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掩藏的地窖

言桢桢目测最年轻的人看上去也有四十来岁,她随便叫住一个面善的路人打听,才发现地址上的月光镇秋雁街道十二弄根本不存在。

“怎么回事?”言桢桢自言自语。

“让你别接吧,我当时就觉得这活不靠谱。”白茂抱着头在旁边哼哼唧唧,因为抬着胳膊,衣服也往上提,露出一小截精瘦白皙的腰。

言桢桢把纸条塞进口袋里,抬眼看白茂,“你如果实在不感兴趣,可以不参加,本来也不是你的分内之事。”

白茂哼了一声,并不真的离开,他一言不发地夺过言桢桢手里的行李箱,连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前走。

“去哪儿?”言桢桢跟上白茂。

“你不是不想半途而废么?”白茂目视前方,仿佛一只高傲的孔雀,“不去酒店难道睡大街?”

言桢桢笑了,没有反驳他的话。

其实说是酒店都是抬举了,他们借宿的地方勉勉强强才能算个旅社。旅舍门口挂着两个旧旧的灯笼,招牌已经被雨打得褪色,一看就是有了年头。如果不是买了份当地的地图,这仿佛山路十八弯的巷子里头,言桢桢恐怕怎么也不可能自己找到。

虽然说环境乏善可陈,但价格倒是出奇的便宜。墙壁上写着一间大床房只要五十,单人间只要四十,习惯了大城市物价的言桢桢此刻十分感动。

旅店很久没有年轻人来了,看见言桢桢和白茂,前台的老人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诧异。

“你们想要订什么房间?”老人放下报纸,看着两位年轻人,带着探寻的目光。

“大床房只要五十?”言桢桢确认性地问。

“是呢。”老人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夹杂着方言口音,但听起来十分和蔼,让言桢桢想起自己的阿婆。

“大床房的床是一米八的,足够两个人睡了。”老人补充。

旁边的白茂突然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言桢桢,言桢桢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连忙抢过话头,“不用了,要两间单人房,谢谢。”

言桢桢转头看向白茂,发现他的耳根微红,像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老人没发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絮絮叨叨说着话,“房间就在楼上,咱这小店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该有的东西可是一个不少,什么独立卫生间啊,热水器啊,空调啊,沙发啊,水壶啊,都是全的,放心住。”

老人浓厚的眉毛微微耸动,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得与满意。

一个旅馆,再怎么少说,也要有十个八个房间,把这些设施都配齐了,无论如何也要个几十万,再加上这么大的屋子,少说也有百十来万,这么多钱,哪怕是在二三线城市也能住得舒舒服服了,他为什么要守在这个古朴陈旧、没有年轻人鲜活气息的小镇子里呢?

不过她这是个旅客,老人不主动提,打探别人隐私也不合适。

“爷爷,就按他说的,两间单人房,都是住两晚。”

“好嘞。”老人笑眯眯地拿出两个单人间的钥匙摆放到桌面上。

言桢桢习以为常地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突然发现这里连电子支付都没有。

尴了个尬,她早就习惯了不带钞票,眼下这种情况她还从来没遇到过。

言桢桢准备去超市看看能不能换到现金,却被白茂拉住了。

“不用找了。”白茂抽出一张红艳艳的毛爷爷拍在桌子上。

“你带了现金?”言桢桢睁大了眼睛。

“谁像你似的。”白茂耸耸肩。

他接的任务可多了去了,在这方面可比言桢桢有经验多了。

言桢桢没有否认自己的菜鸡行为,毕竟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她确实是失策了。

在前台办完入住手续,走廊里,言桢桢回想起什么,嘴角忽而挑起一抹笑意。

“话说你刚刚那么急订单人房干什么?大床房不好吗?”言桢桢慢吞吞地转着手里的钥匙。

白茂顿住脚步,瞳孔地震,“谁要和你一个房间?”

看着白茂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多么不知廉耻的人,言桢桢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谁规定两个人订大床房只能订一间?我看价格相差不大,想着大床房也舒服一些——”

老人误以为两人是情侣,所以多嘴说了句床足够两人睡,但言桢桢只是单纯想订两间大床房而已。

白茂这才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了,嘴里的话一下子梗住,脸上也火烧火燎起来。

言桢桢往前走,在205门口停下,用钥匙打开门,把行李拉进房间,取出自己轻便的小背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刚准备关上门,发现白茂还在走廊里,站在原地怔忪出神,呆呆的,好像一只木鸡。

言桢桢为自己认识伙伴第二天就伤害了人家的自尊心而感到深深的羞愧,猫都是这样不经调戏的生物吗?

