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左耳计划（2）

入夜，哥本哈根的酒店内，陶雅莉掏出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插入了那只U盘。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点开来是一份研发计划书，计划的名字叫“左耳”。计划的内容分两大部分：一是以水凝胶为原材料的高分子人造胃黏膜制作成本分析；二是将此种材质做药品外包装吞服到体内走私运送的实操性研究。

当晚，陶雅莉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研读完了这篇计划书，当她合上电脑的时候，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在这份计划的开头，首先对传统的“人体藏毒”方式进行了剖析，指出了“三大弊病”：

一、人体藏毒受时限制约很大，藏毒后基本不能进食，所以最多能坚持四天；

二、人体藏毒风险很高，人员在口岸流动，其身份信息、航班信息、旅居信息、健康信息等均在风控大数据系统中记录，极容易被海关布控定位；

三、人体藏毒运送量小，口吞加上肛门塞，最多一次能运送五百至一千五百克，再加上胃肠的蠕动和胃酸的腐蚀，一旦外部包装破损，运毒者将直接丧命。一旦毒品在腹中发生泄漏，只需1克海洛因，便能迅速致死，抢救过来的概率绝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宋雨晴贩卖的不是海洛因，而是LSD麦角二乙酰胺，这东西的“劲儿”比海洛因可大多了，吸入小于一粒盐的量就能导致中毒，吸入3000微克以上就直接猝死。不但毒性大，价值也高，3000美元1克的价格，在运送的过程中只要出现一点纰漏，对宋雨晴来说就是“割肉放血”一般的大损失，正当宋雨晴为此而苦恼的时候，报纸上刊登的几条新闻给了她灵感。

2000年9月21日，云南公安边防总队查获首例利用活体动物贩毒案，抓获贩毒嫌疑人一名，并从5只鸭子体内剖出用防水胶布包裹好的海洛因116砣，重860克。报道称：公安边防检查站执勤战士检查一辆从德宏芒市开往保山龙陵的小客车时，发现一名姓李的男子神色慌张，答话语无伦次，带着5只鸭子且有3只萎靡将死。这一情况顿时引起了执勤战士的注意，反复盘问之下，该毒贩原形毕露；

2009年06月17日，墨西哥尤卡坦州普罗格雷索港口海关人员16日对停靠的一艘运送冰冻鲨鱼的货船进行X射线例行检查时，在其中一个集装箱的400只鲨鱼众发现了有97只的腹内装有白色粉末袋子，经检查发现，该粉末为可卡因；

2012年06月07日，一名土耳其毒贩将毒品藏入一条狗的胃中，从阿尔巴尼亚经塞尔维亚向德国走私毒品，因风声走漏被捕；

宋雨晴细细的分析了上述新闻的始末，她发现：之所以这些动物藏毒的操作会被发现，究其原因有三点：

一、毒贩亲自押运藏毒动物，目标过于明显，试想这些运毒的“骡子”大多都有各式各样的案底，很多“骡子”自己本身也是“以贩养吸”的吸毒者，不但脸上“挂着相”，而且其自身的信息都在各种风控系统里打着烙印，在入境的时候，不可能不被盘查，而且对于携带动物进境，海关有明文规定：旅客进境携带或托运伴侣动物，每人仅限一只。伴侣动物仅限犬、猫。旅客携带伴侣动物进境时，须提供输出国家或地区官方出具的有效动物健康证书和狂犬疫苗注射证明，以及本人护照。伴侣动物进境时，施检部门需进行临床检查，并填写《进境伴侣动物检验检疫原始记录》。所以将毒品藏在猫犬内，随旅客携带进境的概率相当低。那个云南的“骡子”还随身带了5只鸭子，可以说是刷新了宋雨晴认知中的“智商下限”。

二、动物和人相比，理性控制情绪的能力弱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在吞毒的过程中，由于要强忍胃部收缩的恶心感，这个过程往往要5到10个小时，而且在运毒途中，既不能大量饮水也不能进食。这份痛苦，靠理性压抑痛苦的人可以忍，但是更多依靠“本能”活动的动物却无法忍受，极易出现焦躁、狂躁、萎靡等反常举动，引起缉毒人员的注意。

