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妖之殊途

“记得,有什么问题吗?”

“事情是这样的——”

言桢桢原本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你?”

言桢桢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无声无息抢走白花花棉花糖的少年。

他的容貌有一种极致的破碎感,似乎有一种魔力,把空**阴暗的办公室重新着色。

他还穿着那天的衣服,他身体单薄,宽大的衬衫在他身上盖着,像一个白色的牢笼包裹着他,只是相比之下,他身上那种浓重的水汽味有所减少。

虽然她对他第一印象并不好,但既然来了妖管局,必然是有事相求,言桢桢也没有怠慢的道理。

“你想要咨询点什么?”言桢桢好声好气地问。

但这人却像个木头似的一言不发。

“你?不能说话?”言桢桢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少年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

之前在游乐园,言桢桢就试过读心,对他一点用也没有,这少年一声不吭的,眼下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总不能贸然赶走他,让他明天再来,这总是言桢桢也做不出。

可若是求助,谢安平和姜靓这会儿出外勤,而小锦虽然在索拉镇,但今天是她休息,也不可能让她专门跑一趟。

言桢桢心里还挂念着要给白茂过生日的事,她瞟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她还要去拿蛋糕,十分钟内还不出发,恐怕就要晚了。

正在言桢桢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小锦突然推门而入。

“到下班时间了呀,你怎么还没走?你不是要去给白茂过生日的吗?”小锦一边进来一边问。

言桢桢和小锦一样,往常可是摸鱼二人组,能早走一秒绝不晚走一秒。

“这不是有事么?你不是在家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过来拿昨天买的欧包,昨天忘在办公室了,快六月了,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再放两天该过期了。”

下一秒,小锦看见了旁边的少年。

小锦轻嗅了一下空气,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言桢桢疑惑丛生。

“怪不得上次你从游乐园回来后在你身上闻到了同族的味道,我还以为是我弄错了。”

这么一说,言桢桢想起来这回事了。

“你是鲛人?”小锦转了一圈眼睛,视线重落回他身上。

那垂着脑袋的少年抬起了头,古波无痕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一丝波澜。

“鲛人?”言桢桢恍然大悟。

小锦是锦鲤化形而来,若少年是鲛人,水类妖怪有些相互感应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可以说话?”能写字也行,不然也没办法构通啊。

言桢桢也工作好一段时间了,也没见过有妖化形失败导致失声的。

“鲛人原是神话中的生物,他们生活在深海,不轻易见人。一般的妖怪,哪怕妖力支撑不了维持人形,只要不是被亲眼看见化形过程,变成兔子、狗、猫、鱼都是无妨的。但是鲛人不一样,鲛人本来就很特殊,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被人类发觉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加上鲛纱和鳞片入药有奇效——”

接下来的话,小锦不说,言桢桢也懂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年,“所以化形上岸的代价就是失去他的声音?”

小锦点了点头,“鲛人一组一向谨小慎微,长老对人类世界的描述足够劝退大部分有好奇心的鲛人了,更何况置换的是鲛人一族最引以为傲的嗓音呢。再来,鲛人轻易不会离开水里,时间长了不但会变成原型,皮肤还会干涸。”

他从深海游出,放弃了美妙的歌喉,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是为了寻找什么呢?

小锦不知用言桢桢听不懂的语言和少年说了些,少年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

“桢桢,你试试读心。”

“我之前试过,没用啊。”言桢桢刚反驳完,就接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信息量。

言桢桢明明记得上次自己读心失败的,怎么如今又可以了。

“鲛人因为不与外界来往,灵魂往往至纯至净。而这干净的灵魂便是天然的保护罩,除非鲛人自己愿意,不然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便无法读出鲛人的所思所想。”小锦解释道。

