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疑的牙医

列车在中途停站时,夏小满从睡梦中醒来。那天在罗平家的意外发现,把她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上车就开始打盹。

那个快递非常可疑,很可能是罗志文寄来的。假如罗志文真的没死,应该藏身在东风市。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决定先去东风市碰碰运气。

早晨8点,夏小满搭上了去东风市的高铁,车程大约三个半小时,此时才走了一半路程。后面传来卤鸭脖的阵阵香味,她暗暗咽了几下口水,早晨出门时赶得匆忙,还没吃餐。

她又拿出手机,反复看罗志文的照片,努力记住他的容貌特征。罗志文失踪时是二十七岁,如果现在还活着,应该是三十七岁了。十年过去,人到中年的他可能会变胖,头发变少,但是五官是不会有太大变化,见了面应该能认出来。

11点半,列车准点到达。夏小满上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鸽子酒店。

快递单上的地址是“东风市南湖区芳草路892号”,她在网上搜索这个地址,一无所获。反正是要住酒店,住得离目标越近越方便。她搜索芳草路上的酒店,居然搜到一家鸽子酒店,地址是芳草路1024号。

酒店是新装修的,四星级,条件不错,夏小满甚是满意。她在旁边找了家小饭馆吃饭,中午在房间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然后出门办事。

芳草路一带属于东风市的老城区,建筑有点杂乱,门牌号并不是严格按空间顺序分布的。她在附近转了几圈,大致摸清了门牌号的分布规律,开始由东往西寻找。一个多小时候后,终于发现一个破旧的门牌上写着“芳草路892号”,是一整栋大楼共用的地址。

马路两侧的人行道正在翻修,外面用黄色围挡围住,工人在里面施工。为了照顾商家营业,每隔十来米,围挡中间就会空出一个缺口,供行人进出。人行道中间划拉开一条大口子,露出黑色的水管、燃气管、电缆等,挖出来的旧地砖和泥土胡乱堆在旁边,污水横流。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城市道路每隔两三年就要开膛破肚,动一次大手术?

夏小满站在远处观看,这栋建筑一楼是店面,楼上七层为居民住宅。住宅有三个单元,共四十二户,楼下的店面有二三十家,早餐店、小卖部、复印店、理发店、汽车修理店等等,应有尽有。

给罗平寄快递的人,应该就在这栋楼里的某一间房内,到底是哪一间呢?

最容易观察的,就是一楼店面,店门都是敞开的。她决定从易到难,循序渐进,如果一楼没有发现,就在大楼的出入口守株待兔,楼上居民进出,真遇到罗志文,说不定能认出来。

拿定了主意,她从围挡缺口走进正在施工的人行道,深一脚浅一脚,一家一家看过去,她既要观察店面里的情况,还要留心脚下,怕一不心掉进坑里去。走过十几家店面,她收住脚步,前面那家的招牌上写着“美尔口腔”,是一家牙科诊所。

罗志文以前就是牙科医生,不会这么巧吧!

她心里扑通直跳,往诊所里面瞥了一眼,装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绕了一圈,再回到美尔口腔门口时,她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了。管他是谁,先进去看看再说。

夏小满捋了捋头发,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进门是一间接待室,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蓝色吧台里站着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孩子,长得娇小玲珑,看见有人进来,她马上热情招呼:“美女,你是要看牙吗?”

“你们这里可以洗牙吗?”

“可以啊,不过要等一会儿。”前台说指着手术室说,“何医生正在给客人补牙。”

手术室就在隔壁,中间用玻璃墙隔开,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一个女人躺在手术椅上,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在聚精会神地操作,拿着嗡嗡作响的电钻伸进女人的嘴里,在他身后站着一名穿护士服的女助手。

男医生脸上戴着淡蓝色口罩,只露出眼睛在外面,额头上有抬头纹,头顶上的头发稀薄,估计在四十岁左右。从年龄上看,倒是和罗志文差不多。

夏小满坐在椅子上等候,前台给她端来一杯白开水。墙上张贴着口腔保健宣传海报,旁边挂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上面的字很小,隔得太远看不大清。她端起水杯走到海报前,装着看海报,顺便看清了许可证上登记的法人代表名叫何建军,应该就是里面那个何医生了。

等了二十多分钟,护士叫夏小满进去洗牙。她仰面朝天,躺在手术椅上。何医生叫她张开嘴,俯下身,拿小电筒往里面照。他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听不出地方口音。两张脸隔得太近,几乎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夏小满睁大眼睛,想获取他脸上的信息,无奈那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任何表情。

女助手给了她一小杯消毒水,让她在嘴里含三十秒,然后吐出来。面无表情的何医生拿出一个尖锐的细长器械,再次叫她张开嘴,夏小光看见它在日光灯照射下发寒光,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何医生会是罗志文吗?假如他知道我的真实意图,会不会杀了我?

