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1

她叫钟妍,二十五岁,隶属锡安刑侦队搜查部,一朵警花,警队之光,常年扎一个马尾,身材矮小,但动作敏捷,臂力惊人,善于扮猪吃老虎,许多歹徒因为轻敌被她用一招过肩摔制服。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钟妍准时踏入刑侦队,嘴上还叼着吃到一半的肉包,左手刷手机,右手拿牛奶。

“早,钟妍。”路过的同事跟她打招呼,她从嘴巴缝里挤出回应。但没走几步,一个身影挡住去路。

“给你一分钟时间,吃完嘴里的和手上的东西,门口见。”

来人是刑侦队副队长于枫,三十五岁,警队精英,自从满月起,母亲嫌麻烦给他剪了一个板刷头之后,三十五年来再也没有换过新发型。虽然在发型上因循守旧,但脚下的球鞋频繁更换,传闻他有一个卧室专门堆放展示各种球鞋。一头一脚,待遇天差万别,被同事在背后戏称有精神分裂潜质。

一顿狼吞虎咽,钟妍跟上于枫:“于队,有案子?”

“你说呢?”

死者名叫冯进,死于家中客厅地板上,三十九岁,C集团公司高管,杭沙市红棉县人,现居锡安;妻子叫陶琳,三十六岁,曾是F培训机构英语老师,锡安本地人;女儿叫冯楚楚,六岁,即将上小学,最近几天住在外公外婆家。报案人即为陶琳。

于枫和钟妍赶到现场的时候,技术部同事已率先抵达,法医江勇正在做初步死因鉴定,两人戴上橡胶手套和鞋套,加入调查。

“老江,怎么死的?”于枫蹲下身,扫视一眼尸体。

“没有外伤,没有淤青,全身酒气,茶几上还有头孢胶囊,我怀疑是抗生素与酒精在他体内发生双硫仑反应导致的死亡。”

钟妍从茶几上拿起头孢胶囊包装盒,里面已空,盒子上写着共有十二粒。她又拿起未装入包装盒的一板头孢,六粒头孢只剩一粒。

“吃多少才会致死?”

“这个因人而异。”江勇回答,“有的人吃一粒,再喝一杯酒就会死亡,有的人吃完整盒,喝三四瓶酒也能扛住。”

“差别这么大?”钟妍诧异,她听说过“头孢加酒,说走就走”,但做警察不到一年,这是头回遇见真实案例。

江勇点点头。

“那他杀的概率很小了,凶手就算哄骗威胁他吃下头孢再灌酒,但他不一定会死,对吧?”于枫说。

江勇微蹙眉头,正要回答,钟妍抢答:“于队,那也不一定,凶手或许准备了很多头孢,如果一盒不行,他就再逼他吃第二盒,反正总会吃死他。”

江勇点点头。于枫反驳道:“凶手有这闲工夫看戏做实验,还不如直接逼他吃老鼠药,保证死得快。”

“或许凶手就是个变态,想慢慢折磨他——”

“打住。”于枫及时制止,看了一眼坐在餐厅里的死者家属陶琳,钟妍会意,立刻闭嘴。于枫起身道:“走,去录口供。”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这是于枫给死者家属录口供之前的惯用开场白,也是一声暗号“口令”,示意同行者打开录音机,准备记录口供。钟妍会意。

陶琳停下抽泣,红肿的双眼凝视于枫:“警察同志,我老公真的是被人杀的吗?我,我还以为他是自杀。”

“不不,我们刚才是正常讨论,是不是他杀还有待调查。”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自杀?”钟妍插问一句。

“因为,因为,”陶琳又哽咽了,“他这段时间心事重重,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还每天泡在酒吧,喝到烂醉才回家。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肯告诉我。其实他才,才刚治好精神病。”

“精神病?什么精神病?”钟妍打开她的小笔记本,准备记录。

“一种妄想症,很特别的妄想症,他觉得自己身上爬满了虫子。”

于枫和钟妍对视一眼,问:“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陶琳点点头。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是一个周一的早晨,陶琳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突然听到卧室传来一声大叫,她跑进去查看,发现自己的丈夫在**打滚,口中嚷嚷着“有虫子有虫子”。她问虫子在哪,他说在他身上爬。陶琳立刻帮忙找虫子,但丈夫的衣服都脱光了也没看到一只。她又在衣服、床单、被单甚至丈夫的头发上仔细寻找,也没发现任何虫子踪影。原本以为丈夫是杯弓蛇影,看到什么类似虫子的东西吓到了,但陶琳错了。

三天后,冯进的状态变本加厉,他经常抓挠全身,在墙上磨蹭后背,拒绝洗澡洗头,甚至还在头上扣了一个炒锅,声称这样虫子就不会从头发上钻出来。陶琳立刻带他去看医生,经过各种脑部扫描以及验血验尿等化验后,医生告诉她,她丈夫的身体、大脑没有任何问题,智力没有衰退,各方面测试结果都正常,除了精神上自认为身上有虫子,其他与跟普通人无异,所以很可能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建议她带他去看心理咨询师。

陶琳立刻遵医嘱带他去看心理咨询师。但辗转五六个专家,都摇头说没办法。就在她即将放弃时,有人介绍她一个天才心理医生,她一开始还不信,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带冯进去看病,结果真的被治愈了。但是妄想症虽然被治愈了,冯进的精神状态却变得极度萎靡。陶琳想再带他去看那位心理医生,却被冯进拒绝。

听完陶琳的描述,钟妍感叹一句“还有这种神奇的妄想症”,“那他到底是怎么被治好的呢?”钟妍又问。

陶琳正要回答,于枫打断道:“我们是来调查命案的,不是八卦死者生前的精神病,不好意思,陶女士,刚刚的问题你不用回答,能否说一下你发现死者的经过吗?”

钟妍不服气地瞟了一眼于枫,在心中叹一口闷气。

陶琳点头回答:“刚刚说了,他这几天精神状态很差,我觉得对楚楚不太好,所以我把楚楚接到我爸妈那里暂住几天,昨天楚楚说想我了,所以我也过去我爸妈那,陪她睡了一觉。今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我想他或许还没吃早饭,就买了早饭回来,没想到一到家,就看到他……”说到这,陶琳又泪如雨下。

之后,于枫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例如冯进死前是否得了什么炎症需要吃头孢,陶琳回答没有;头孢胶囊原本还剩多少,陶琳的回答是五粒,但不确定,因为没有特别去记;冯进常去哪个酒吧喝酒,陶琳说了她知道的两家酒吧名字,一个叫虹,一个叫猫屋。临结束,钟妍又绕回之前的问题,但换了一种问法。

“请问那个治好他妄想症的天才心理医生叫什么名字?”

陶琳回想了一下,道:“方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