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光的开篇(一)

八年,最好的青春,只凝结成一本书。

所有芳华,无数岁月,只有勇气和信念,在最惊惶无助的时候,照亮人生的每一个岔道。

那个盛夏,彷如蝉躁一样的青春,我们都败给了生活。但梦想,在寂寞中悄悄发芽……

在不足三十平米出租屋里,一张简陋的1.2米宽铁床旁边是一张铺在地上的泡沫床垫的床铺,西面的墙是两扇半个人高的铝合金窗户用透明胶带贴满报纸,防止阳光和目光的直射,窗户下堆放着六七个胀鼓鼓的帆布行李袋。

古嘉星坐在铁**,肉酸躺在地上的床铺都拿着各自的手机在看小说。肉酸拿着的,是他在游乐场兼职,出卖了三个月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劳动力换来的智能机诺基亚N78,古嘉星还是拿着那部连他自己都忘了怎么得来的诺基亚7369(也许是亲戚给的,但肯定不是买的,古嘉星还没买过手机)。最近两人都在拿着手机追“金庸”。古嘉星看的是《鹿鼎记》,这部号称是金庸的收笔之作,正处于工作淤塞期的古嘉星,难得从韦小宝左右逢源,每每死里逃生的情节中获得生活的一点慰藉。酸哥之前在读《盗墓笔记》,在古嘉星的感染下,也读起了金庸,现在看的是《射雕英雄传》这部元老级作品。

酸哥看得正酣,忽似偶有所得,神秘兮兮的问古嘉星:“渣星,你可知道,金庸每每写到有人中掌受伤即将要吐血,他是怎描写的吗?”

古嘉星不假思索:“喉头一甜!!!”

酸哥的嘴立即成“O”形状,这么随机的一个问题古嘉星也能答对,顿时对古嘉星的“金庸学”膜拜。

“一字不差耶!!”酸哥惊奇地说道。

古嘉星说道:“我虽然最近在读《鹿鼎记》,但我的头脑一刻没落下金老的其它作品,最近我有了一个重大的新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说来听听?”

“我质疑,张翠山乃张三丰之子!”

肉酸的眉毛耸动了两下,对这石破天惊的推论产生了巨大兴趣:“怎么说?”

古嘉星道:“且不说武当七侠之中,张三丰多次公开说最偏爱张翠山,但看他对张无忌那段情深款款的爷孙情便可猜到一二。”

“愿闻其详!”

“记得在《倚天屠龙记》里开始的时候,郭襄女侠身穿淡黄衣衫,骑着一头青驴,在河南少室山山道之上,低低念诵‘春游浩**,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心中默想:也只有龙姊姊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他。这是被杨过情挑以后又不当回事地抛弃,杨过重见旧情人小龙女后,回古墓生小孩去了。郭襄春情骀**,无可宣泄不禁吟哦出来的**诗艳曲,”

“情场失意的郭襄路上巧遇张三丰师徒二人,那时张三丰还叫张君宝,不想人小鬼大,一下子就中意了大美女的郭襄(当然金老描写的是最初的萌动),郭襄正处于失意之间,心猿意马,心如鹿撞的郭襄女侠,内分泌紊乱,想那张君宝也并非傻子,乘郭襄空虚,假借研究请教武功之说,与郭襄女侠可能不止共赴嵩山、武当山、峨眉山,还可能共赴了什么其它山,那一日在山间闲游,仰望浮云,俯视流水,张君宝肯定就是再遇到郭襄了,若非受郭襄应允了指点,然后二人在洞中七日七夜,若非柔情似水,岂能豁然贯通,领会得了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然后……当然就出现了张翠山,金老意图,岂不已经昭然若揭了?”

两人一边说这些歪论一边笑得合不拢嘴,肉酸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么发散的思维才会令古嘉星学校的征文比赛奖项没少拿过,大二时还获得了广东省大学生文化节征文的优胜奖。酸哥因此啧啧惊叹,掐指一算,酸哥如此说道:“渣星哥,我算了一下,你可是全广东写作水平前五十强哦!”

