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美食节

初一加快了脚步，身边的野**她再没心情欣赏，她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肚子问题。等渐渐近了，她见到有两个人在推着一辆手推车在慢慢前行，大概推车的轮子太小，在石板路上不方便，香味愈发浓了，初一确定就是从手推车上散发出来的。是一位老太太跟一位女孩子在推车，老太太在后面，小女孩在车的一侧，初一对这小女孩子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她抑制不住兴奋叫道：“逗逗。”女孩子听到声音，回过了头，她同样带着喜出望外的表情，向初一扑过来，眼里仿若闪烁着泪花，有一口痰哽在喉咙里，她哑着嗓子道：“初一，我终于找到你了。”

初一同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猛觉喉咙发痒，继而爆发出猛烈的咳嗽，咳得她面红耳赤，她赶忙掏出水壶灌了一大口水，总算止住了咳嗽。她深喘一口气，大概是走夜路着凉了，她这几天总有点断断续续地轻咳，也没放在心上，哪知一下子变成这么那份剧烈。逗逗善解人意地帮初一拍后背，逗逗总是在令人意外的时刻出现，初一有很多话想对逗逗倾诉，却又不知从哪说起。她的鼻子又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一股香气，眼不自觉地向摊子游离，只见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铁桶，铁桶顶整齐码放着几个长形的烧饼和圆形的烧饼，初一咽了咽口水，从嘴里冒出一句话：“烧饼多少钱一个？”

“哦，你想吃就拿去吃，不要钱。”一旁一直注视着她们的老太太笑容可掬地回道。她用夹子夹起一个递到初一面前，初一实在不想客气，抓过来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这可是她吃过的最香的烧饼了，她几口就吃完了一个，眼睛又死死盯着其余的烧饼，又一个圆形的烧饼到了她手上，刚才那长形是咸的，圆形是甜的，初一边吃边翻着自己的包：“我有钱，我给钱。”老太太走过来制止了她的行为，她提出一个建议，如果初一感觉过意不去，可以帮她卖烧饼，就像逗逗一样。

见初一询问的眼睛射向自己，逗逗急忙解释：“我也是刚刚才碰见老奶奶的，她说只要我帮她卖烧饼，我就随便吃烧饼。”初一这才发现她嘴角还残留着一粒白芝麻，她会意地咧嘴笑了。她都忘了问逗逗又去哪里了。

“那你没去鸟语城吗？”初一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在鸟语城自始至终都没见过逗逗，这也许就是唯一的答案了，那么，逗逗是走的哪条路呢？

“你还说呢，我四处找你，不知道你和那个小黑孩去哪了，没办法我只有一个人往前走，哪想到，在这里还是和你碰头了，我的第三只眼睛起了很大的作用哟。”逗逗的言语中有点埋怨初一，初一吃着烧饼，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每次听到逗逗提她的第三只眼，初一都学会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不点破。

“没有，那里只有一条路，我根本没有看见你。我到了吉祥旅馆就没见到你，是真的，我本来以为你在我的后面，等进了旅馆，老板娘告诉我是一个人进来的，那么，你往哪里走了？”初一变得固执起来。

“那我也不知道，没瞧见你，我就一个人走，我根本就不晓得你进了吉祥旅馆，以为你绕过了旅馆走了，为了找你我还在树上过了一夜，没想到走到了这里，碰到了奶奶，奶奶让我帮下她，后来你就来了。”逗逗明显地不高兴起来，初一没有再同她争执下去，她想也许是自己记错了，当时应该还有一条路，就是逗逗走的这条路，那条路比她走的路要方便，因为最起码可以不经过鸟语城。

“好了，好了，你们俩人，刚见面就耍嘴皮，走吧，我一把老骨头推不动这铁炉，你们快来帮忙。”老太太为她们打圆场，初一这才明白铁桶原来是一个大火炉。逗逗和初一不再争论了，初一吃了东西后感觉浑身有了精神，再喝了一口水后，她爽爽地咽下唾沫，向逗逗讲述自己的经历，尽管逗逗并没有要求初一讲出来，她们边走边谈。初一从花丝儿被抓然后谈论到洞里的一本大书，然后到女王，当她提及连白萝卜不知怎么地也在女王那时，一直静静倾听的老太太插嘴道：“是那个白诺布大夫吗？”

