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你的每一个清晨2

严胜江无力地挥了挥手:“你都以命相逼了……罢了,你走吧。

“去她身边吧。”

去她身边。

来她身边。

严楼睁开了眼。昨晚入睡前没有拉窗帘,此刻日光倾斜,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微尘,安静地飞舞。

陌生的环境,可他昨天睡得很好。

严楼舒适地再次闭上了眼睛,正打算睡个传说中的“回笼觉”,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声。

郁吟一夜未归,再加上卢婉的添油加醋,郁家不出意外地炸了。

除了一大早必须去寓鸣集团上班的郁兆,郁致一和赵重来势汹汹。

严楼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郁致一像吃了两吨炸药,声音很大:“人呢?严楼他人呢?昨天晚上他睡在哪儿?你睡在哪儿?”

赵重也一脸凝重,视线在郁吟完好的衣服上打量片刻,看不出端倪。

郁吟听见动静回头,逆光中,高高大大的男人穿着简约宽大的家居服,脑袋上两撮头发桀骜不驯地竖着,往日西装革履的高岭之花,此刻显得有点呆。

昨天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回答:“好。”

所以,他们现在……还没等郁吟捋出来一个头绪,严楼已经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十指交握。

“早。”

他声音微哑,听得她耳朵发红。

“你放开我姐!”

郁致一冲上来就抡起拳头冲严楼打去,被郁吟眼疾手快地截了下来,她拧着郁致一的耳朵,转身就将人带走教育去了。

等关门声传来,赵重沉着脸问:“你是真的爱她吗?”

“怎么,你也想像郁致一那小子一样,打我一拳?”

“有些事,郁致一可以做,但是我不可以。”

这话说得有些怪,但赵重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严楼。”赵重伸手比量了一下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严楼,“我会盯着你的。”

严楼嗤笑:“我一个病人,有什么威胁性吗?”

“示敌以弱,这一招郁家的儿子们,很早都学会了。”

严楼轻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好用不是吗?所以她才会被你们一个个牵扯住全部心神。说起来,越旁观你们的相处,我就越能确定,她眼中的光,我想据为己有。”

“郁家的确牵绊住了郁吟的脚步,但是同时,它也给予了郁吟它能给出的一切——财富、教养、亲情,这里面有你没有办法夺走的感情。”

“所以我才希望能被你们所接受。”

“你的伤应该没有大碍吧。”赵重冷笑,“不是想被接受吗?明天,来我家吃饭。”

这是战书,也是邀请函。

严楼本以为是一对一的友好谈判,但是第二天,在郁家看到郁家四位男丁齐聚,他也不意外。

从大到小依次排开,场面竟还略带诙谐。

郁吟还不大适应已经结束了的单身生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总不自觉寻找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她略带担忧地询问:“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想来我家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真不懂你着什么急。”

严楼笑了笑,视线和对面的赵重撞上,两个男人的目光里,尽是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郁致一指着一地礼物其中的一件问。

总不能空手上门,但时间紧凑,严楼只能笼统说了个大概,让万能助理小赵买了礼物。

严楼分辨了一下:“这是樱花味的巧克力,据说是春季限定。”

郁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樱花本没有味道,盐渍之后,会产生一种香豆素,这就是所谓的樱花风味。”

郁致一冷笑一声:“樱花本来无味,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味道,啧,盲从的人怎么这么多。”

郁咏歌倒是给面子,尝了一口,在严楼的注视下,板着小脸说:“咸了……但也还行。”

赵重没跟他们胡闹,问出了关键问题:“严帅,你不会再管了吧?”

