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楼道

陈灯看不到的是,在他进入消防通道后,整个大厅立刻‘活’了过来。

贴着‘推’和‘拉’的玻璃大门自动闭合,两边的盆栽摇摇晃晃。

上面‘欢迎光临’的彩条也跟着晃动,地砖上分别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心地滑’的的垫子上陷进去半个脚印,好像有‘人’踮着脚从上面踩过。

空无一人沙发也凹陷进去,凹陷的部分隐约构成一张痛苦的人脸……哗啦。

右边的儿童专区发出响动。

一个拼好的房屋模型被什么撞到,散落成一地的积木。

小火车的车头灯亮起来,‘哐哧哐哧’沿着铺设的轨道摆动前进。

隐约有孩童的嬉笑和哭喊混杂响起。

嘎吱!

前台后面的高脚椅移近桌子,桌上的半袋坚果和登记表相继翻动,下面的柜子哐哐作响。

好像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拼命想要撞出来……一格抽屉弹出缝隙,黑幽幽的露出一双眼睛,怨气森然。

咔咔咔咔!

键盘也突然跳动起来,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上面杂乱无章的疯狂敲击。

电脑屏幕滋啦闪烁,间或闪过一副幽暗的画面。

那是酒店里的监控,一个长发的人影低着头、立在昏暗腐朽的楼道里。

忽而画面闪过,它的脸贴到摄像头面前,双眼空洞口唇撕裂……

“乒呤乓啷!!”

右边的餐厅传来暴躁响动,像是有一群人在里面宣泄着愤怒的情绪。

“叮——”

左边的两架电梯指示灯各自亮起,上面的数字毫无规律的跳动。

4、7、-18、-5……

两架电梯嗡鸣着运作起来。

最后是消防通道的门。

“吱…吱呀!”

刷着红漆的铁门发出刺耳尖响,几道抓痕缓慢显露出来,然后从里面‘砰咔’关死。

有什么东西,跟着陈灯进去了!

——

嘀嗒!嘀嗒!

海绵宝宝闹钟发出清晰声响,微弱的荧光在黑暗的房间里可以忽略不计。

周丽娜双手抓着一把修眉刀,浑身颤栗的躲到衣柜里,整个房间的门窗紧紧关死。

就连窗帘都严丝合缝。

嗡嗡!

掉落地上的手机还在振动不停,亮起的屏幕上跳过一条特别关心……

“千万不要看月亮!”

但是,

立刻就被跳动的信息狂流淹没,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

有的人就连对视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感觉陌生,周丽娜就是这一类人。

对视的时间越久陌生感就越强烈,超过某个限度后甚至会感觉到恐惧。

人天生对另一个自己就感到猎奇,揭开猎奇的外衣就只剩下恐惧。

此刻,

银色的月光透过厚厚的窗帘,在密封的房间里映出黯淡的光亮。

昏暗,模糊。

通过衣柜的门缝看出去,周丽娜感觉穿衣镜里的自己好像站了起来……

嘭嘭!!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周丽娜吓得一哆嗦,险些叫出声来。

“娜娜……”

是‘妈妈’的声音。

“娜娜把门打开。”

周丽娜颤抖得更厉害了。

“娜娜开门,妈妈给你煮了宵夜,正好我们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嘭嘭!”

‘爸爸’的声音跟着响起,然后是更加用力的敲门声。

周丽娜恐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就在两分钟前,她起床去卫生间小解,睡眼惺忪开门出去,一眼就看到客厅里的‘宵夜’。

银色的月光从阳台漫进客厅。

没有开灯,‘爸爸’和‘妈妈’分别匍匐在一具尸体上进食。

‘爸爸’啃食爸爸的面部。

‘妈妈’撕开妈妈的腹腔。

它们的睡衣被血泊染红。

它们的注意力被开门的周丽娜吸引。

嘭嘭嘭……

“娜娜,我知道你没有睡!”

“快开门!”

它们又在敲门了。

越来越用力。

周丽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自己蜷缩在衣柜里,恐惧,颤栗,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嗡嗡!

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机再次亮起,从衣柜缝隙看出去,来自特别关心的通话请求。

她赶快扑过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起手机,哑着哭腔一下子抽噎出声。

“快来救我!!”

——

17……18……19……

陈灯默数着自己经过的楼层,很快他就经过第20层,但是昏暗腐朽的楼道上方,仍然看不到尽头,就连下面也变得漆黑一片。

“这条消防通道是个咒魊。”

按照郝连玉提供的行程信息,老爹住在酒店七楼,可七楼的消防出口是关闭着的,更准确的说每一层的大门都是关着的。

每一层的消防出口都是铁门,陈灯动用【白帝】轻易就能打开,可打开后并不是相应的酒店楼层,进去仍然是楼道。

陈灯继续往上走,楼道里的墙皮剥落,上面贴的广告纸泛黄破损。

依稀还能分辨出一些‘学生妹’、‘同城’、‘上门服务’等词汇,以及残缺的联系方式。

墙角上下蛛网密布,铁质的护栏锈迹斑驳,每一级楼梯都积满灰尘。

陈灯每一步都留下脚印,但他经过一层后,前一层的脚印缓缓消失不见。

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跟在他后面悄无声息,把所有的痕迹都抹除干净。

呼——

昏暗暗的楼道里有风吹起,阴冷腐朽的气息加重了,隐约有水滴的声响和回音。

陈灯集中精神,却分辨不出水滴的源头在哪……哗哗!

一张残破的广告纸被吹落,露出一个还未干涸的血手印。

陈灯的目光停顿了下,旋即迈步继续往上,可第二个血手印,第三个……

一个紧接着一个出现在墙上,有的还在流血,整个昏暗暗的楼道,很快变作猩红一片。

嗒…嗒……

未知源头的水滴声越来越急促了,就在这紧密的水滴声响中,混杂着一个沉闷的脚步声。

哒!