初一奇道，她不由松开了把手，惊奇地反问：“您认识这个人？听花丝儿说他是大夫，不过我不喜欢这个人，太虚伪。”

老太太额前的几缕银丝因摇头而被绷紧的头发中散出来，她模棱两可地回答：“哪里，我只是听说过他而已，你们快点推车吧。”老太太空手走着，俩小女孩子并肩推着她的推车。末了，老太太又说道：“对了，我让你们向前推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呀，一会我们要倒退着走，要不然会罚钱，我一个孤老婆子，卖烧饼能赚多少钱。如果从出门就倒着走，还不知走到晚上能不能到集市。”老太太的声音像赌气一样，初一猜到她不喜欢倒着走。

“为什么要倒着走，这是什么意思，那多别扭，看不到前面的路，退着退着撞到人怎么办？”初一说完，又松开手，走到推车前面，试着脸对着推车，脚向前移的方式走了几步，实在太难受了，一会她就累得脖子都酸了。

“这是规定，因为如果一切能够倒退，人就能回到过去。这里的人愿意回到过去。”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初一注意到她嘴里的牙一颗都没掉。

“能回到过去，太好了，那我来对了，我也愿意回到过去，情愿永远在过去里。”初一的眼神飘忽起来，过去他们一家四口是多么温馨呀，如今，她又能同至爱的人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她雀跃不已。她又扭头问缄默不语的逗逗：“逗逗，你想回到过去吗？”

逗逗好像正在思索着问题，被初一的猛然发问怔了一怔，她意图掩饰自己的错愕：“不，我不想，不想回到过去，人都是向前看。”对于逗逗的立场，初一感觉不太舒服，这表明逗逗不跟她一样的，说不定她还不想进梦想城，她会不会又消失不见呢？不过，每一次逗逗都是安然无恙，即使不见也没有什么不好，不像十五至今音讯全无。那段冗长的石板路总算到了头，推车的小轮子常会陷进石板之间的草丛，卡在里面无法动弹，俩女孩总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轮子给扳出来，吃到肚子里的烧饼很快就被消化了。她们长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终于走出来了。事实上，最接近终点的那一段石板路最难熬，心情最煎熬，弄得轮子每走过一块石板，就卡一次到两石板间的缝隙里，越着急越出错。

展现在初一她们面前的是一条平坦的大马路，老太太只拍自己的脑袋，怪自己记忆力不好，嘴里连忙说着：“快，背转身，快点，趁着路上没人发现，咱们调换下姿势。”她自己马上身子一转帮忙拉推车，初一和逗逗反应也快，三个人将推车倒了个，一行三人举步维艰地走上了大路。这个姿势很难受，老太太安慰她们道：“其实，倒着走对老年人的腰有帮助，这样能治腰疼。”

初一吐了吐舌头，反驳道：“我妈妈说过，小孩子们没有腰的。”她看到了什么，立即闭上了嘴，她看到前面开过来一辆甲壳虫车，而车是倒着开的，她真的无语了。车屁股朝向她们，车开不快，就跟她们倒着走一样，想快也快不起来。接着，那辆车终于超过了她们，初一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姿势看着心里怪难受的。又一辆红色的敞篷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紧接着是一辆绿色的蜗牛车，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老太太的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她笑起来道：“今天的烧饼生意肯定好，来了这么多车。”

逗逗显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她背着老太太撇撇嘴，不识趣地说：“不见得吧，人多，不代表每个人都要吃烧饼哟，说不定还要吃吃别的，集市上有卖其它吃的吗？”逗逗的眼睃视了一下初一的包，初一明白过来，她的包里放着钱。

