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澡堂子

傅衍扫见跟着的那几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一下胸口堵得不行,然而对方那眼神,只让人觉得对方是单纯履行约定那么想而已。

“……凭你也敢想让我磕头!”

白简略皱了下眉,深明大义:“大家都是同窗,你若不想磕,我也不会叫你为难。”

傅衍顿时气血上涌,指着他的手指气得发颤,“你……!”

“此事于你而言难以开口,也确实事关颜面。”白简言语未尽,给了一个‘我懂’的眼神,意在保全对方脸面。

傅衍气得差点跳了起来,能让人如此气血不顺的,整个书院除了赵云栖,就剩下眼前这人。

而他绝不会就这么让一个野人得意了去。

他深呼吸一口,眼神染上了凶狠,“同窗?”他扫视过身后一圈人,恶声道,“那就让这位新同窗好好认一认院里的规矩。”

那‘规矩’二字咬得极重,话音落下的功夫,傅衍身后的人便动了。

以傅衍马首是瞻的几人纷纷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指关节活动一番“格拉格拉”作响。

而傅衍站在白简对面,笑看他皱紧眉头,眼底尽是得意:“这下没人护着你,我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给我上!”

白简眼眸略深:“书院明令不得斗殴。”

傅衍朝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出来:“这可是欢迎新同窗的——礼节。”

“原来如此。”白简似是了悟,颇为慎重的从肩膀上取下了布巾,傅衍的人立马就冲了过来。

一个山野长大的,即便是武夫,也架不住七八个人的围攻,傅衍想的简单,这下还不让他求着喊爹?

到时候他再把人直接丢出书院,狠狠地打赵云栖的脸。

这般想着,傅衍眉眼间都有了笑意,只听见“啊”的一声,一个人影重重落在了自己跟前,将他拉回了现实。

“傅,傅兄。”被打趴下的人抱住了他的脚,疼得龇牙咧嘴。

傅衍猛地抬起头,手握着布巾的白简快如一道残影,都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就看见自己带来的人躺的躺,昏的昏,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起来,快起来!”傅衍怎么都接受不了这画面,一手扶起一个,要把人往前面推,“给我打,今儿不卸他个胳膊腿,谁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往后便与我傅衍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然而回应他的是地上一片哀嚎,而被他抓着的那个也不断地往后退:“傅兄,我……我不行。”

傅衍看着对面连发丝都未乱,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人,心中窝火难当,“废物!”

白简眼下也不好受,他能清楚感知能量的流失。

既然是‘新同窗礼节’,就不能伤了同窗情谊,他一直收着力道,比真实的打更为费劲,也让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攒的能量,险些耗费见底。

眼下就剩和傅衍同学礼节往来一番了。

白简的目光和傅衍的相对,往前了一步。

傅衍受不住气场,退了一步,待退了后,更是气恼:“你,你别乱来。”

“咔啦”短促的一声之后,痛苦的惨叫声回**在澡堂。

刚赶到澡堂外的赵云栖,循声冲了进来,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傅衍扶着自己被卸了的胳膊,疼得直冒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两眼瞪得像铜铃似的直勾勾瞪着白简。

赵云栖连忙赶到白简身旁:“怎么回事?”

白简甚是无辜:“他们为了表示欢迎我入书院,说要卸胳膊,你们这的仪式好特别。”

“……”赵云栖听明白缘由,看着傅衍似笑非笑,“原来还真是恶有恶报。”

傅衍惨白着一张脸,看着这二人,气得直哆嗦:“你、你等着,书院里明令规定,不得斗殴,不得同窗相残。这、这都是铁证!”他刚想举起胳膊,却疼得倒抽口冷气,在他身后跟着的人此刻也都狼狈不堪。

“赵云栖,我看你还怎么保他!”