哒!!

“它在逼近!!”

陈灯立刻张开游戏币的咒魊,

把自己笼罩进去。

滴落的水声和混杂着腐朽气息的阴风一下子加剧,那个沉闷的脚步声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

好像是陈灯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烛,原本隐藏在昏暗中的情形瞬间暴露出来,潜行的东西马上把他当作目标,狂扑而来。

陈灯毫不犹豫,转身就往更高的楼层冲去,那个急促的脚步声紧追在身后,整个昏暗的楼道当中都是脚步在回**。

“44……45……46……”

这栋酒店大楼总共30层,但是陈灯默数自己经过的楼层已经远超过这个数字。

他往上方望去,一层一层的楼梯延伸进黑暗当中,仍然看不到尽头。

“哒!”

“哒哒!!”

跟在后面的脚步愈发逼近了,斑驳腐朽的楼道开始渗血,所有的血手印都被连成一片。

泛黄的墙体、锈蚀的护栏、积灰的楼梯,以及结着蛛网的天花板,一滴一滴猩红的血液渗透出来,缓慢滴落。

越往上走,血色越深,滴落的血液简直像下雨一样密集起来。

陈灯一口气冲上50层,不再向上。

他转头冲向消防出口,抬手一握,闭合的铁门瞬间扭曲。

“哐——”

他箭步冲进去,还是楼道。

血色的手印迅速连接成片,这条昏暗腐朽的楼道也在顷刻间变成猩红一片,嘀嗒渗血。

那个沉闷的脚步声仍然跟在身后。

陈灯目光微沉,随即做出一个大胆的举措……暗金色的游戏币收回指间。

咒魊解除。

哒!

那个沉闷的脚步声立刻止住。

不……不是停止,是减慢了,就连楼道渗血的速度都减缓下来。

“是我使用咒魊的原因吗?”

陈灯转头看去,刚被他扭曲的铁质大门恢复如初,好像他一直处在这条楼道中,刚才并没有经过这扇门。

他试着再次动用【白帝】的力量,把大门扭曲……门那边的景象笼罩在昏暗的迷雾当中,看不清楚。

但是那个沉闷的脚步声和渗血又急促起来。

“果然。”

陈灯心头的猜测得到证实,“并不是我使用咒魊的原因,而是这个咒魊的规则。”

“只要在这里面动用咒的力量,就会吸引到那些东西的注意。”

想到自己刚才撑着游戏币的咒魊跑路,陈灯后知后觉背心一寒。

“跟点着蜡烛在坟地里找死没区别,反倒给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指明方向。”

陈灯再度穿过扭曲的铁门,重新回到刚才的楼道。

诡异的渗血已经停止了。

他解除咒魊,【白帝】的力量也静默下去。

楼道中的猩红迅速消退,墙体、护栏、天花板……全部又回到先前昏暗腐朽的状态。

只不过当陈灯的目光扫过转角时,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紧了下。

腐朽破败的墙体上,印着一个流血的人影,好像有具新鲜的尸体被砌进了墙里。

“刚才的脚步声,难道是它?”

他抬头朝着延伸向上的楼梯看去,最多看出去三层就漆黑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

目光重新落在流血的人影上,他没有过多停留,立即开始往下折返。

按理说每一层都应该有一块标示,上面会标明相应的楼层。

但是陈灯回想自己从进入楼道起,就没有看到任何的楼层标示。

他只能通过默数的方式确定自己经过的楼层,“37……24……11……”

封闭的楼道昏暗腐朽,每一层的情形都几乎无异,陈灯开始猜疑自己或许是被困在了某一层,其实自己一直在某一层循环。

很快,

他的倒数归1,他又重新回到一楼。

消防通道的出口大门锈红紧闭,往下的楼道仍然盘旋延伸。

陈灯在想要不要再次使用咒魊?

“如果这里真是一楼的话,那么我就可以用咒魊去开门,就像在周晚晴家书房那样。”

可如果前面那个猜疑成立,自己其实是被困在某一层无限循环,那么打开门也没有用,刚才在50楼就试过了,门后面还是楼道。

“真正的出口未必是消防通道的门,使用游戏币的咒魊慢慢尝试,总能找到出口的。”

可现在不管是使用咒魊还是使用咒的力量,都会触发楼道的规则,从而把那些东西引过来,根本没有机会去慢慢尝试。

陈灯在心头衡量后果,忽然眼角一抹猩红浮起,他条件反射的扭头,面色一沉。

“血手印……”

一个血手印在在斑驳发霉的墙上清晰浮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血手印接连不断浮现出来。

“怎么回事?我明明没有使用咒的力量……”

陈灯的面色被惊疑占满,但他来不及思考更多,顷刻间整个楼道就变得猩红一片,又开始渗血了。

“嗒…哒哒……”

沉闷的脚步声混杂在紧密的水滴声中,目标明确的朝着这个方向接近。

陈灯看了眼脚步声传来的上方,现在只能狠下心继续往下面跑。

“-1……-4……-7……”

哒哒!

疾转过-7层,他的脚步又猛地刹住!

因为下面也传来了沉闷的声响……

嗒!

哒哒!!

猩红的血珠从楼道各处渗出来,像是下雨一般越来越密集。

陈灯退到消防大门跟前,楼上和楼下同时逼近的沉闷脚步,让他不知该往上还是往下。

更紧迫的是那些血水渗出来越来越多,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躲避的空间了。

谁也不知道让这些血水滴到身上会发生什么,他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去尝试。

“该死!”

就在陈灯狠起面目准备再次使用咒的力量去开门时,身后刷着红漆的铁门却忽然自己开了……

毫无征兆,

一只手猛地把他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