“怎样算得?”古嘉星狐疑。

“你想想看,你获得优胜奖,顶多排全省大学生的25名,想广东那些老不死作家多半是沽名钓誉之辈,能写个小学作文就呱呱叫,扮深沉装高深了,其实屁都不会,要是写这个征文,相信没一个上名的,那些写作耆宿又倚老卖老,其实全部都开始脑筋不麻利了,姑且再算有剩下的25名精神明朗的,你也在五十强之列。”

古嘉星想不到肉酸的歪论比他还多,两人就这样插科打诨,边说边笑,倒是为清苦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趣味。肉酸与古嘉星两人是同为这个广东化工制药职业学院06级药学5班的大专生,到07年倒是改名成今天的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二人两年前同班至今,第一年两人同住在一间三房一室的公寓里,单论住的地方是挺大的,但那得撇开人不算,因为古嘉星和酸哥只是占这所房子的六分之一,不是各占六分之一,而是合计占六分之一,除他们俩之外,还有十名英雄好汉共居。三房里,两大房各住四人。有一小房面向大马路的住了两人,二十四小时享受汽车噪音九重奏。这两人倒是乐在其中,此乐当然非鱼之乐了,至于有其它什么乐子古嘉星就不得而知,毕竟这种春哥时代,个性的解放是彻底和全身心的。

古嘉星极少进入这小房,小房里住的舍友是大条和阿威。大条有一句口头禅,古嘉星一直搞不懂是不是潮汕人的特有用语:“屌毛”。总之古嘉星来广州读大专之前,从没听过这么有激**人心的高端词句,后来倒是像瘟疫一样感染得全宿舍都喜欢上用这个词,吃饭时,大家会问:“去不去啊,屌毛?”,催促时会说:“快点啊,屌毛!”老友之间会互称“屌毛”,仇人之间会臭骂“屌毛!”就像几年后“屌丝”风靡了中国一样,古嘉星想两个是同义词,东莞道滘就把理发说成“剪毛”,发丝发丝,丝就是毛,毛就是丝,所以具有大同小异的魔力,应当都是起源潮汕一带,然后再在中国发扬光大的。

说起大条,他是“过气”的班长,大一初入学时,因身材峭拔而纤瘦,一条廊腰缦回,堪称楚腰纤细掌中轻,风姿相当绰约,样貌也确然神俊得很,由此获得了班中大半壁江山的女同学青睐,当选班长。其实无它,人类毕竟是崇拜力量的,当大家都还不了解彼此的人品、智商、身家、学识的时候,最先判断一个人的优劣,当然是对最原始的力量崇拜,也就是身体条件,希腊神话哪个男半神不是赤膊显摆肌肉,希腊神话该亚、瑞亚、西亚、德墨忒耳、雅典娜、阿耳忒弥斯……哪个女神不是身体条件过硬外貌协会的超级大美女?女神之所以称为女神,这就是原始的崇拜!

后来大条也因此青云有路直接跑去干了学生会副主席。由于执政方针与古嘉星之辈政见龃龉不合,加之大条闪电式搭上班中女孩青姑,沉沦于欲海之中不能自拔,自然脱离群众少有和舍友同行上学放学、吃饭,所以一开学就和大条熟稔的古嘉星也与大条疏远了不少。

至于阿威,为人倒是义气,他来自韶关乐昌,一个在广东而言比较神迹的地方,皆因据闻年年下雪。广东飘雪固然在外人听来是新词,但韶关不然。据闻阿威家里寒冬时期常靠干辣椒御寒。只是不知是家乡还是“房间”地处偏远,还是人与人之间意气相不相投早有定数,就古嘉星后来与威哥在再次分编宿舍后同为上下床,一年下来相处虽融洽,亲昵之情都只是不咸不淡。古嘉星曾看到过阿威写在本子上的人生理想:找份平凡的工作,娶个平凡女人,做个平凡人,过完平凡的一生。