此时,她仰躺着的姿势极像一只伸长了脖子待宰的小鸡,如果他现在要下手,简直易如反掌。她想起了电影里的情节,只要一把薄如纸片的小手术刀,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划,滋啦一声,血就会喷射出来,在他雪白的工作衣上洒下一条红线。也许她感到疼痛之前,会先感觉脖子上一凉,气管就被割断了。

刚含过水的嘴唇居然会发干,嘴里连唾沫都没有了。她的心脏像擂鼓似的怦怦直跳,呼吸也急促起来,胸口在上下起伏。

完了,这下肯定要露馅!

何医生果然看出来了,停下来问:“你好像很紧张?”

“有一点,我是第一次洗牙,怕疼。”这句话没经过大脑就出来了,她每年都要洗一次牙,知道不疼,没想到还能急中生智。

“不用紧张,洗牙不疼的,可能会有一点酸,稍微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你觉得难受,只要举手示意,我就会停下来。”

“嗯。”夏小满含混不清地应着。

何医生似乎见惯了这种表情,很有经验地冲她笑了笑,夏小满闭上眼睛,心情渐渐平复。

半个小时后,洗完了牙。何医生说:“洗完牙后,你可能会感觉牙齿缝隙增大,这是正常现象,因为塞在牙缝中间的牙垢清洗掉了。晚上注意别吃过热过冷的食物,明天就正常了。”

夏小满笑道:“现在牙齿是有点漏风的感觉。”

走出手术室,她呲着牙,对着镜子换着角度反复看,并不急着走。此时没有别的患者就诊,她从镜子里看到何医生洗完手出来了。那张脸,依然藏在口罩后面。

她问:“何医生,我的牙龈经常出血是什么原因?”

“牙龈出血是常见症状。”何医生耐心向她解释可能引起牙龈出血的各种原因,夏小满时而点头,时而表示没听清,请他再说一遍。如此重复了几次之后,何医生可能也觉得费劲,干脆摘下口罩说话。

那张神秘的脸庞终于呈现在眼前,一览无遗。夏小满大失所望。

何医生肤色偏黑,除了年龄、身高与罗志文相仿外,五官几乎找不出相似的地方,眼睛、鼻梁、嘴唇、下巴都不一样,分明就是两个人。

夏小满说:“要不给我开点药吧?”

“你的症状很轻,没什么大问题,平时注意口腔卫生就行了,不需要开药。”

“我还是觉得用点药才放心。”

“好吧。”何医生被她缠得没办法,坐到吧台前,撕下一张处方笺,拿起圆珠笔快速写了几行字,“你拿着这个,自己到药店去买药就行。”

夏小满接过处方笺,“谢谢何医生!”

“不客气,以后牙齿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咨询。”

扫码付款时,她迅速移动手机,拍到了何医生的侧面头像。

回到酒店房间,锁好门,搭上安全链,灯光全部打开。她拿出处方笺,放在桌上铺平,然后拿出手机,找出在罗平家拍到的快递单,仔细比对笔迹。很像。

心狂跳起来,夏小满激动得想大叫三声。给罗平寄快递的,就是这个牙医何建军。罗平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呢?最合理的解释,此人就是他十年前失踪的儿子罗志文,所以见不得光。而且,罗志文原来就是牙医!

兴奋了不到十秒,又迅速冷却。

这两个人的五官轮廓相差太大,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这怎么解释?

夏小满百思不得其解,给丁冲发微信:“丁先生,在干嘛呢?”

“正在外面跑现场,最近突发事件多,忙得晕头转向。”穿着睡衣的丁冲半躺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撒谎,自己失业的事,暂时不想让小满知道。

“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我今天到了东风市,见到一个牙医。我怀疑他就是罗志文,但是这两个人长得却不像,真是怪事。”

“别急,慢点说。”丁冲立刻翻身坐直。

夏小满在讲述调查经过时,丁冲脑子里也在飞速运转。听完之后,他说:“如果这个人真的是罗志文,说明他换了身份。长相其实不是问题,凭现在的整容技术,很容易做到。”

“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一语惊醒梦中人,夏小满恍然大悟。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并无充分证据。只要是猜测的事情,就有可能出错。”丁冲觉得她头脑有点过热,有必要给她浇点冷水。

“那怎么办?”

“别急,让我再想想。只要不打草惊蛇,不管他是不是罗志文都走不掉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丁冲异常兴奋,他眉头紧锁,赤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假如罗志文没死,躲在东风市重操旧业。事情就越发诡异了,十二年前的那起枪击案中,罗志文本来是受害人,侥幸没死,本来是万幸,为什么要装死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也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就可以推断出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杀害夏小满的凶手很可能是罗志文!

夏小满查到这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很有可能,她查出了枪击案的真相,找出了关键证据,证实罗志文还活着,就是化名为何建军的牙医。罗志文为了守住秘密,于是杀人灭口,小满由此招来杀身之祸。

这个大胆推测成立与否的关键,就是要尽快查明何建军的真实身份,此人到底是不是罗志文。

时间紧迫,必须立即查证。丁冲没到过东风市,对那里并不熟悉,忽然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