三、运毒必须用活动物，用动物尸体藏毒基本等同于用一般货物夹带，X光机下，藏什么都无所遁形。

那么，可不可以找到一种方法，不用人亲自押运，而是让动物独立的进境呢？宋雨晴经过分析研判，找到了一个“进口陆生观赏动物”的方法，通过境内外的“动物贸易”，将动物以正常渠道独立的输入到境内，并通过一系列运作，利用提前搭建好的野生动物贩运网络便捷而高效的将输送到动物园内的动物，再次转回到自己的手中。

此时，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如何在动物体内隐蔽且安全的藏毒，这需要一定的技术手段，能够遏制动物的不适，保证动物的健康，而且藏毒的时间要足够长。进境动物不是乘坐国际航班旅客，它们坐着海船在漂洋过海后，还需要在海关的隔离场待上四十多天，宋雨晴必须保证在这段时间内，动物肚子内的毒品不会破裂、不会排出体外。正当她为此而苦恼之际，陶雅莉发布在媒体上的项目融资计划，让她眼前一亮。

陶雅莉团队研究的高分子人造胃黏膜，这款代号Number5的产品，能够完全模拟人体胃黏膜的机体特质，在通过手术修补到指定位置后，即可和原生的胃黏膜一样发挥作用。宋雨晴对什么胃黏膜修补完全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百分之百模拟原生胃黏膜机体”这几个字吸引住了。如果真能达到这一标准，那么以Number5为材质为外包裹，将毒品包藏其中吞入胃内，从理论上讲，胃液是无法对Number5进行腐蚀和消化的，因为Number5就是一层胃黏膜，完全模拟原生机体结构的它也能独立的生成粘液-碳酸氢盐屏障，高浓的胃酸虽然足以将金属锌溶化，却无法伤及这层屏障。因此，只要不遭受暴力重击，吞到胃内的毒品就不会面临破裂的危险。这时，只要控制好毒品包装体积和重量，Number5的仿生效用会使毒品包裹在吞下后像原生胃黏膜一样牢牢的依附在胃壁上，保证其不会由胃进入肠道。

在多番考证后，宋雨晴决定注资陶雅莉的项目。在宋雨晴的资金推动下，陶雅莉的进度一日千里，短短数年时间，便研发出了阶段性的成果——虽然能够暂时发挥作用，但在数月到数年时间内效用阶梯型衰减的Number5，尽管目前在人体试验上效果不稳定，但在动物实验阶段取得了非常满意的成绩。而所谓的动物实验，便是在“猴子”身上的实验。因为猴子与人同为灵长类动物而相像，人类和猿猴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9%。在陶雅莉的实验室，有十几种用作实验的猴子，其中对Number5亲和力最好的便是环尾狐猴。

从陶雅莉的角度看，这还远远不够，但在宋雨晴看来，这已经足够了。目前的Number5，至少能保证在猴子体内安全的保存2到3个月。

据汉克评估，目前Number5的造价在10到15美元每平方厘米，包裹一颗小糖果的面积，大约在20平方厘米左右，换算过来其成本最高也不超过300美元，而这300美元的成本却可以安全的运送5克的麦角二乙酰胺，其价值高达15000美元。

在计划书的末尾，汉克写道：第一批试验品——四只在被麻醉后，通过食道直接将Number5包裹的麦角二乙酰胺塞进胃中的环尾狐猴已经运往滨海市。在这四只猴子“试水”成功后，宋雨晴将联系一些国外的动物贩子，大批的投放适合夹带麦角二乙酰胺的动物进入滨海。汉克提议：让陶雅莉的团队继续攻坚技术难题，争取将Number5的应用范围进一步扩大，除了这十几种猴子外，再适应更多的动物种类，从而拓宽他们“动物带药”的选择范围。在“摊子”支起来以后，不仅要进，还要出。即通过在意大利的实验室制造Number5，通过动物携带麦角二乙酰胺等药品进入中国，同时还可在中国境内的实验室，制造相同的Number5，通过动物将一些在意大利相对紧俏的管制类药品运出中国，比如莫达非尼等。（莫达非尼：高成瘾性多巴胺再摄取抑制剂，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均被严格管制）在倒卖这些管制类精神药品的同时，贩卖动物本身还能大赚一笔，据汉克预估：每年带货“4批”，每批运量“20kg”，仅“运药”的毛利润便能达到2个多亿，前期投入那点成本，半年就能抹平，况且除了走私麦角二乙酰胺的收益，这里面还不包括贩卖野生动物本身的产业暴利。