赵云栖倏的沉默。

傅衍瞧着她那模样,略是一愣,随即涌上狂喜,进书院以来,可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能拿捏住赵云栖的时候,而今竟然为一个山里野人受制于人,果然是色令智昏。

“若我非要保呢。”赵云栖沉吟,甚至带上了商量口味,“白简伤了你们是无心之失,未尝没有你们事先找茬的缘由,结果再坏不过是各打二十大板。”

“赵云栖你可莫要糊弄人,我们挨罚,这白简可绝对留不得。”

“是,所以只要你愿意将此事揭过,一切好说。”

傅衍眼底的喜色再遮掩不住:“你想收买我?”

“就当是收买,条件你开。”

“赵云栖我看你真是色迷心窍!”傅衍唾弃,可心思却活泛开了,他近日正愁没办法……

“废话少说,省得我反悔。”

“我要论书会的名额!”

赵云栖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睨着他咬牙切齿,“你可真敢想!”

傅衍被瞪得不自觉身子退了些,再板正回来在赵云栖面前,气势仍是矮了一截,嘴上不饶道:“话是你自己说的, 我不过是寻求一个明珠不被蒙尘的机遇罢了。”

“明珠?”赵云栖嗤笑了声,握着右手腕手腕,忍不住活动了下。

傅衍立马改了口,“你你要是不答应也成,但伤人者务必赶出明泽书院!”

“你在威胁我?”

赵云栖又走前了一步,傅衍和他的随从连忙退了一步,就在傅衍以为赵云栖终于忍不住她那暴脾气要动手之际,忽然听见她说了个“好”字。

傅衍错愕盯着赵云栖,“你……”

“你什么你,这事我答应了,你最好把今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听到半点风声,以及往后再敢找白简半点麻烦,我一定让你……”她攥紧拳头一挥,傅衍等人一溜烟就跑。

等到这群人都撤走,整个空地上,就只剩下赵云栖和白简。

白简顺了下布巾,重新挂回自己肩膀上:“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赵云栖觑着傅衍狼狈逃窜离开的方向,哼笑了声:“不麻烦,当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呢,那家伙仗着父亲是礼部侍郎,咱们书院拿他无可奈何,背地里尽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说罢,赵云栖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的口气有些过了,遂放缓了语调,转眸看他:“这次还要多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白简虽然听不懂她话里内容,但看她神情轻松,没了困扰之色,心中略安。

“这样就好。”

“你且放心,他们以后不敢来找你麻烦。”赵云栖环顾了一周,这空****的澡堂子不管是谁的手笔,眼下都很合她的心意。

“他们似乎很惧怕你。”

“怕……什么,就是同窗之间的……敬重,没错。”赵云栖蓦地回神,扬了扬手,“我这般的女子,哪能让男子惧怕呢。”

说着,赵云栖脸上一抹赧然,女儿家的羞涩。

白简看着她这模样,已经能从前几次的对话中预判出稍许,每每她要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时,总会如此。

跳脱于数据之外,甚是……有意思的存在。

赵云栖感觉那道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脸上越发烧得厉害:“你来澡堂不就是为了洗澡?快去快去。”

说完,赵云栖把人推进了澡堂子。

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赵云栖再三叮嘱自己,绝不能再粗鲁行事。

至少,不能在白简面前。

连赵子越那等毛都没长齐的都晓得温香软玉,那必定是又温柔,又软乎,又香气盈盈的姑娘家。

她又审视了自己一番,这学生服倒是掩盖了身材上的缺陷,但会不会让人一视同仁,被当成男子?

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法子,能够……

赵云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暗叹不成材之际,就看到白简从离开的方向折返回来。

正廊下猝不及防的一个对视,赵云栖立马就把手放下了,背过身作势离开。

可余光里仍能看到那道身影原地驻足久久。

她忍不住掩面,自己的形象……

也未必,他一个山中长大的人,可能什么都不懂……

如此一番安慰,余光里那道身影也不见了,赵云栖心底暗暗松了一口。

她打量着空无一人的澡堂子,树上的鸟雀成双叽叽喳喳的叫着,一会儿就“啾”到了一起。

世风日下。

赵云栖一撩额发,立马转头,朝着一条小径就往澡池子去。

想那么多作甚,时不我待,机不可失!

美人儿,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