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日宴

田卫国打电话邀请丁冲去家里吃晚饭。家宴是最高级别的接待,丁冲没有理由不去,进了门才发现陈川也在。田卫国招呼丁冲在沙发上坐下,转身对陈川说:“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丁冲。”

陈川笑道:“我们见过面了。”

田卫国大笑,“这么快啊,那就不用我介绍了。”

三人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喝茶聊天,田卫国的妻子肖莉在厨房里忙碌,不一会儿就飘出墨鱼炖排骨的香味。

门铃响了,田卫国过去开门。门口出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手里拎着蛋糕盒,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色校服的瘦削少年,比她高出半个头。

女子拉着少年的手说:“小新,祝舅舅生日快乐。”

叫小新的少年低着头,怯生生地说:“舅舅,生日快乐!”

“哎,小新真懂事。”田卫国夸张地高声应着。

女子似乎对儿子的表现有些不满意,柔声道:“跟大人说话,眼睛要看着对方,这样才有礼貌,明白吗?”

小新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田卫国把小新拉到身边,宽大的手掌抚摸少年的头,眼神里溢满了慈爱。“小新又长高了,很快就要超过舅舅了。”

丁冲也看明白了,刚进来的这个女人,就是宋凯的前妻田卫琴。那个叫小新的少年,就是她和罗志文的儿子。

小新性格腼腆,缺少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好动。可能是看见有陌生人在场,更加显得拘谨,总是避免与其他人目光接触。也许和十多年前那场家庭变故有关吧,大人们犯的错,却要让小孩来承担后果,真是太不公平了,丁冲心里感慨。

丁冲很少见田卫国笑得这么灿烂,额头上的抬头纹都能夹住铅笔了。丁冲心里不禁有点后悔,事先没摸清楚情况,没带生日礼物,却也无法补救了。

今天是田卫国五十二岁生日。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家里只剩下老夫老妻,本来就冷清,田卫国还经常要值夜班,难得有热闹的时候。肖莉进进出出,却满面春风,忙得不亦乐乎。田卫琴也系上围裙,到厨房帮忙去了。

圆桌上摆满了菜,六个人围桌而坐,田卫国、陈川、丁冲喝白酒,肖莉、田卫琴和小新喝椰奶。

田卫国把一盘白灼基围虾挪到小新面前,“小新,舅妈做了你最爱吃的基围虾。”

肖莉说:“今天的虾很新鲜,下锅时还活蹦乱跳的,多吃点。”

小新夹了几只虾到面前的碗里,低头专注地剥虾。外甥多像舅,戴着近视眼镜的小新身材瘦弱,五官与田卫国颇为神似,嘴唇上已长出了细细的绒毛。

“学习怎么样?”田卫国似乎格外怜爱这个小外甥,自打小新进门起,视线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不停地逗他说话。

“还行。”小新很腼腆,完全不像他妈妈的性格,总是低着头,极少与大人们有眼神接触,也不爱说话,总是问一句答一句。

田卫国皱了下眉,不知道“还行”这两个字该如何理解。

田卫琴说:“小新这次考得还不错,进了年级前二十。”

“那就好,进重点高中是没问题了。”田卫国眉头舒展,“小新,马上就要中考了,加油!向丁叔叔学习,将来考985名校。”

丁冲笑道:“小新将来肯定比我厉害。”

田卫国说:“光学习成绩好还不够,身体也要练强壮,体育报了哪几个科目?”

田卫琴说:“报了跑步、跳绳和立定跳远,从初一我就督促他练了,体育也是要计入中考成绩的,不能拉后腿。”

“那就好。”田卫国放心了。

小新似乎不习惯自己成为话题中心,很快就吃饱了,到客厅看电视去了。田卫琴举起酒杯,“哥,生日快乐,祝你和嫂子越活越年轻!”

“老了,老了。”田卫国端起酒杯,笑着摇头,“卫琴,你也老了,马上四十了,要抓紧时间找个伴,再拖几年就没人要了。”

田卫琴故意拉长了脸,佯嗔道:“哥——你会不会说话,哪有当面说女人老的?”