“有呀，各种各样吃的，今天还是美食节，有各种各样吃的，我来晚了，应该会有位置的，凭着你们两张灵巧的小嘴，我那一大砣面绝对会变成烧饼卖光的。”老太太的双手交握到胸前，似乎想要向苍天求保佑一般，逗逗狡黠地向初一眨了眨眼睛，初一装作没有看见，她从心里不愿逗逗同一位老年人较真，其实卖不卖得完跟她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老太太看样子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她希望自己的十五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也被许多陌生的好人关心着保护者，因此，她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逗逗再也不理初一了，她觉得初一似乎有点想和自己抬杠，不就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婆吗？三个人再也没有说话，初一不适应这种走路姿势，退着退着脑袋都退得疼起来，显然逗逗跟她一样的感觉，没了心思再说什么话，老太太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但她一直在祈祷着能将烧饼卖光，没空说话。当然，这是初一自己的想法。到了一个三岔口，车流全上了另一条道，老太太带着俩小女孩子走上了另一条道，初一听见后面有了动静，她正想转过头看个究竟，老太太说话了，她似乎也有一种总算到了的感觉，她说：“快到了，加油哟，一会饿了有烧饼吃，而且还可以买别的东西吃。”这番话令初一与逗逗精神一振，对于吃食，她不想拒绝，她们俩不由同时加快了脚步。希望城的路很平坦，下水道的铁盖也焊得严实，走了这么久，倒没有看到一个因看不见路而摔跤的。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汤圆摊，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飘着又大又糥的汤圆，一位头上扎着方巾的中年妇女手脚利索地用勺子舀出几个到一个小碗里，弯着腰端到旁边的小桌上，桌边一条板凳上正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和她年幼的儿子。初一咽了咽口水，她想喝一碗汤圆里的水，一定很甜，汤圆也一定香软，她好久没吃汤圆了。汤圆代表团团圆圆，正是这个寓意，她今天一定要吃一碗汤圆，和妹妹团圆。初一留神到，她们已不知不觉来到美食中间，形形色色的美味小吃食摊位一字形排在道的两边，每个摊位都用大红布蒙着，显得喜气洋洋，上面各自写着吃食的名字，初一看这边，逗逗看另一边，都看得眼花缭乱。

逗逗看到卖馄饨的摊位，那浮着紫菜虾米的汤汤水水已深深打动了她，她舔了舔嘴唇。俩女孩目不暇接地望着各自两边的吃食，初一瞧的这边有炸麻花、炸欢喜丸、臭豆腐、五花八门的糕点、五颜六色的糖果等等，还有粘糖人，甚至还有大大的棉花糖，初一感觉自己眼睛不够用了，即使这样，她也不想错过每一个好吃的。逗逗望的那条有鱿鱼卷、馒头包子煎包、烤羊肉串、甜汤银耳汤、各种肉汤面食、水果，琳琅满目大致数了下差不多有近五十家，她们俩都快忘了此行目的。老太太相中了逗逗瞧的那条最末端的摊位，她示意初一她们将车拉了过去，用早已准备好的红布蒙在长方形的木架子表面，又在架子的两个竹竿之间挂上红黄的横幅，上面醒目地描着烧饼二字。这一条明显比另一条要短许多，或许是因为人还没有完全到齐的原因。一切都准备停当后，眼见着人并不是很多，老太太便对初一与逗逗说：“趁着时间还早，你们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吧，对了，美食街吃东西不用钱的，你们拿几个烧饼去交换吧，要是摊主不要你的烧饼，你们得另外找点什么跟他们交换。”

“交换？”俩女孩子异口同声地发问道。

“是的，实在没有，如果摊主愿意，白吃也行，那要看你们的运气喽。”老太太面不改色地从炉子里摸出四个烧饼，一人两个，然后，她又从车里拿下一把椅子和一个帖板，帖板搁椅子上，又从车上拿出一盆面，先扯下一小团，在帖板上单手揉搓，约莫两分钟后，两手摊成圆饼状，娴熟地贴到了炉子内壁上，接着再去做另一个。等贴满整个炉壁，又变戏法抽出一把扇子来，使劲地在下面的炉口扇着。初一正着急又举步维艰地退到第一个摊位，她要去吃汤圆，那黑的桂花白的米酒在呼唤着她，令她身不由己地拒绝一切**向第一个摊位靠近。逗逗没有同初一在一起，初一瞧见她在对面的摊位那边，正站在麦芽糖摊位前着什么，她将手上的烧饼举向系着围裙的老头，应该是在问愿不愿意交换。初一还瞄到有两男人朝烧饼摊慢慢踱步过去，初一想烧饼的魅力可真不小，有的摊位前根本没人光临，此时这个时刻卖东西的人比买东西的人多。

总算到了第一个摊位，初一急得都出了汗，额头上一大滴汗珠顺着脸颊而下，她也懒得擦，极担心汤圆卖完了，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天色尚早，摊主不至于这么早收摊的，她又安慰着自己。待她在汤圆摊上站定，眼睛不由自主先向小桌上瞟，矮方桌边四个方向各放着一条长凳，每条长凳坐两个人，而今，桌边已坐了七个人，且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最先看到的妇人正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睡得香甜，她的儿子小脑袋伏在她的腿上都流下了长串的哈喇子，差一点点就能触及地面。初一有点不解，摊主和善地望着初一道：“小姑娘，你要吃汤圆吗，就只有一个座位了。”

