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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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素色的衬衣和橘色短裤，修了一下眉毛，铁红樱背上肩包，出门了。图桑·杰罗姆来电话告诉她，周绍辉到侦探社去过了。听了他的汇报，周绍辉虽然还有疑点，但对狩猎者的调查从海伦娜扩展到齐尼娅、乌苏拉和卡特琳表示非常满意。

“他说他要启程去太阳系边缘探险，火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人类第一次前往奥尔特云进行科考，所以不能再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了。”图桑说，“佣金我已经收到。幕后金主孔念铎出手好阔绰，比合同规定的要多好几倍。”

“好事啊。”

“我觉得，作为火星铁族联络处高级助理，周绍辉在金星回归地球这样特殊的日子来到金星，一定身负多重任务。绝不会只有追查狩猎者这么一个，甚至追查狩猎者只是替他的真实任务打掩护。”

“他的真实任务是什么？”

“我不知道。”

铁红樱听出了图桑伯伯话里的些许笑意。也就是说，他实际上已经猜出了周绍辉到金星的真实任务？铁红樱想问图桑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但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不适合在电话里聊，就忍住没问。挂掉电话，铁红樱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向自然与人文博物馆。贾思敏收到一则来自警方的通告，说昨晚在莫西奥图尼亚城，发生二十八起暴力袭击案件，初步怀疑是弥勒会的恐怖分子为阻止金星回归地球而制造的无差别恐怖袭击，提醒各位公民警惕身边的陌生人，发现异常及时报警。有证据表明，弥勒会的二师兄曹熊潜藏在金星联合阵线某处，伺机有更大的行动。

正走着，铁红樱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回头，但不管怎么样，就在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两个特别的身影消失在后边街角。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特征相当明显，而另一个，人已经消失，却似乎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轮廓，或者一个金色的漂亮印记——那不是齐尼娅和海伦娜吗？铁红樱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两条有力的长腿，追了过去。

海伦娜和齐尼娅的速度相当快，似乎知道铁红樱的跟踪。这使得铁红樱无需掩饰自己的追逐。她逆着人流，有时跳过障碍，有时手脚并用爬上一处高架再跳下来，有时低头含胸弯腰从低矮处钻过，但与海伦娜和齐尼娅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她俩的身影，一个是艳丽的金色，一个是悦目的绿色，在前方急行。

在下一个路口，海伦娜和齐尼娅彻底消失了。铁红樱启用贾思敏的人脸识别功能，在数百张路人的脸中搜索，还是没有发现她俩的踪迹。铁红樱喘了几口粗气，看看时间，放弃了寻找。

等她赶到九号码头时，袁乃东已经在那里等着里。她说了声抱歉，也没有解释迟到的原因。袁乃东也只是笑笑，既没有责备，也没有追问，似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氦气艇驶出莫西奥图尼亚城，在硫酸云海往金星地面飘落时，铁红樱已经和袁乃东畅快地聊起了自己的人生。“你也许不相信，我真的记得我还是个婴儿时的事情。”她说，“父亲带我去观星的情形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莫西奥图尼亚城有好几个可以观星的地方。在那里，穹顶是透明的，无需借助任何器物，只用肉眼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万千璀璨的星星。最显眼的星星就是地球。它散发着微微泛蓝的光，犹如蓝色钻石般熠熠生辉。在它旁边，有一颗略小的伴星，那就是月球。这使得它在金星的星空上格外显眼。

铁良弼曾经多次抱着还是婴儿的铁红樱去观星台。他指着星空中的一角，对铁红樱说：“那是人类的起源地，全人类的摇篮。”记忆中，每次提到地球，铁良弼总是这样说。但有时父亲会接着叹息道：“也就是摇篮而已。我们，已经走出来了。”但第一次去观星台时，他没有这样说。对于当时的情形，铁红樱记得很清楚，虽然那个时候她还不会走路，顶多一岁。当时，父亲只是静静地痴痴地仰望着夜空，没有说任何话，仿佛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小时候，铁红樱没能弄懂父亲这样说地球的原因——即便是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其中的奥秘。渐渐长大，她发现父亲（还有叔叔伯伯们）对于地球的态度是复杂的。有时，他们为出生在地球而骄傲，有时，又为此沮丧；有时，他们喜滋滋地谈论地球的旖旎风光，有时，又皱着眉述说地球生活的痛苦；有时，他们谈到人类取得的种种成就，眉飞色舞，有时，又为人类种种愚蠢的行为而痛心疾首。这些前后矛盾的说法，令铁红樱困惑不己。然而不管怎样，在她心目中，地球终究比太阳系里其他已经有人居住的星球，比如火星，比如水星，比如木星和木星，多了一份亲切感与神秘感。

袁乃东是个绝佳的倾诉对象。他总是耐心地等待，不徐不疾，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加一两句点评或者询问，让铁红樱把话题继续下去。铁红樱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然而在袁乃东面前，她就是止不住自己倾诉的欲望，以至于把自己从未对人说过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在铁红樱的絮叨中，氦气艇穿过硫酸云海，降落到金星地面的一座无人降落场。

“这是哪里？”铁红樱一边问，一边将智能面具戴上，并接入了贾思敏。

“伊师塔地，北半球最大的高地。”

铁红樱连接好智能背包，等袁乃东装备好，随即打开氦气艇舱门，迫不及待地跳进了金星昏黄的大气中。有雾，宛如凝结在空中的沙尘暴，紧紧地包裹着遮蔽着压抑着地表的每一个角落。铁红樱伸出手，在空气中扇动几下，空气没有任何变化。她握掌成拳，又展开，伸直五指，没有在手掌中看到任何灰尘。

“今天运气不错，根据刚才的天气预报，出现超级闪电的概率高达68%。耐心等几个小时，一定会有收获。”袁乃东说，“我们赶紧去196号观景台。”

看不到太阳。他们在浑浊而昏黄中行走，就像走在一杯满是铁锈的死水里，根本就分不清前后左右。几分钟后，他们抵达了196号观景台。这个观景台建在一块空地中央，像一个能容纳数十人的透明的笼子，顶上有粗大的避雷装置。

“观看超级闪电的黄金位置。”袁乃东输入一段密码，打开了观景台的推拉门。

“感觉要下雨了。”铁红樱四处张望。

“硫酸雨。下雨的时候，你不会想待在外边的。”

门打开的时候，观景台里的冷光灯自动亮起，给这个昏黄的世界带来一点点暖意。铁红樱跟着袁乃东走进观景台，还没有来得及举目四望，就听见一个缓慢的声音从层层雾气之外传来。

那个声音说：“终于找到你了。你以为是你在找我吗？不，我也在找你，我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