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手表

天明的时候,我醒了。翻身拿起手表,发现时间是五点半。跳下床刷牙洗脸,没吃早饭就出门。

天还蒙蒙亮,四周行人也不多,几个卖早点的小贩早已晾好摊等待顾客。我走到近前一个小摊,买了两根油条,顺便又点了碗豆浆,站在摊边飞快地吃着。一根油条吃毕,有人过来问道:“先生,几点了?”

我抬手一看表,竟然是五点半,错愕间抬头再看来人,就见他开口一笑,脸上鲜血直流,好比没底的水壶,一股脑的从五官里冒出来,连眼珠都随着血流了下来。

我全身发凉,口不能开,像是搁浅在海滩上的抹香鲸,心在跳,却是动不得了。只听他说道:“是不是五点半?”声音生冷刺骨。

我的牙停不住上下打颤,脚怎么也挪不开。眼看他脸上血肉都要流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竟然觉得他似乎对我一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憋气。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直跳,像面沉闷的大鼓里包了五百只蜜蜂,呼不出气也吸不进来,终于我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窗外仍jiù 蒙蒙亮,急忙拿起手表一瞧,五点半。我不禁全身虚汗直流,竟起不了身,一躺直到七点,这才勉力爬起。洗漱一番,我拿着手表去找后街的张风。

张风是个钟表匠,在后街用自己的老屋开了个小铺,平rì就住在铺里。昨rì路过他铺子,问我借了五十元,还把这个手表押给我。

我来到铺子前,张风就站在那,似乎已等候多时,看到我迎上来开口就说:“不用问,跟我走。”跟着他七拐八绕,到一房前,破破旧旧,应该是动迁房。四周几间早已无人居住,只有眼前这间房门虚掩,里面传出人声,想来还有个钉子户。

张风领我推门进qù ,没想到面前赫然是条灯红酒绿的大街。这大街直通而去,不知多远,只能看到远处雾雾蒙蒙,黑红一片。

我大吃一惊,急忙转身,房门却是不见踪影。我和张风竟然站在街zhōng yāng,两旁行人熙熙攘攘,仔细看去,俱是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偶有常人路过也是脸sè苍白,或是断手缺脚,身插数刀;或是长舌缠脖,血口外翻。再瞧张风,化身一吏,持铁牌冷索,往我头上一套道:“别瞧了,快走。”

我看他黑衣黑帽,腰别长棒,一手拿牌上书“拘”字,心想:真见鬼,他难道是黑无常?张风拿索套了我自顾一拉而走,我脖子被扯着疼,只得跟在他身后,每每张口yù问,嘴里好似塞了个核桃,“呜呜”说不出话来。

我们一前一后在大街上走着,往两边看去,写着诸多霓红招牌,什么刀山按摩,油锅浴场,拔舌饭馆。各类设施到是应有尽有,虽然看不见内里,只听人声鼎沸,顾客盈门,便知生意兴隆。

张风拉着我不知走了多久,竟然到了街口。街外一片野地,前头一条大河横卧东西,似近实远。野地上空空荡荡,草绿泥湿。

我俩又走一会,张风忽然拉我往东一拐,一座高堂巨殿矗在眼前。那殿碧瓦黑砖,yīn云压顶,殿门里忽亮忽暗,看不真切,时不时传出两声鬼哭狼嚎。门口左右各立一牛头马面,竟有三人来高,口喷yīn风,眼闪鬼火,持钢叉铜鞭。人在前一站就觉得气血不畅,心神动摇,忍不住便要跪下。

这时殿门里出来一人,手拿一本,头戴官帽,身披灰袍,来到我面前上下一打量,然hòu 把那本“哗啦啦”一翻,停到一页,高声说道:“凡人丰言,阳寿三十,无疾而终,今rì当死,速领至奈何桥转投新生。”

我听得手脚发软,不知所措。只见那人提起一笔就要勾落,忽然耳边张风轻声道:“送其礼以贿,可得命。”

一听之下,口又能开,我连忙喊道:“大人留笔,大人留笔。小人年届三十,不曾取妻生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望大人法外开恩,容小人传宗接代,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那判官听我一喊,停下笔来,道:“此话有理,本官也想放你回去,只是上miàn 查起,不好交代。”声音yīnyīn沉沉,yù言又止。

我即刻全身摸遍,但不名一文。急切间看到腕上手表,匆忙褪下,走上前去,才看清那判官黑面阔嘴,虬须铜眼,一脸恶像。我大着胆子把表往判官手上一戴道:“大人公正严明,知书达理,上通天道,下管伦常,些许小事岂能难住?”

判官余光扫过手表,面露喜sè道:“好东西呀。竟然是恶鬼之表,身前为恶,死后拒捕,以表寄生,食人生魂。看你阳气不足,yīn魂不聚,怕是被它下手害过。”说完手一挥,那本中闪出一飞龙,手臂来长,“嗖”一声钻入手表。不一会儿,叼出一恶鬼,浑身血淋淋,手脚乱动,张口大叫。那龙将恶鬼扔在地上,又飞回本中。早有看门的牛头马面上前擒住那鬼,押入殿中。

“好,好。捉住此鬼,今年年终有奖,善。”就见那判官往手里的本上口吐一气,用笔再刷刷一写说道,“你回去吧。传宗接代后再来此地。”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我回头看向张风,他一拉锁链,往前又走。这一走只到我两腿发颤,才停了下来,竟来到先前看见那大河。远处上游一座大桥跨河而立,隐隐约约桥边还有炊烟升起。正待细瞧,张风却喊:“快看水中。”

急忙看去,一水鬼眦牙裂嘴从河底向我冲来。我赶紧后退,脑后却是一阵凉风。张风用铁牌往我头上一砸,我一个踉跄,就跌进河里。

一入水,全身冰凉,我拼命划动手脚也浮不出水面。身子一沉,原来那水鬼把我扯向河底。我心中大急,“啊呀”一声喊了出来,身子猛地坐起,四下一看,竟然还在床上。

这时闹钟“叮铃铃”大作,我一望,时间却是五点半。

思→路→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