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旋涡(中)

双眸微微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沈越醒了。他感觉全身疼痛难忍、虚弱无力,就好像肌肤裂开、骨头散架了一般。他凝望着天花板,想起昨晚历经危险之后晕了过去,想来是林虎将自己送到医院了。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身上缠满绷带、左臂悬吊,他想了想,实在记不清昨晚被砍了七刀还是八刀,只记得左臂中了一枪,当时,凭一股狠劲撑着,并不感觉那么疼,如今……真他娘的疼。

“吱呀”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沈越回过神,忍着痛、艰难的朝门口的方向移动脖颈,脑袋还没转过去,门口便传来女子关切的责备声。

“你怎么起来了?”

女子衣着白色护士服,头戴一顶白色护士帽,婴儿肥的小脸颇显可爱,圆圆的大眼睛下一对卧蚕充满亲和力;她抱着打针盒气鼓鼓的进来,生气的模样透露着几分可爱,沈越看的有些呆了,只见女子放下打针盒,快步走到沈越面前,边扶沈越躺下边语带责备的催促道:“赶紧躺下,刚缝的伤口,别再崩开了。”

“崩开了,就再缝一遍。”

沈越嘴上俏皮的回了句,身子乖乖听话的躺下。

小茉莉死后,沈越一直沉浸在仇恨、悲伤之中,对谁都充满算计、敌视,可一见这小护士,不知为何心中竟多出几分轻松,忍不住想逗上两句,或许……她婴儿肥的小脸很像小茉莉。

“再缝一遍?你不怕疼,医生还嫌麻烦呢!”小护士嫌弃的回道。

这说话的语气都像小茉莉。

沈越笑了笑,歪着脑袋凝视着忙碌整理打针器材的小护士,继续逗道:“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怎么能嫌麻烦?”

“医生是救死扶伤,但要救需要救助的人,而不是连命都不爱惜的人。”小护士边愤愤回应边麻利的将吊瓶挂在架子上,弹了弹皮管,让药液流出,又拿起压脉带绑住沈越手腕,拍打沈越的手背,继续说道,“你这样,对得起救你的医生吗?别说医生了,你对得起昨晚不顾性命送你来医院的朋友吗?”

沈越听闻此话,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什么意思?”

“你朋友只想着救你了,自己断了两根肋骨都没察觉,差点就死在手术室门口了。”小护士愤愤回了几句,拿起针头,边准备给沈越打针边嘀咕道,“断了两根肋骨,他也不嫌疼。”

断了两根肋骨?

沈越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吴老三用刀柄击打楚云归的画面,难道是楚云归送自己来的医院?那林虎呢?沈越来不及多想,连忙问道:“他没事吧?在哪?”

“做完手术,没事了,就住在隔壁病房。”小护士安慰了句,边捏着针头给沈越扎针边继续说道,“幸好没刺破肺,不然……”

小护士话尚未说完,沈越“腾”的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痛的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倒吸一口气,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站起来,抬步就走,小护士已捏着针头扎入沈越的血管,他这一走,拉掉了针头,鲜血涌了出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小护士目瞪口呆的凝视着沈越走出病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连忙追了出去。

楚云归住的病房就在隔壁,没几步路,沈越走的却异常艰难,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了,每迈出一步,他便痛的**一下、额头多出一道冷汗;走进楚云归所住的病房,他已满头冷汗、脸色愈发难看。

“你伤的很重,伤口崩开就麻烦了,快回去休息。”小护士追了上来,见沈越目不转睛的望着楚云归,以为沈越担心楚云归的安危,劝说道,“我理解你跟你朋友感情深厚,不想他因为你……”

“我们不是朋友。”沈越淡淡打断道。

“不是朋友?”小护士小脸泛着疑惑,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说道,“难不成你们俩……哎呀!一样一样啦!那也是朋友的一种嘛!”

沈越没明白小护士什么意思,也懒得多问,不耐烦的说道:“麻烦你先出去好吗?”