严楼偏头看了一眼郁吟,眼中浮现出一丝真切的内疚。

赵重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装的——人人只道严氏集团总裁高冷,却不知道他演技了得。

严楼说:“嗯,他本来就应该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法律会给他一个结果。”

一切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郁吟不知道严楼和严胜江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严楼做了什么。

中午,郁吟准备亲自下厨,她厨艺一般,但做顿饭还是绰绰有余。

严楼跟着她进来,顺手拉上了厨房的门。

她一边摆弄着烤箱,一边问他:“你进来做什么?出去聊天吧。”

严楼也不说除了郁咏歌以外,郁家那几位男性往他脸上飞的眼刀,只反身靠在桌台上:“我想陪你。”

他看着郁吟在他眼前来回走,身影忙碌,一会儿洗个菜叶,一会儿打个鸡蛋。

郁吟再次经过严楼面前时,他伸手一捞,将人截住,反身按在了桌台上。

郁吟吓了一跳:“啊。”

外面,正在看电视的郁致一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探头朝厨房望过去,可是视线被冰箱遮挡住,他什么也看不见。

厨房里,男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撑在桌台上,俯下身子,闭着双眼,轻吻浅啄,辗转流连。

郁吟攥着他前胸衬衫的手,缓缓放松,冷不防——

“姐,家里还有可乐吗?”郁致一的声音伴着拖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郁吟瞬间推开严楼,躲到了他身后:“我弟弟在外面,我们不能被发现!”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严楼拉住她的手,“我和郁致一同时落水,你选弟弟还是我?”

“弟弟。”

他笑了,干脆将人扳过来,伸手攥住她的腰,威胁地低头:“再给你一次机会,弟弟还是我?”

郁吟轻敲了一下严楼的胸口,白眼翻得漫不经心:“以后也是你弟弟。”

也对,再占据她的心神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弟弟?

严楼想着,俯下身子又亲了一口。

“我真想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

郁吟压低了声音,目光晶亮:“那就时时刻刻。”

正好这时,门被拉开,郁致一看着厨房里隔着半米远站着的两个人,目光如炬。半晌,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冲严楼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去了。

自从严家不再成为严帅的保护伞后,严帅过往做的那些蠢事儿,接二连三被翻出来,数罪并罚,极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既然苦肉计行得通,严楼思忖着,在这个关头,还是得稳住严胜江,以免严胜江又心软站到严帅那边去,于是成天一副伤感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身躯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可没想到适得其反。

某天,严胜江掏出一张照片,笑眯眯地说:“严楼,这是白染。

“我资助她长大,培养她,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往上数一百年,严氏和白氏就是湖州城两大姓氏。你看看这姑娘,哪怕是个花瓶,她也是个名贵花瓶,不比郁吟差。听爷爷一句劝,如果那女人太难追,咱们就换一个。”

严胜江隔三岔五就开始老生常谈。

严楼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头大”是什么滋味,前有郁氏男人拦路,后又有自家爷爷扯后腿。

他太难了。

他只能一颔首飞快地逃离:“爷爷,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严胜江看着严楼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气得直敲拐杖:“你这么勤奋工作有什么用!严氏就算发展得再大有什么用!你没有老婆,没有孩子,百年之后呢,都捐出去给国家做贡献是吗?”

严胜江看着手里的照片,手抚胸口,狠狠地跺了跺脚。

严楼不上心,只能靠他这个做爷爷的替他上心了!

过了几日,郁吟一到严氏集团,小赵就迎了上来,带着她畅通无阻地上了楼。

小赵指着休息区一个安静坐着的女孩儿,撇撇嘴,压低了声音:“您看见那个女孩儿了吗?是严老介绍给我们老板的,说是叫白染。她最近成天变着法地接近我们老板,但是我们老板从来都没有搭理过她哦。”

“白染……”

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郁吟一伸手就将小赵扒拉到一边去了。

她走向那个女孩儿,在后者警惕的注视中,放柔了声音:“你叫白染?”

女孩儿紧张地站起身,后退了一小步:“对,你、你要干什么?”

“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郁吟忽然伸手一拉,将女孩儿带入怀中,紧紧地拥抱她:“白染,很高兴见到你。”

白染手足无措,可是这个女人的怀抱太温暖,半晌后,她缓缓伸手,回抱住郁吟。

——“小吟,我还有个妹妹。”

——“她叫白染,这个名字很好听吧。”

——“我妹妹特别可爱,比你们家那些臭小子强多了,有妹妹之后你才能知道,妹妹都是绝世小甜心!”