“他们怎么都睡着了？”初一没有立即回答中年妇女的问话，而是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哦，你是初来乍到吧，你不知道这个汤圆名字叫过去丸吗，一年只有一次美食会，而我的汤圆也只卖八碗，来晚了就吃不到了。”中年妇女慈眉善目，没有一丝嫌弃，也可能是时间充足的缘故。

“他们能睡一整天吗？”初一又好奇地问，如果能回到过去，那是太妙了，她又可以见到家人了。这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竟然还能回到过去，她情愿待在过去不回来，睡一辈子。

“是的，天黑了，他们就会醒了，那样，我就可以收摊回家，每年如此，还有最后一碗，你要吗？今年人来得早，去年都没人来吃。”中年妇女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般。

“我手上只有烧饼，你愿意要我的烧饼吗？”初一伸出了手中的饼子。哪知，中年妇女摇摇头，表示不愿意。初一傻眼了，她可再没有别的东西交换了，除了这几个饼子。她试图向中年妇女多多夸赞下烧饼的美味，让她收下来同自己交换汤圆。

“小姑娘，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喜欢那个老太婆，更不会要她的东西，你还是走远点，不要耽搁我做生意。刚才眼瞅着你们三人过去，我还纳闷这老太婆怎么突然有了帮手。”中年妇女的脸色变了，她似乎不愿意提及老太太。

初一怎会放弃，她又追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换烧饼呢？”

中年妇女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喜欢她这个人，而且许多人都说她的烧饼好吃，但是，吃了会得失忆症，忘掉许多过去的事情。”

“没有，你看我吃了好几个，没有一点健忘的样子。”初一为老太太辩解着。

“不是立即见效，有的人是一天之后，有的人是几天之后，有的人是一月之后，有的甚至一年之后。许多痛苦的人喜欢吃她的忘记烧饼，但是，我不要，我不想忘记她的一点一滴的坏，就是这么简单，你拿不出别的东西，还是走开吧。”中年妇女显然不太想与初一纠结了。

初一有些气馁，带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可是，我很想吃你的汤圆回到过去，你既然不想要烧饼，那你看看我的衣服你要吗，这个包不能跟你换。”说着，她将小包甩到了屁股后面。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一遍初一，直看到初一浑身不自在，才悠悠开口道：“你的头发看起来不错，如果你的头发能让我剪掉，我就卖一碗汤圆给你。”

“那好吧。”初一爽快地答应了，头发剪掉了还可以再长，她对自己的头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而且她的头发又不是长到腰部，仅仅在肩膀下面，如果剪短，最多一年就能长回来，初一觉得这也很划算。“你为什么要我的头发呢？”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的头发又软又直，适合做假发，对不对？”中年妇女的话显然言不由衷，但初一不想说破，她不想耽搁吃汤圆的时间。中年妇女离开了摊位，她问了好几个人，才借着了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了初一一大把头发，随手塞进了自己围裙的兜里，连地上散落的几根发丝也没放过，弯腰从地上拾起，再仔细检查了一次，才放心地盛汤圆给初一。初一本来扎着马尾，现在马尾变得短短的，她坐在了最后的空位上，静等着面前出现汤圆。

“小心烫。”汤圆终于端上来了，伴随有中年妇女的声音。初一用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热气喷到了她的脸上，她没有立即就吃。坐在她旁边的一位是个壮汉，人趴在桌上的脸眉头紧锁，也许他在过去遇到了麻烦，初一心想着。“一碗里有八个汤圆，吃完了你会马上有睡意，你也不用但心你的人身安全，我会一直守在你们身边，直到都醒来。”中年妇女的声音飘了过来，初一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摊位边坐着。事实上，矮方桌就在摊位的后面，隔得并不远。初一的眼睛盯在汤圆上久久不能移开，随后，她也顾不上烫，一口气吃掉了八个汤圆，连里面的水都一饮而干。很快，她感觉到眼皮的沉重，倦意袭上身，在快要睡着的最后一刻，她将自己的小包压到了脑袋下面，她进入了梦乡，同桌上其他几个人一样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