陶雅莉也终于明白了这个计划为什么叫“左耳”。古希腊神话中有一蛇发女妖，名曰戈耳工，其右耳内的血起死回生之妙，左耳的血则是穿肠的毒药。Number5本是治疗胃黏膜疾病的医学技术，但此时却成了运送麦角二乙酰胺的绝佳手段……

“咚——咚——咚咚——”酒店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陶，你在吗？”

是汉克的声音！

陶雅莉慌忙拔掉了U盘，关闭了电脑，将U盘塞进了桌子边上的饼干盒子里，踩着书桌将饼干盒子藏在棚顶的石膏顶子上，随后关上台灯，躲到了洗手间内。

“砰——”房门被大力踹开，汉克带着三个高壮的保镖在屋内转了一圈，一拳砸开了洗手间门的玻璃，拧开门锁，拉出了躲在洗手台后面瑟瑟发抖的陶雅莉。

“搜！”汉克微微一下，三个保镖在屋里一顿乱翻。

“陶，你不好好地陪着汤普森太太，来哥本哈根做什么？”

“看……看熊猫，汤普森生气最喜欢这儿的两只熊猫，我想拍一组照片，给他烧过去……”

“烧过去？”

“中国的风俗，烧……烧纸，烧纸人、纸马、房子、手机……我们认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逝去的亲人收到礼物……”陶雅莉尽力镇定下来，用汉克能够理解的表达程度编着瞎话。汉克之前虽然察觉到了汤普森在调查他，但不知道汤普森查到了什么，宋雨晴的脾气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本着这个原则，汉克蓄意制造交通事故，杀死了汤普森。汤普森和陶雅莉是多年的搭档，陶雅莉一到意大利，宋雨晴便指示汉克死死地盯住，陶雅莉是项目重要的带头人，所以不能杀，只能牢牢地控制。所以陶雅莉在滨海不辞而别，直接飞到意大利，又从意大利不告而别，直奔哥本哈根的行为瞬间引起了宋雨晴的警觉，虽然不知道陶雅莉在干些什么，但是她敏锐地觉察到，这一切肯定和汤普森有关。

“老板，只有一台笔记本，里面没有我们要的，有好多熊猫的照片，看时间是今天拍的。”

就在这时，汉克的手机响了起来，汉克走到一边低声说了一阵，随即缓缓走到陶雅莉身边，慢慢蹲下身子，把手机递给了陶雅莉：

“喂，雅莉吗？”

“宋……宋宋姐。”

“汤普森的事你应该告诉我的，不要怕麻烦，我不仅你们的老板，也是你们的朋友啊，下次可不要不辞而别了。今天我特地赶到了汤普森的家里，给她的太太送去了一笔钱，汤普森的孩子都还小，读书是一笔大开销，我不能不管。对了，汤普森太太还热情地邀请我共进了晚餐，她的比萨做的真好，手艺不输星级餐厅……哈哈哈哈，我的话，你明白吗？”

“明……明白！”陶雅莉语气中的惊慌，再次印证了宋雨晴的猜想——汤普森肯定想陶雅莉说过什么。

“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你们这些高学历的人才聊天，头脑够聪明，一点就透。不像我手底下那些粗人，就知道打打杀杀……姐想你了，给你订了机票，明天和我一起回国。”宋雨晴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陶雅莉被两个彪形大汉押送到了机场，和宋雨晴一起回到了滨海。从那天起，她就被锁在了实验室大楼内的一间宿舍里，再也没有出去过。宋雨晴反复的盘问，想撬开陶雅莉的嘴。她极为焦躁地想知道汤普森到底查到了什么。可陶雅莉任凭威逼利诱就是不张嘴！