田卫琴穿深棕和浅棕撞色连衣裙,外罩米色西服外套,笑起来眼角就漾出鱼尾纹,像小笼包头上的褶皱,染成栗子色的泡面头也没法留住逝去的青春。

田卫国说的没错,田卫琴举手投足都是妥妥的大妈气质,丁冲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卫琴姐一点都不显老,刚进来时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

“你看,你看,人家小帅哥多会说话。”明知道是拙劣的谎言,田卫琴还是格外受用,捂着嘴格格地笑,目光转向田卫国,“你们这些老家伙学着点。”

田卫国却不依不饶,“别人只会拣好听的说,哪会跟你说实话,我是你亲哥,不怕你不高兴。夫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别挑肥拣瘦的,小新长大了迟早是要独立生活的,将来你老了有个伴,也好互相照应。”

长兄如父,田卫国不知不觉又进入了父亲的角色。兄妹二人相差十几岁,田卫国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

田卫琴见他说得诚恳,也收敛了笑容,“现在不行,等小新上了大学再考虑吧。”

“小新读书和你自己的事不冲突啊……”田卫国还想唠叨,妻子肖莉实在看不下去了,剜了他一眼,“老田,少说两句行不行?哪壶不开提哪壶,下次再这样,都没人敢进你家的门了。”

田卫国吓得一缩脖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田卫琴忙打圆场,“嫂子,没事,让哥说,他是为我好。”

田卫国喝了酒就爱说话,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哪停得下来。无奈肖莉下了封口令,他只好找陈川说话:“听说你快要高升了?”

陈川说:“谣言,别信。”

“你小子口风还是那么紧,外面都传开了。”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谁知道半路上会杀出几个程咬金来,不到最后不能算数。”

陈川等于是委婉地承认了。职务任免是敏感话题,在没有正式任命之前,旁人可以随便议论,当事人却是不能认账的,一旦结果有变,就要闹出笑话。

田卫国哈哈大笑,他最了解这个老部下,说话办事都极其谨慎,不到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时候,决不轻意下结论,这也是一个刑警最重要的素质。

田卫国不再为难他,换了个话题,“最近案子多吗?”

陈川说:“那个系列入室盗窃就足够让人头痛了,盗窃团伙成员互相狗咬狗,交代了几十起案子,但是很多失主当时没报案,时间长了,现在取证很困难。有些人认为报了案也是白搭,反正警察破不了,干脆不报案了。”

“不能怪老百姓,哪家丢了东西不心疼,都恨不得把小偷剁碎了喂猪。老百姓不信任警察,说明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啊。”田卫国看了一眼田卫琴,“上次卫琴丢了一部电动车,我叫她去派出所报案,她死活不愿去,还说浪费时间。你看看,连我们警察的家属都是这种态度,其他人可想而知了。”

田卫琴抿着嘴笑,仿佛在说:“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信不过你们这些警察。”

陈川摇头苦笑,一脸的无奈。

田卫国说:“别的案子我没兴趣,月亮湾那个案子,你千万不能松劲,要紧紧咬住不放。我办了一辈子案,没见过这种古怪事,我倒想亲眼瞧瞧,究竟是哪路神仙兴风作浪。”

“这个案子是省厅督办案件,上面都在盯着呢,我一刻也不敢放松。师傅,您有什么高见?”陈川一半是请教,一半是恭维。

“我老了,离开刑侦一线这么多年,思维和观念都跟不上了。”田卫国先是自嘲一番,转而道,“我觉得这个案子的关键,还在密室。”

“嗯,您说。”陈川看着他的眼睛。

“凶手杀了人,清理完现场,按说应该尽快离开现场才对。可是他为什么要布置密室,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应该是想掩盖一些东西吧。”

“掩盖什么呢?”田卫国自问自答,“凶手这么干,也许是想转移侦查视线,把疑点引向有条件接触大门钥匙的人。”

田卫国说得正起劲,肖莉又不高兴了,“老田,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又是杀人,又是凶手,把人瘆得慌。”

田卫国目光迷离,看着妻子傻笑。肖莉越听越没劲,拉着田卫琴离席,到房间里看她新买的鞋子去了。桌上只剩下三个男人。

陈川说:“我们确实在这方面走了弯路,有条件接触大门钥匙的人有三个:房东、黄恬恬、以及她的男朋友陆俊。这三个人都重点排查过了,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

田卫国把目光转向丁冲,“你不是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吗?说说你的看法。”

丁冲说:“我是外行,不说吧。”

田卫国鼓励道:“咱们这又不是案情分析会,随便瞎聊。”

丁冲说:“也许凶手想到了一种制作密室的方法,就想找机会试验一下,杀个人挑衅警方。当然,这种想法很疯狂,如果动机成立,凶手应该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人。”

田卫国委婉地否定了他的推测,“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但在现实中确实非常罕见,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种案例。”

丁冲说:“另一种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一直没有进入排查范围。”

这句话近似废话,陈川却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陈川本想谈谈宋凯,忽然想到田卫国兄妹都不愿提及此人,今天这种场合也不合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