二十一岁的古嘉星对这种人生信条当即嗤之以鼻,一脸看不起之情。古嘉星胸怀大志,胸臆之间的豪情气概吞吐山河日月,矢志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过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生。认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应当立大志做大事,就是不求千古流芳,也要遗臭万年,岂可平庸过一生?但后来古嘉星发现阿威是对的,阿威过得平凡而快乐,古嘉星求一安稳而不可得,这是后话了。

在校时,古嘉星和酸哥分居两间大房,古嘉星身材高大,只比大条矮一些,属宿舍十二个人中第二高。但身形匀称,不似大条过度瘦弱,加之样貌俊逸,综合条件绝不在大条之下,可就是太困窘,说白了就是穷,刚入学第一学年连学费都没有凑齐。

酸哥倒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06年那回,酸哥出生于88年初,才18岁,古嘉星因为留过级,是86年生人,已经年届20,其它舍友大多是87年,所以酸哥老实算是个小弟,不仅个子矮小(身高只有一米六一),而且思想也相较古嘉星幼稚许多。

酸哥经常跑到古嘉星所在的房间,一坐便是一整天。那时古嘉星总是坐在上铺看书,偶尔搭一句“下界”的聚会,而酸哥就是聚会的最热血拥趸,每次聚会均出现在最不起眼的一角,但每次从不缺席。虽然肉酸很少发表意见,大多时候只是用他嚼不烂的揭阳普通话或白话唯唯诺诺附和上一两句。平时就是大家没说话,酸哥依然来那里发呆好一会儿。

06年那时电脑虽然进入了中国的千家万户,但怎么说也总算是个小奢侈品,初来乍到的大学生未脱高中生的习气,并不知道大学就是用来泡妞玩电玩的,所以都没立刻带电脑过来耍乐耍乐。一间十二人的宿舍,在没有电脑的日子反而是最融洽和快乐的。大家闲暇下来除了下棋打扑克外,最大的消遣就是聊天,而这类活动是最能增进感情促进和谐的。这使古嘉星感到自在,因为古嘉星家里并没有电脑,一个学费都没缴齐的人,家里更不会有给他买电脑的闲钱。大家暂时不带电脑反而让古嘉星没输在起跑线上,勉强可以把困窘掩盖过去。

古嘉星不是出身于贫苦农民,却是老老实实的城市贫民,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在来大学之前,他不知道别人对待电脑已经和他眼中的电视一样,是生活的必需品,别人已经无法想象没电脑的生活是怎么过的了,而古嘉星却从没想过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野人”。

在经历了一场快乐的军训日子以后,忧伤的军歌“军中绿花”在室友少琼的cctv手机(这是什么手机?)扬声器里弥漫出来,军训的回忆温馨又难忘,脱下军装,在享受了一个月不须劳作的大学生活以后,古嘉星手头上的“巨资”开始花得所剩无几,古嘉星没想到泱泱一千多元巨款,会在一个月内不翼而飞,古嘉星心目中的一顿饭,应该是两元,没想到在学校饭堂只多打一个“肉”就要接近四五元。高四那年寒假某夜古嘉星会故友帮波,夜雨挡了归程,古嘉星与故友帮波同躲一个屋檐下,于是问这个放寒假归来的曾经的高三同学。

“可知到穗读大学一天使用几何?”

帮波翘首闭目,慢慢说道:“怕要十二三元一天。”

古嘉星望而慨叹,前方一片晦暗。

古嘉星继续追问:“敢问能否减些?烦请指点一二。”

帮波突然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对古嘉星说:“蠢驴,那是最低消!”

