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月的残阳越过树林映照在遮光车窗上,斑驳陆离,正在利用车载蓝牙通话的冷航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好的阳光,真是浪费!

“你想打听杨帆的情况啊,我也好久没正面跟他招呼了。”说话的是某部驻云端的营教导员王峰,“几天前,我们营在古国遗址搞联谊活动,看到过杨帆。不过,他的样子很怪,总是回避着我,也不跟我打招呼,当我闲下来找他时,他却又不见,不知道搞什么鬼?”

“你看清了,真是他吗?”

“当然,他还带了个女的呢!”王峰有些神秘的样子说,“不过,不是卿小玉。”

“哦,我知道了,再见。”

冷航果断地挂掉了电话。他是想获取有关杨帆的真实信息,不是八卦的。王峰曾是驻戎城某部的保卫科长,与冷航交往颇深,去年调到云端某营房。冷航介绍他与杨帆认识,并请他关照杨帆。驻军与当地派出所业务联系不少,王峰很快就跟杨帆建立了比较亲密的关系。有事没事,都邀请他参加活动或一起吃饭。

王峰说在遗址看到杨帆,肯定是真的。但杨帆说过,近段他从未在晚上去过遗址,也没参加任何形式的活动,那么王峰看到的,又是那个与杨帆几乎孪生的人吗?

又落了个疑团在心里,怪不舒服的。

接着,冷航决定给云端镇长龙秋收打个电话。冷航与龙秋收是高中同学,毕业后,一直保持着联系,特别是龙秋收当上镇长后,常去戎城,两人来往密切。

龙秋收很快接了电话,说是正在两人一起吃过饭的巫水河岸小饭馆里。冷航想象着那家饭馆,仿佛听见巫水发出潺潺的呜咽,闻着随风吹来淡淡的玫瑰花香。

“你听说过‘粘粘药’吗?”龙秋收问。

虽然他说的是普通话,可在冷航听来,仿佛民族方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龙秋收说的是什么东西。

“蛊,听说过吗?”

“嗯。”冷航答道。难道龙秋收也认为杨帆被放蛊了?

“在说杨帆之前,我想跟你说一个放蛊的故事。你知道,蛊术在我们这里曾经闹得非常厉害,乡民们甚至谈蛊色变。”龙秋收开始娓娓道来。

蛊的种类很多,放蛊的手法各有特色,中蛊的症状和后果也各有异同,总之是害人的法子。蛊毒,在这乡下俗称“草鬼”,相传它只附在女子身上,危害他人。那些所谓有蛊的妇女,被称为“草鬼婆”,就像仙婆、神婆一样。

看着那大河谷地上突兀耸立的巨大水车,“吱嘎、吱嘎”转动,似乎不堪重负。这一切会不会对你产生**,让你的脚步放缓,只想停下来,融入这样缓慢的节奏里?

山寨的炊烟袅袅升起,群山中的草木风华似乎都在“蛊惑人心”,一个乡下女子看了你一眼,眼波流转完全不同于城里姑娘,会不会让你心动半天?

四十年前有一个知青下放到这里。他是在城里受过磨难、受过挫折过来的,一住进村里安排的吊脚楼,就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内配白衬衫,头戴草绿色军帽,让乡下人大开眼界。用现在的话说,代表了那个时代最主流的时尚。

他还带来一把小口琴,没事便倚着吊脚楼吹奏美妙的琴曲。那时,没有电影、没有电视,乡下没有音乐,广播里天天都是阶级斗争。琴声吸引了十里八乡的女孩,跋山涉水过来看新奇。有的女孩整天整天地守在他的吊脚楼下,看到他的身影就觉得愉快幸福,看不到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知青很快从下放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走出吊脚楼,主动与女孩们搭话,把她们带进楼里聊天,一首接一首地吹奏琴曲,让她们在琴曲里感动。他喜欢上了这些女孩,喜欢她们天然雕饰的美丽纯洁,喜欢她们心无杂念的率真无邪。

可是他只能选一个呀!他在一群女孩中摇摆不定,琴曲越发显得寂寞忧郁,每每将女孩们感动得流下泪来。很快到了农忙季节,女孩们陆陆续续回家种田,这让知青感到十分孤单。他感受到了失去恋人似的痛苦。

一天晚上插秧回来,他再次吹起怀念曲,楼下竟然响起轻轻的啜泣声。他一边吹,一边往楼下去。临村叫竹琴的女孩坐在牛栏槛上,痴痴地听着,茫然不知他已经走近。

竹琴也是他喜欢的女孩之一。他轻轻地将她抱起,那跳动的心和琴曲一起述说着对她的爱意。竹琴温顺地缩在他的怀里,欣喜地接受他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竹琴把知青带进家里,正式定了亲,从此琴声只属于她一个人。

十里八乡的女孩不同意,知青也不同意,但无法改变竹琴的决定。知青的琴声从此喑哑了,他每天与竹琴守在一起,十里八乡的女孩却都说在家门口看到他的身影,他像一个游方货郎一样,时不时地出现在那些曾经听过他琴声的女孩家里。

说到这里,龙秋收停下来,细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真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冷航答非所问地说。

“是的。”龙秋收说,“他被那女孩下蛊了,已变得人魂分离。”

“这是种什么蛊啊,这么厉害?”冷航问。

“传说是一种叫‘盗魂’的毒蛊。中蛊的人不能想别的女人,如果想别的女人,就会被盗走魂魄,人在这里,魂魄却在别处跟别的人幽会。时间一长,就会变得神神道道,看到的都是邪恶的鬼神,听到的都是邪恶鬼神的声音,从而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真有这么神奇?”

“想知道那个知青的结局吗?”龙秋收说。

这还用说。

“坠崖自杀了。”

“也许他只是不小心。”

“家里有遗书为证。”

冷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是一个关于放蛊害人的活生生的例证。

“这么说,你也相信杨帆被放蛊了?”冷航皱了皱眉头,问。

龙秋收说:“有两个老人跟我说,他们认为杨帆被放了蛊。”

“谁?”

“一个是我们镇政府的门卫老阮,他便是因为被放蛊而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一个是云端村的村长龙景力,他是这一带村庄的族长,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对蛊很有认识。他给杨帆号过脉。”

冷航听说弹指放蛊,就是将蛊毒藏于指甲内,向人家的茶碗很隐蔽地一弹,蛊便放好了。据说这一弹的手法也很讲究,有一指弹的,有两指弹的,中毒者症状较轻的,能够治愈;而三指或四指弹所放之蛊就非常险恶,属于不治之症,中者必死。但没听说过号脉治蛊,难道蛊可以从脉象上看出来?

冷航好奇地问:“号出什么异常吗?”

龙秋收说:“村长摇了摇头,说他也许还不够专业。”

这话太露骨了。冷航一听,就知道龙景力一定坚信杨帆被放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