郁吟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心中微**——白暮,我终于见到你妹妹了,她很可爱。

严楼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幅画面。

他立刻黑了脸:“放开她!”

说着,男人焦躁地上前,分开了两个女人。他幽暗的视线看向白染,蕴藏着薄怒。白染忍不住低了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郁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道:“我没对她做什么,你不用担心。”

可是严楼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他直接拉了郁吟就走开两步,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郁吟觉得怪尴尬的,瞪了一眼严楼,瞪得后者摸不着头脑。

郁吟本来是接严楼下班的——因为这个男人曾说过,想要时时刻刻同她在一起。蜜恋期,郁吟也舍不得分开,早晨刚见面,晚上又来了。

弄清了原委,严楼也十分惊奇:“我竟然不知道,爷爷资助的是白暮的妹妹。”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白染就在后面乖乖地站着,见郁吟回头看她,她还眨眨眼睛,眨得郁吟心都化了。

严楼拉着郁吟的手缩紧:“怎么,弟弟不够,还想要个妹妹?”

郁吟嘴角弯起,眼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严楼:“要不然呢,不要妹妹,要个情敌?”

这一眼横得严楼心一颤。

趁着男人愣神,郁吟扭头道:“白染,一起去我们家吃饭吧。”

直到进了郁家,白染还处于蒙圈的状态。她对郁吟和严楼的关系有所耳闻,她也不愿意掺和进来,可是严爷爷缠了她许久,一把年纪的老人就差在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她想,那她就当上班好了,做做样子。

可为什么郁小姐对她这么热情?

难道严爷爷让她来,就是为了认识郁小姐吗?

白染单纯的脑袋瓜不支持她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

赵重在家里,路过时扫了她一眼,又退回来再次扫了她一眼。想到束之高阁的资料,他眼睛睁大,难得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是白暮的妹妹?”

“你认识我姐姐?”

赵重摇头,他不认识,只是在资料里读完了这个女孩儿可敬又可悲的一生。

见白染有些失落的模样,赵重紧紧皱眉。

“你……喝茶吗?”

“喝吧?”

“我去给你倒。”

白染想了想,跟在了赵重身后:“我来帮忙吧。”

男人高大沉稳,女孩儿乖巧甜美,背影竟然意外的和谐。

晚饭后,郁吟拉着白染不放,非要陪她谈心。赵重陪着严楼去小花园放风,进行男人之间的休闲活动。

深秋,夜风沁着凉,但并不冻人。

赵重抽出烟盒递给严楼,后者摆摆手拒绝了。

“你上次说,有些事,郁致一可以做,但是你不可以,这句话让我很在意。”

就好像有关郁吟的一件大事,他不知情,这令他有些许的不安。严楼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很有掌控欲的人。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火苗攒动,在赵重的脸上映出一片昏黄光影。

赵重吐了一口气。

“我也不是郁家的孩子,但我和郁吟不同,我是因为她才被收养,甚至对外宣称和郁致一是双胞胎的。”

赵重并没有隐瞒,他觉得既然早晚是一家人,这种事情也无需隐瞒。

他简明扼要地讲完了有关他的故事。

郁吟的亲生父母当年因为郁吟是个女孩儿,就将她遗弃在福利院门口。可是很快就后悔了,母亲太过想念孩子,于是又回去找,可是回去找的时候,郁吟已经被郁从众、孙婉领养走了。这对夫妇不敢声张,出于私心,他们又从福利院收养了赵重。

可赵重并没有由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没过半年,他的养母怀孕了。他们是走正规途径领养的赵重,不敢再随意丢弃,他们后悔、厌恶,于是那段日子,赵重过得很不好。

直到郁从众和孙婉想帮助郁吟找到她的亲生父母,顺藤摸瓜知道了赵重的情况。

他们不想把女儿还给这样一个家庭,又见赵重一个小孩儿过得实在可怜,干脆就给了那对夫妇一大笔钱,带走了赵重。

孙婉说,这是缘分。

“我姓赵,不是因为母亲的母亲姓赵,而是因为当年我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有一封信,信上说,我本该姓赵。母亲希望我以后能找到自己的家人,想办法为我保留了姓氏。”