古嘉星忧思倾听夜雨,望尽潇湘天涯路,心境一片濡湿。

那个吃住在家的年代,古嘉星每天使用不过两元,出外求学,古嘉星每天开销的数据仅预计在五元左右,难免失落。

现在的古嘉星开始为生计着急,他不想问家里拿钱,并不是他认为自己长大了,而是深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他的老爸充满了烂漫的艺术家气质,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依然不改其志(其实也没什么志,应该只是热爱),过着悠哉游的研读中国文学经典、历史、哲学、政治的读书生活。他从没想过成为个什么家,本来是个货车司机,后来脑袋瓜子不知怎么积了水,手术后,车卖了,进了他妹妹的一家汽车销售卖场任职。

古嘉星的老爸这辈子从没到别的公司上过班,一把臭脾气常常让人误会他才是老板,她妹妹固然也受不住他,虽是哥哥,但在公司,毕竟他妹妹才是老总,他只是个臭打工的,尤其是妹妹的丈夫,忍得他三分,岂忍得了他第四分?在那个生意红火的年景,看在是亲大哥的份上,就是养个闲人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几年过后,卖场的生意下去了,濒临倒闭,古嘉星的爸爸第一个被辞退。多年的养尊处优后,四十出头的汉子,消褪了年轻时的吃苦劲头,只想当领导,鄙视侧目商人,小摊小贩无耻,政客教师没条件当,大商大贾没他的份,眨眼十年过去,足足在家吃喝拉睡十年,每天莫名光火,骂政府骂社会骂老婆,嘲笑摊贩无能,商人无义,明星歌星糜烂,自命清高,安贫乐道,真个做到了一箪食一瓢饮也不改其乐。

如果只是独自一个人,哪怕去路边捡吃垃圾也是能够活下去的,而且并不会有任何人谴责你的生活方式,完全可以自娱自乐。但是没一个人是完全独立的。孟子里有个故事,叫《齐人有一妻一妾》,里面说的是齐国有一个人,家里有一妻一妾。那丈夫每次出门,必定是吃得饱饱地,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妻子问他一道吃喝的都是些什么人,据他说来全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他妻子告诉他的妾说:“丈夫出门,总是酒醉肉饱地回来;问他和些什么人一道吃喝,据他说来全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但我们却从来没见到什么有钱有势的人物到家里面来过,我打算悄悄地看看他到底去些什么地方。”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便尾随在丈夫的后面,走遍全城,没有看到一个人站下来和她丈夫说过话。最后他走到了东郊的墓地,向祭扫坟墓的人要些剩余的祭品吃;不够,又东张西望地到别处去乞讨,这就是他酒醉肉饱的办法。

他的妻子回到家里,告诉他的妾说:“丈夫,是我们仰望并终身依靠的人,现在他竟然是这样的!”二人在庭院中咒骂着,哭泣着,而丈夫还不知道,得意洋洋地从外面回来,在他的两个女人面前摆威风。

里面的一妻一妾为什么哭泣,因为他丈夫是他们的依靠,但竟然是这样一个猥琐下贱的人,还怎么生活得下去啊?古嘉星的妈妈是万千中国最普普通通的妇女,她成了现实版的一妻一妾,她为这个故事写了续篇。

对丈夫的无能,廉价的自尊自大,她忍过去了,十年从没当面指责过丈夫半句,她也没什么生活的技能,她四处问人借钱度日,最终终于无法生活了,在一个亲戚的介绍下,她做起了一个家庭保姆。一户工作忙碌的人家,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送来到古嘉星家里,让古嘉星的妈妈帮忙抚养,酬劳是每月六百元,总算有了一些微薄的收入。古父槌床便大怒,破口大骂,而且几乎是每天大骂,说古母竟为此等低三下四的工作!古母没有说什么,用心把孩子抚养,获取那几百元的酬劳。古嘉星一家人一天的饭钱,古母一毛当两毛用,从没用超过十元一天,而且都有荤有素。几年后古嘉星出社会工作自己过日子,虽然物价随房价坐了火箭,飙升了十倍不止,人们都成为了手中毛爷爷票子的孙子,但古嘉星看着超市里过往古母经常买回熬汤的猪头骨现在也才一块多钱一斤,古嘉星在不同的城市里不禁流下了滚烫的热泪,知道当年的日子过得竟然是这么艰难。

