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关了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她在对着门的墙角坐下,抱着双膝,视线落在门上面。这是一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铁门,门上没有任何洞眼,初一放弃了想从门那看看外面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