于是,言桢桢用手在白茂面前晃了晃,主动搭话,“我准备先下楼找人打听打听,你要一起吗?还是你先修整一下,明天再动工?”

白茂回过神来,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白茂把自己的行李丢进屋里,随着言桢桢走出旅舍。

朱老板口中的爱人名为祝秋娘,据说十多年前是很有名的乐伎,身姿窈窕,貌若天仙,其声琳琅如玉,其舞活色生香,酣畅淋漓,风情万种,眼波流转处,宾客无不醉心。

但言桢桢连续问了五六个路人,都是连连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

“不应该啊,说是有名的歌伎,虽然过去了很久,但这镇上也没有年轻人,不应该一个都没印象吧。”言桢桢踩在路边的小石头上,心里不免有些郁闷。

但言桢桢心里也清楚,这事情急不得,还得一步一个脚印来。

天色渐晚,而两个人还没吃晚饭,言桢桢打算先打道回府,明天再打听。

明明是春天,蝉鸣却一声一声从榕树上坠下,音调凄婉悲凉。

处处透出异常,好像这个镇子睡着了一样。

没有线索,一切都显得琢磨不透,像是给真相蒙了十八层纱。

问到的最后一个是女人,她拎着一个小小的菜篮子,里面装有一些蔬菜,还有几根色泽鲜亮的胡萝卜。

言桢桢一字一句说明来意,但听到秋娘这个名字,那女人面色微变,匆匆摇了摇头。

女人脸上挂着牵强的微笑,“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你们问错人了,我还有点事要忙,先走了。”

刚刚那些路人,说不知道便大大咧咧地摆手,好事的还要多问上两句找这人干什么,只有这个女人她反常地躲避了。

就在她转身时,言桢桢拉住了她的手腕。

女人疑惑地看着她,言桢桢对上女人浅色的带着愠怒的眸子,莞尔一笑,摊开手掌,“喏,你的钥匙掉了。”

女人按下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安,怏怏地接过钥匙,也不道谢,匆匆忙忙拎着菜篮子离开了。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白茂看着言桢桢,虽然没寄希望于这个人类能有什么关键作用,但她的读心术说起来那么神乎其神,连局长都认可,总该有点作用。

言桢桢皱了皱眉,迟疑地开口,“她在想——别去想,别去想,什么也别说。”

“是不是这个秋娘遭遇了不测?”白茂猜测,“所以她不想回忆?”

既然所谓的孩子存疑,那么朱老板口中的秋娘到底存不存在还是未知数,在真相揭露之前,言桢桢不愿意妄下定论。

“不管怎样,先跟上去再说吧,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言桢桢说。

那女人走得急匆匆,这巷子又七转八转,两句话的工夫那女人便没了踪影。

言桢桢刚准备追上去,就被白茂抱了起来——更准确地来说是提。

妖怪不愧是妖怪,行动起来比人敏捷多了,言桢桢在半空中幽幽地想。

那女人进家门之前警觉地看了两眼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如释重负地用钥匙打开门。

因为是四合院的样式,房子并不封闭,进去也不必非走正门,言桢桢和白茂踩在房顶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天色已晚,黑夜恰巧给两人做了最好的掩护。

那女人提着买好的菜,没有进厨房,反而去了地下室。

言桢桢和白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但言桢桢和白茂两人都不是鲁莽的人,谨慎地选择了按兵不动,等那女人从地窖出来,吃了饭,回了房间关灯休息才走向了地下室。

地下室有三位密码锁,不过对于言桢桢来说不是难事,她掏出背包里的手电筒,照出了数字上的指纹。

轻微的“啪嗒”一声,锁开了。

白茂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本来他准备暴力拆卸的,没想到这言桢桢还真的有点东西。

这样也好,不至于打草惊蛇。

地窖里有一股冷飕飕的霉味,好像木头腐烂后长上菌类的潮湿气味,带着瘆人的寒气,使言桢桢无端有点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