“好景”不长,第一年古嘉星姐姐要去读大学了,学费确实是可以贷款或缓交,但生活费不能缓交!古嘉星的妈妈再次四处筹借,为古嘉星的姐姐拿到了一半学费(古母一直以为大学像中小学一样是按学期收费的),但一直腾不出生活费给姐姐,古嘉星的姐姐在外读书,可想而知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第二年古嘉星也要去读大学了,古嘉星的妈妈依然是只借到一半学费和一千元左右的生活费给古嘉星。

古嘉星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来到了大学校园,严格来说也许这根本不算一所大学,因为古嘉星只考上了大专,但古母要古嘉星有出路有出息。

也许没有同学知道古嘉星这么困窘,也许只是别人不说,因为古母一直没让古嘉星做过任何家务事,只让古嘉星专心学习,古嘉星家里虽穷,古嘉星却是十指未沾阳春水,又因为是小城市的人,所以没下过地,没接受过阳光和泥土的无情侵蚀,皮肤白皙,高大俊朗,而且因为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是学校每年大型元旦晚会的主持人,这个光鲜的外表骗倒了一部分人。

九月中入学,在国庆假期,即是军训完的第一个长假,古嘉星就已经开始了做第一份兼职——替一个房地产商派发传单,发传单可谓大学兼职的入门职业了,几乎是每个做兼职的学生首份工作。这是古嘉星的姐姐通过朋友给古嘉星介绍的工作,国庆节的广州,十月的烈日,当空高挂,丝毫不减盛夏。古嘉星从房地产公司和几个同行的兼职来到天河区的广场,一帮人热血沸腾,在广场上向过往的行人派单,古嘉星非常积极,他第一次向一个行人派出一份传单时,丝毫没有怯弱,却给行人视若无睹的冷酷震了一下,古嘉星递出传单,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翘着嘴角,恶毒地用沾着粉的第三条眼角皱纹瞪了古嘉星一眼,古嘉星的内心被这个丑陋的神态深深震慑了一下,像被狠狠地捏了一把,都快淤青了。

从前在高中时,高高在上的舞台,穿着一身华丽的礼服,对着数千学生的眼睛,在镭射灯的映照下,光彩照人的主持人身份,原来一切都是虚幻,学校本来就是虚幻,在学校多么光彩,多么成功,那都只是一个人生的模拟舞台,古嘉星收回了传单,很久才送出第二张。在这个社会,他是最底层最低贱的人,只是,他还有青春。万恶的金钱社会,如果青春是可以典卖给别人使用的话,肯定会有很多穷苦人一夜暴富,但也一下子从十八岁直接蹿到八十岁。

中午休息的时候,古嘉星去到了一间稍微还像点样的快餐店,点了一份最便宜的饭菜一下子用掉了古嘉星十五元,古嘉星身上今天只带了五十元出来,这五十元古嘉星本来打算在校撑一个星期的,古嘉星吃着泡沫饭盒里的三根半死不活的青菜和那块走形式主义和谈灵魂的肉饼,心里渗着一丝丝苦涩。这种苦涩是古嘉星一点点被撕去幼稚的表皮,那种辣辣的痛。

吃完饭,大家开始继续工作。忽然一阵大风刮来,把支撑那幅临时宣传海报刮到了。古嘉星非常主动地想把海报重新支起,即使这样做,毫无经济价值。由于对此类海报支架的不熟悉,古嘉星刚推高海报的金属边框,支架还没固定好金属条,古嘉星才放手,支架弹簧猛然一缩,整幅海报掉了下来,金属条的尖角从古嘉星的脸颊划过,古嘉星脸上有一种撕裂的感觉,旁边的同事惊呼起来:“血啊!”

古嘉星用手轻轻一摸,手指上沾了不少血,强自镇定说道:“谁有镜子?”

旁边的女同事送来了化妆镜,古嘉星慢慢把镜子移过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偌大的一条血痕,从眉心直到鼻角,在渗着血珠。

“对不起……我……我受伤了……我先走……老板过来就说我……请假了。”古嘉星有点不知所措地对身边的同事说。也没等旁边的人答应便跑到了最近的回校的天河公交站坐39车。

古嘉星掏着身上的零钱,发觉自己最零的只有一张五元钱,不知是忙乱失了方寸还是吝啬那几块钱,古嘉星捂着受伤的脸部,几乎是哭腔地向一个过路的女孩说:“对不起,可不可以帮我找零五块钱啊?”