言桢桢点点头,开始消化鲛人的故事。

鲛人名望舒,幼年时因为贪玩游出深海遇上海中风暴,搁浅在沙滩上,伤痕累累。望舒心中害怕恐惧交杂,以为就要命丧于此,却被意外地一个女孩所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孩年幼,坚定不移地相信童话故事,她并没有像望舒预料到的那样呼朋唤友来观赏这奇怪的生物,也没有像鲛人长老恐吓地那样被拉回去解剖研究,小女孩自顾自地找来了一大堆艾蒿,挤出汁液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又吃力把他拽回了海里。

鲛人的话女孩听不懂,望舒为表感谢,送了她一串手链,那是他的生辰礼,用海洋里最好的贝母,缀着黑玛瑙、红玉髓和孔雀石,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闪闪发光。

女孩带上手链后突然跑了回去,就在望舒以为她不会再来时,她又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棒子,棒子上串着一个粉色的东西,她把那粉色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那东西如同棉絮般松松软软,却又轻轻甜甜。那是他在海洋里从来没有吃到过的东西。

毕竟是人类世界,不在他熟悉的海底,伤口稍有愈合,望舒便要离开了。

分离前,女孩给他跳舞,他便唱起了鲛人族的歌,那歌声空灵幽远,包裹着夕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切美好地像一个梦。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回到深海后,他开始偷偷学习人类的文字,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再见面,终于在成年这天他成功地化成了人形,决定来寻找她。

他失去了声音,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言桢桢看完了他回忆中的所有画面,她对小锦三言两语简述了望舒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他是来找人的呀。”小锦恍然大悟地拍脑袋。

“但是我们愿望部门可不是慈善机构喔,要交定金的,不然你可以去贴寻人启事试试看。”小锦贱兮兮地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望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珍珠和宝石,哐啷哐啷地掉在桌上,清脆至极,如鸣佩环。

小锦立刻喜笑颜开了,“早说嘛,我的贵客,就是看在我们同乡的份上,这件事也得给你解决了。”

小锦说着,忽然停下转向言桢桢,“你是不是要给白茂过生日的,好像晚了。”

言桢桢连忙看了一眼时间,“好像是,糟了。”

“你先去,这里交给我吧。”

“行。”言桢桢连忙拿上东西飞奔而出。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来晚了。”

“那我勉强原谅你了。”白茂故作高冷。

“当时没注意,现在和你一说我倒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拿走白花花的棉花糖了。”

那棉花糖的味道回到海里之后他再也没有尝过了,他刚刚上岸,不通人情世故,手里又没有人民币,想要什么也只能强抢了。

“这段没有杂质的感情也确实很纯真很动人,可是除了他送的那条手链也再没有别线索了,手链也可以换着带,也可以放在家里不带,单单靠这一点找人也太难了。我们连女孩的名字和相貌都不知道,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再问问就能知道很多细节,比如他当初搁浅的是哪片海岸,或许可以定位小女孩所在的村庄。”白茂的态度却难得的开明。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人妖殊途,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你也不知道她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她,如果她变了,曝光了鲛人的存在,那不只是真心错付的问题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白茂愣了一下,“你也觉得人妖殊途?”

“也不是我觉不觉得的问题,是事实如此啊,要不是如此,鲛人族何必潜于深海,如此谨小慎微,终年不见天日?”

白茂抿了抿唇,眼神光微微黯淡。在言桢桢承认后,他的眼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扇阴影,他的眉眼像是化在风烟中,看不真切。

“再说了,我记得帮熊野那会儿不是你自己说人妖恋都没什么好结局吗?”言桢桢很客观地讨论着别人的事,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

“对了,你愣着干什么,吃蛋糕啊。”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 白茂这才回过了神,勉强笑了一下。

“没事。”白茂嘴上不在意,却心事重重地把蛋糕上不可食用的生日快乐挂牌咬进了嘴里。

小剧场:

小锦:老乡,鲛人离开水以后皮肤容易干燥起皮喔

望舒:?

小锦:我的意思是,我这里有顶顶好的补水面膜、水乳、身体乳,很好价喔

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