轻描淡写间,赵重手中的烟烧到了底。

屋内的门开了,郁吟蹙眉张望一圈,看见两人,神情立刻缓和,指了指手里的果盘,示意他们早点进来吃水果。

赵重将烟头按灭:“我本该是个艰难求生的弃儿,因为郁吟,我的人生发生了两次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看着严楼,神色认真:“如果以后,你不爱她了,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将她还给我……我是说,我们。”

严楼心里想,绝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但是看着赵重坚定的眉眼,他心头一动,知道再重的允诺,也无法令他们放心。

严楼最终只是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你们担心。”

君子一诺,五岳为轻。

时间很快划过了秋冬,除夕夜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夜晚,伴漫天繁星降临。

今年的除夕,郁家意外的“人满为患”。

除了自己家人和卢婉,郁吟把白染也接来了,满室热闹。有那么一刹那,令郁吟仿若置身梦中,否则,眼前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景象。

严楼如期而至。

郁吟一边接过他带来的礼物,一边探头问:“小赵呢?”

“辞职了。”严楼的表情算不上太好。

“啊?”

“他夫人怀孕了,孕期反应很大,需要他暂时回去接替他夫人的工作。”

“哦,那他夫人是做什么的?”

“你知道万意传媒吧。”

郁吟点头:“我记得在孙俸爆假黑料的时候,就是这个公司帮了我们大忙。”

“嗯,万意的老总就是小赵的夫人。”

小赵身边竟有如此能人,郁吟倒吸一口凉气以表震惊。

接过严楼的大衣,郁吟转身挂了起来,身后一凉,男人身上的冷冽令她险些惊叫出声。严楼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晃了晃,她差点失去平衡。

“放开,你身上好凉。”

郁吟被反转过来,严楼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说:“但我现在暖和极了。”

偷看完毕的郁兆一半欣慰一半惆怅,转回头沉默地包着饺子。

卢婉见了忍不住安慰他:“严楼是个很可靠的人,郁吟交给他,我也放心。”

“那我呢?”郁兆忽然打了个直球,“把你自己交给我,你不放心吗?”

卢婉语塞,沉吟片刻才说:“你很好。”

“不要随便给我发好人卡!”郁兆直起身子,高了卢婉一头。

卢婉忍不住用目光描摹着年轻男人的眉眼。

多奇妙啊,郁兆和郁吟明明不是亲姐弟,可是眉宇间却有如出一辙的傲气,也有如出一辙的善良。

这个姓氏,仿佛注定就是她人生中的救赎一样。

“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还没等郁兆眼神一点一点亮起来,卢婉又说:“可是对不起,我太累了,以后,我只想平平淡淡的,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过好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不能呢?一个人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的选择。”

卢婉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饺子认真地捏合。她身上有无数棱角,所有苦难都不曾磨灭她,反而将她打磨得更加璀璨。

郁兆不说话了。

赵重给白染递了一盒子的糖,郁致一孩子气地追着郁咏歌跑过来,郁咏歌吓得大叫一声,又笑着跑开。

无人在意这一角的沉默。

郁兆重新平静下来:“我会等你,这也是我的选择。”

他和她的前方分割出两条路,他选择了不被她认可的那一条,并坚信着,早晚会走到她眼前。

等待着零点烟花的时候,孟谦给郁吟发来了拜年短信,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孟谦和一个小男孩儿坐在一起,面前有几道菜,不算太精致,显然是自己做的,那个小男孩儿的眉宇间,和孟谦有两三分相像。

郁吟问:“那个小孩子是谁?”