陶雅莉毕竟是宋雨晴手下最为倚重的科研人员，而且她不知道陶雅莉身上到底有没有能要挟到她“底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宋雨晴是不会对她动粗的。

囚禁陶雅莉的这间宿舍一室一厅一卫，总面积60平方米，换洗衣物和一日三餐都有专人供应。虽说是囚禁，但不捆不绑，只是不允许她出屋，交代两个打手轮班看押陶雅莉。这二人一个叫大雷，一个叫章涛。宋雨晴特别交代过，陶雅莉是女士，严禁大雷和章涛进入卧室和卫生间，而且言语间要客气，不能随意打骂。这宿舍在7楼，倒也不怕陶雅莉跳窗。大雷和章涛也挺听话，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从不和陶雅莉搅腻。

直到有一天夜里，窗外闷得一丝风都没有，乌云遮住了月亮，陶雅莉看了一眼电视里播报的天气情况——暴雨黄色预警。暴雨前，气压低，室内空气流动不畅，这正是陶雅莉等待的好时机。

“咔嗒——”陶雅莉拧开了卧室的门锁，坐在沙发上的大雷警觉的站了起来。

“我上厕所。”陶雅莉哼了一声，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约有六平方米，一面玻璃拉门将其隔断成左右两部分，一边是浴缸、一边是马桶和洗手台。洗手台下有个小柜子，打开柜门，里边放着不少的瓶瓶罐罐，有洁厕灵、洗衣液、84消毒液、漂白粉……

陶雅莉摘下墙上挂着的毛巾在洗手池里打湿，从内怀里掏出了一个用T恤裹成的小包，这个小包里的东西来自是每个宿舍都有配备的火灾逃生消防应急包，当此处制药厂区还在做基建的时候，陶雅莉就严格按照消防应急要求给每个房间都配备了一套，存放的位置就在床头柜下层抽屉。当然，这种小事宋雨晴是无心过问的。

消防应急包通常用于火灾来临时人们的采取急救逃生的工具包。有5件套、7件套、8件套、11件套、12件套之分。陶雅莉采购的这批是7件套，即：小型灭火器、防毒面具、强力探照灯、腰斧、消防绳、消防钩、医疗包。在卧室中陶雅莉拆开了应急包，取出了里面用不上的东西，只留下了防毒面具和腰斧，用一件T恤裹好，藏进怀里带入了卫生间。

关上洗手池底部的排水阀，先将洁厕灵到了进去，随后又估测了一下比例，将84消毒液倒了进去。

84消毒液的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钠（NaClO），洁厕灵的主要成分是高浓盐酸（HCl），二者混合会发生中和反应，迅速生成氯气。

2HCl+NaClO=NaCl+Cl2↑+H2O

氯气为黄绿色的刺激性气体，其比重为空气的2.5倍，对眼睛黏膜和呼吸道有高度刺激性。

氯气对人体的作用有急性中毒和慢性损害两种，急性中毒临**又可分为刺激反应、轻度、中度、重度中毒。短期内吸入较大量氯气将灼伤呼吸道，致使呼吸困难，并引发以急性呼吸系统损害为主的全身性疾病。陶雅莉在将84消毒仪与洁厕灵混合的同时，迅速地带上了防毒面具。需要注意的是，防毒和防烟面具是有本质区别的，因面具中的过滤芯不同，防毒面具过滤的毒气比较广泛，防烟面具仅过滤火灾中的一氧化碳。作为制药厂区，陶雅莉在硬件配备上严格按照相关规定，配备的都是高标号的防毒面具，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一个简单的决定会在现在派上用场。

透过面罩上的护目镜，陶雅莉清晰地看到大量黄绿色的气体开始溢出，在进卫生间之前，她已用打湿的浴巾封堵住了门缝儿，卫生间无窗、排风扇也没开，正好营造了一个密闭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