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傀儡现

大汉王朝自汉高祖刘邦创建基业以来,休养生息、励精图治,达文景之兴,传至武帝时期开疆拓土,北击匈奴、东并朝鲜、南诛百越、西愈葱岭,征服大宛,奠定中华版图,自武帝始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改变了先秦以来“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的局面。然武帝逝后,年仅八岁的昭帝即位,朝中重臣林立,权势滔天,法家、道家,黄老之学、阴阳家等势力再度兴起,与儒家的强势逐渐水火不容,汉庭皇权式弱,大汉朝野内外暗流涌动。

惊蛰时节,春雨霏霏,新雷偶动, 涿县城池内外被渐隐渐现的冉冉绿意包围。

涿郡青阳侯府宽广的庭院内一片欢腾,鼓声震**,萧苼齐奏,屋墙院外,人潮涌动,院中搭起丈半高台,六具提线木制傀儡被牵引登上阁台,只见它们身长八尺有余,头颅躯干用整段香樟木雕刻而成,面部耳、目、口、鼻栩栩如生,傀儡皮革裹之,外附衣着华丽,鸡皮鹤发亦与真同,腹部和腿部伸出几根如拇指般粗绳子,由阁台后帷幕后的伶人牵引操控,傀儡或坐、可立、可跪,木制傀儡伴随着声乐鼓点,在阁台之上翩翩舞动。

“好!”

“好!”

台下人头涌动,涿县十里八乡的半数百姓似乎都尽聚于此,郊外的人们甚至破晓时分便出发进城,只为青阳侯府这一年一次的丧事乐,青阳侯蔡钰每年惊蛰时节都要大办一场丧事乐,上午的丧事祭奠仪式后,下午的乐舞表演每年请的是扬州鲁阁的傀儡戏,扬州鲁阁的傀儡戏在大汉可谓是声名赫赫,坊间传闻领班鲁超是鲁班氏族传人,鲁阁的傀儡是不密之传,制作甚为精巧,举手投足与真人无异,随着乐舞的敲击点,傀儡们表演越演愈烈,阁台之上冲突渐起,台下更是叫好声接连起伏,响彻云霄!

“老伯,这台上演的是哪一出啊?”台下一位少年向一个白发老叟问道。

老叟仙风道骨,一理下颚白须,轻瞄少年一眼。

“这都不知?青阳侯办了十年丧事乐,鲁阁来演了十年,每年就只演这一场戏,这阁台上演的就是鲁阁的看家之作,‘亥下之围!’讲的是我们高祖当年率大军围攻项羽小儿之事。”

少年恍然大悟,轻声问道:“敢问老伯,这青阳侯为何办喪啊?可是这府中···?”少年说到此处,收语不言,周围好事之人侧着耳朵,不经意间靠拢过来。

老叟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这我也不知,青阳侯府多年以来并无什么异事发生,但不知为何,十年前开始,青阳侯每年的惊蛰都要办丧事乐,好像在祭奠什么人?而且每年演的只有这一出‘亥下之围’,不过我们这乡野人家并无什么乐趣,每年也就盼着这丧事乐,青阳侯大人大量,这一天富贵布衣、学子白丁皆可进入青阳侯府看戏,反倒成了百姓们的集市了。”

“那这青阳侯可谓是我们涿郡一大善人啊”青年恍然大悟,周围众人也纷纷点头同意。

“这您又是如何得知的?相必您是这青阳侯府座上宾吧”青年拱手行礼。

“不敢不敢,我就与青阳侯府管家奉三是寻常酒友,略知一二略知一二”,老叟拱手还之一礼

“我们看戏,看戏。”

“对,看戏,看戏。”

“好!”

青阳侯府内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所传甚远。

暮色沉沉,乌云蔽日,窗外又下起蒙蒙细雨,空气中也泛着泥土的清香。几盏油灯将青阳侯蔡钰的书房映得透亮,里面两个人影闪动。

青阳侯蔡钰端坐在正堂之上。他身着墨绿长袍深衣,形领之上越秀纹刺一只青虎、圆形袖与下摆的边缘都饰有素色和绣绘滚边,仪态甚是威严。

“老爷,您明天去长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管家奉三端着一盏鱼羹和一盘小点心上前侍奉。

青阳侯蔡钰眼神空洞,盯着远处的一盆兰草发呆,仿佛并没有听到奉三的话语:“奉三,过了今年春天,我就五十了,”

“是啊,老爷,今年一定要好好给您操办一下。”

“五十,知天命。”蔡钰淡淡一笑。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你下去吧,今天一天也累了。”

奉三缓缓退下,扭身之时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老爷,鲁超带鲁阁等人临走时给您留下六具傀儡,放在了书房里屋。”

蔡钰单手倚在圆桌上,轻轻按摩着自己的头颅:“嗯,是我让他留下的,你把它们搬到马车上去吧,我明天带到长安。”

奉三领命进到里屋,迎面便看到六具栩栩欲活的木制傀儡,其穿衣打扮,神态体貌在不甚明亮的油灯下更与常人无异,奉三不知为何,总感觉排在第六个的傀儡更胜一筹,简直宛如真人一般,他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第六具木偶与其他木偶并无异样,他自嘲一笑,大概是自己忙了一天累花了眼,心中不断感叹,这鲁超的技艺越发称得上鬼斧神工了。

“噗通”

书房里屋传来一声闷响,蔡钰睁开疲惫的双眼。

“奉三?”

书房里屋的奉三并无回应,里面却传出一阵令人惊恐的粲笑。

“嗨嗨嗨!”

在黑暗中,粲笑的声音由小慢慢变大。

蔡钰心生疑惑,起身走进里屋,在他进到里屋的瞬间,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奉三,在屋子深处一个高高的黑影手持钢刀悬空而立,此时屋内的烛火忽然无风自灭,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

蔡钰止步不前,暗自提气运功,屋内静悄悄,只有窗外细雨之声在潇潇而落。

“嗨嗨嗨!”

令人毛骨悚然的粲笑声又起!

“铮”!一声锐响夹杂在粲笑声中,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突而炸起,暗夜之中,一个阴影飞来,一柄钢刃直冲蔡钰喉部。

蔡钰气沉丹田,脚步硬生生向后撤出半步,身体强行左拧,一掌拍出,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响,空中好像一件东西掉在地上。

屋内经过瞬间的喧嚣后,迅速的重归宁静,黑暗中响起一种奇怪的滴水声,节奏越来越快。

蔡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膛,那里豁开了一个痛苦的伤口,鲜血渗透了墨绿长袍,滴落在地面上,蔡钰捂住伤口,却也已无济于事,蔡钰忽然一身疲惫,他自嘲的笑了,自己退伍不过十载,功夫竟退化至此。

“我知道是你”。蔡钰在黑暗中淡淡说道,一个阴影正在窗口悬空背立。

黑暗中无人回答,雨滴落在屋外的树叶上,簌簌作响,天边隐隐一声闷雷。

蔡钰忽感一阵冰凉,躯体沉重的倒在了书房的地面上。

书房内再无任何声音。

窗外的春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滴汇聚成行在屋顶的汉瓦上流淌下来,添灯油的家丁撑着把油纸伞提着油壶向书房走来。

“咦,今日老爷书房怎熄灯如此之早,是不是不用添油了?”家丁看着漆黑的书房自言自语道。

此时书房窗口忽然打开,一具木偶在空中缓缓飞出,它眼神空洞,身姿僵硬,仿佛并没有看到家丁一般,径直在家丁恐惧的目光里腾空飞过,天空中响起那阴森刺耳的粲笑声,木偶逐渐消失在漫漫的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