“好。”

小护士爽快的应了句,如此“情深义重”的二人,她自然要成人之美,却也没忘提醒,“你别待太长时间了,一会我再给你打针。”

小护士说完,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走出门,她轻轻的将门带上,却没立即离去,身子依靠着墙壁,婴儿肥的小脸泛着幻想般如痴如醉的神情,傻傻的笑了笑才迈步离去。

楚云归一直在沉睡,沈越便一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望着他那张时不时流露出痛苦表情的英俊面孔。

上次与楚云归见面,沈越便已怀疑刘正东是两党的间谍,甚至怀疑迫切找自己的楚云归与刘正东是同党,担心楚云归从自己口中打探刘正东的案子是幌,为隐藏身份、杀人灭口是真,便悄无声息的试探、故意隐瞒了刘正东从四海码头偷出的东西是药消除自己已知刘正东身份的嫌疑,楚云归当时的表现不像知晓刘正东在做什么。

昨晚他不顾性命的救自己,可见他不想自己死,沈越不相信楚云归单纯为救自己,他一定另有目的;而且,他已经知道杀刘正东的凶手是霍庆海,只要找到霍庆海杀人的证据,案子就结了,他没必要追本溯源的查个究竟。

或许……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不知道刘正东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自己隐瞒了药的事,仅是为了查清好友被杀的真相,将自己当做指正霍庆海的人证,不让霍庆海杀人灭口;其二,他知道刘正东潜入四海码头偷货,但不知道偷什么货,具体干什么,他怀疑自己有所隐瞒,想从自己口中得知隐瞒的事,才不会让自己死在霍庆海手里,那他就有可能是刘正东的下线。

到底是哪种可能?

沈越一时想不通,他查过楚云归,此人出身优越,却无纨绔癖性,能力卓越,却无半点城府,他回国之后,进了警察局,不与警局那些混世之人为伍,实属愣头青,若非家里的缘故,他早在警局混不下去了。

这种人,确实更像第一种可能,但那是他的伪装吗?

“沈……沈越?”

楚云归虚弱、惊讶的喊声打断了沈越的思路。

“你醒了?”沈越收回思绪,开口道,“别乱动,都断两根肋骨了。”

楚云归稍微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愤愤骂道:“吴老三的手段还挺狠。”

“肋骨断了两根,走路恐怕都难,林虎把我们丢在医院门口,你为什么不先进医院求救?”

“你都知道了?”楚云归诧异的问道。

“不难猜。”

沈越淡淡回了句,继续说道,“他杀吴老三做的这么鬼祟,就是害怕霍庆海知道这事跟他有关找他报复。霍庆海知道吴老三死了,一定会查我的踪迹,林虎送我们进医院就会暴露,他不会为了早两分钟送我进医院拿猛虎帮冒险。”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混蛋把你我送到医院门口就开车走了。”楚云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当时你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看上去伤势比我重,就先让医生救你了。”

“我若没记错,你好友刘正东的死我也有份,你这么不顾性命的救我,有什么目的?”沈越一副审视的望着楚云归,冷冷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楚云归神色淡然的回道,“你也说刘正东的死你也有份,是人证,我怎么能让霍庆海灭口?”

“死了就没办法查了。”

“谁知道吴老三连我都敢杀,这不是没死。”楚云归一脸随意的回了句,神情一变,问道,“我知道这几天你在查四海码头,你要查什么?”

“你跟踪我?”

“我要不跟踪你,昨晚林虎还没出手,你就死了。”楚云归没好气的回道。

那日,他与沈越交谈之后,反复琢磨沈越的话,楚云归怀疑沈越知道刘正东偷的什么东西,之后,便悄悄跟踪沈越,发现沈越在查四海码头所运货物,他愈发肯定之前的怀疑,才拼了命救沈越,就是想知道刘正东从四海码头偷的是什么东西,弄清楚刘正东执行的任务,将任务完成;可这人是76号的特务,无论他因为什么进76号,都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地下党的身份,不然,自己就成这货邀功的砝码了。

楚云归撇了沈越一眼,继续说道:“你很聪明,晓得扯虎皮拉大旗,用76号对付霍庆海,可是你知道76号只能让你明面上吓唬他,还吓不退他;所以,你很谨慎,每晚都在76号过夜,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你想说什么?”

“去我家住。”

“啊?”

“我家虽无枪炮护院,可量他霍庆海也不敢进门杀人。”

“如今我可是76号的特务,在上海滩谁不谈特务色变、能躲多远躲多远,你竟让我住你家?”

楚云归一副磊落模样,振振回道:“我家又没人通国民党、通共产党,我怕什么?”

沈越打量着楚云归,见他苍白的脸神情淡然,答应道:“好,出院之后,我去你家住。”

“上次你说刘正东偷的一批货可能有关霍庆海的秘密,只要查出那批货秘密就能置霍庆海于死地,这几日你可是在查那批货?”

“是。”

“什么货?”

上次,沈越担心楚云归在试探,才故意隐瞒了药的事,如今,无论楚云归是不是两党之一的间谍,沈越已查了四海码头几日,也确实查到些线索,此时说出药的事不会令楚云归起疑。

他老实回道:“药。”

“药?什么药?”

楚云归暗自一喜,故作不知的反问了句,继续追问道,“你可查到这批药关霍庆海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