那个过路的女孩一声不哼地闪避开了,在对任何事充满戒心的大城市,冷漠是人们最普遍的处事方法,每一个人都很忙,凡是没经济价值的事都不愿做,每一个人都很担心受骗上当,每一个人都对所有陌生人怀着最大的戒心,就算没有戒心,也都没有空闲去帮助芸芸世间,每天这么多在城市受难的人。古嘉星的内心再一次受创,他看着过路的人,这个茫然的城市,第一次有种漂泊无依的感觉,而且心灰意冷。

古嘉星这时才看到附近有家东北小店卖馅饼,古嘉星要了一个两块钱的馅饼,上了39路车。这一路回程他捏着馅饼,心潮澎湃,虽没胃口吃下,但始终舍不得扔。他并不是要回学校,而是去回校路上经过的武警医院,这个他还不熟悉的城市,他只记得那里还有一家医院。

去到医院,古嘉星直往急诊室奔,正好见到一名男医生:“医生、医生,我的脸被划伤了,要怎么处理啊?”

这个医生并没停住手中的笔,瞟了一眼顾家星,目光就又回到了桌面上:“打破伤风针吧!”显然他并没觉得古嘉星的伤口有多急。

“那……那得要多少钱啊?”古嘉星想起口袋的羞涩。

“三十多块吧。”医生不耐烦的说。

“我只有三十五块够不?”古嘉星说道。

医生不置可否,古嘉星的手机响起了,一看来电是姐姐嘉瑜。

“喂。”古嘉星不想姐姐担心所以极力表现出平静。

“你的同事打电话给我说你的脸划伤了,情况怎样?你在哪?”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和紧迫。

古嘉星没想到自己的事才刚发生,远在番禺的姐姐就知道了。

“在武警医院,没什么事。”古嘉星说。

“你等下,我马上到。”

似乎只是一会儿,嘉瑜便来到医院,找到了古嘉星,古嘉星看到姐姐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印有某楼盘的工衣,显然她也是丢下了兼职来看自己的,而且半年没见的嘉瑜瘦多了,可是变得更成熟了。

“看医生了没?”嘉瑜说。

“还没,我不想打破伤风。”古嘉星摸着囊中的三十五块钱。

“不打怎么行,来,我带你去找医生。”

嘉瑜带古嘉星找到了医生,叫医生马上给古嘉星打针,医生开了单子,让护士先替古嘉星洗伤口,然后再打针,嘉瑜让古嘉星跟护士走,她拿着单子到柜台付钱拿药,古嘉星瞟了一眼单子,包括清洗伤口和打针合共五十多元,难怪刚才医生不愿意回答他了,古嘉星也庆幸姐姐的到来,第一次离乡别井,幸好有着一个切肉不离皮的姐姐,钱没赚到,就麻烦了姐姐,古嘉星心里很过意不去。其实古嘉星比姐姐幸运多了,姐姐第一年出来的时候家里才给了她五百块钱,之后家里就再拿不出钱寄给她,古嘉星不知道姐姐一个女孩子这一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不过应该过得很微贱。后来古嘉星从一个熟悉的朋友口中听到姐姐的事:嘉瑜总是在一些朋友面前哭!再后来他也听到了姐姐亲口对他透漏了一些,按照嘉瑜的说法是“那时连妓女都想过去做”,几年后嘉瑜直到结婚体重也没超过八十五斤,一点六二米的身高,体重最轻时只有七十二斤,而且还患上了中度抑郁症。

古嘉星非常紧张地向医生询问过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医生已经告诉他只要处理得好不会留疤,古嘉星这才放下心来。古嘉星虽是男生,但一直爱美,他本来经常登台的“公众人物”,现在困窘的他,不能连这个都没有,不能让别人给他起外号“刀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