孟谦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一张口就说:“是我表弟。”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在郁吟疑心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时,他突然又说:“郁吟,我喜欢你。

“但是现在,我祝你幸福。”

隔着电话,郁吟也能想象得出他温和的眉眼,此刻一定是满含着愿景与期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们一路相伴着走来,如今终于找到了各自航行的轨迹,在未来,在远方。

她眼眶微红,感受到男人话里的平和,心里有一块大石头落下。

仿佛听见了她轻微的啜泣,孟谦轻声哄着:“我表弟像我,以后长大了肯定不赖,万一你以后生个女儿,说不定我们还有未尽的缘分……”

她破涕为笑。

等郁吟撂下电话,严楼递过来一杯饮料,又随手将她眼底的泪拭去:“又哭了?”

“我哪有‘又’,别说得好像我多爱哭似的。”

“我在机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哭得很难过。”

“机场?”

郁吟想起,去岁初夏,暴雨如注,她为了摆脱纠缠,随手指向了他。

平时她不会那般冒失的,只是远远看着他,就像有一种奇妙的牵引力,心里所想,手就顺其自然指出去了。

郁吟摇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没有哭。”

“不是去年夏天,是六七年前,你出国那天。”

郁吟怔住。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因着错综复杂的家族情况,严楼立世极早,同龄人才初出茅庐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独自裁决百万计的合同了。

出差大半个月,他回到湖市,小赵忽然咦了一声。

“那不是严氏集团的总裁和总裁夫人吗?这是要送女儿出国?”

国际起飞的通道前,孙婉啜泣着说了什么,郁从众紧抿着唇,脸色也难看。女孩儿笑着和他们告别,神态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她走进通道,没有回头。

可是那对父母离开之后,她却又奔出来,独自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可能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眸光太明亮,也可能是她痛苦的时候神态太有感染力,那一幕,严楼很久都没有忘记——所以六年后的机场,他才能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这一天,和六年后一样,同样是天落大雨,雨帘细细密密地交织着。

小赵去开车了,严楼站在机场门口,雨点斜打进来,将他的皮鞋打湿。

一把伞倾斜过来,他一扭头,是刚才见过的孙婉。

孙婉并没有认出严楼,她为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举着伞,高过他的头顶:“我的车马上就来了,你打着吧。”

严楼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过孙婉浑身散发的善意,遂颔首:“谢谢,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报您的。”

孙婉苦笑着摇头:“只要我的儿子女儿这辈子都能幸福安康,我别无所求。”

他还记得那天孙婉眼底的悲伤,只是他不明白,这种浓烈的情感为什么会真实存在?他的父母一生追求自我,才会不堪忍受家族的重压,匿迹人海,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郁吟回来。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力量,超越了她的容貌、个性带来的强烈吸引,令他甘愿冲破一切桎梏,翻过那座山峰,让她听到他的故事。

再闻往事,郁吟怅然若失。良久后,她问:“所以你当初帮郁兆坐上代理董事,就是因为我的母亲送了你一把伞?”

严楼没有否认,只是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郁吟,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门,烟花漫天,璀璨夺目,将黑夜渲染成白昼。

这一次,她面前有她喜欢的炫目礼花,身旁有她爱的人,心中再无杂念。

严楼俯下身子,在她耳旁烙下轻吻:“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尽快把你娶回家,才能避免你弟弟们总来打扰。你来选择吧,喜欢哪一种婚礼。”

“说来听听。”

她的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男人轻声说:“第一种,宾客满堂,十里红妆,让所有人都来见证我们的结合。”

吻移到她的眼睛上,她不由得闭上双眼,睫毛微微颤抖。

“第二种,家人环绕,你在乎的人,都会围绕在你身边,我也是。”

唇畔轻触即离,严楼压低了声音。

“第三种,不管你选了什么,我们都快点进行完婚礼,然后……”他在她耳边呢喃了两句话。郁吟的脸顷刻间就红了。

男人意有所指地说:“作为参考意见,我喜欢第三种。”

郁吟忽然拉下他的手,踮起脚,攀住他的脖颈:“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下一个瞬间,严楼俯下身子,有些话,以吻封缄,藏在心中——你来了,带来了光,带来了我对于温暖的一切向往。

往远看,又是一年春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