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塔宁夫探险队

司马灰一时想不明白老蛇怎么能够死而复生,对方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尸体埋到坟里,此刻竟又出现在深山通信所中,并且躲藏在地洞泥土中完全没有呼吸,这可都不是活人应有的迹象。

司马灰也看出老蛇只是个深山里的土贼,虽然同他师父一样残忍阴狠,平日不知坏过多少人的性命,却是器量狭窄,也没什么心机谋略,完全可以先把对方稳住再动手。

但司马灰没考虑到附近还有别的不确定因素,那民兵虎子便是性情严急,像一团烈火,半句话说得不合心意,略触着他的性子,便会暴跳如雷,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才肯罢休,此时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端起土铳轰击,老蛇被当场撂倒在地,摔碎的煤油灯立刻引燃了弹药箱,那里面装的全是炮弹,煤油灯里的燃料虽然不多,迸溅开来也搞得四处是火,土炸药同时掉落在地,纸捻子引信碰到火星就开始急速燃烧,“哧哧”冒出白烟。

司马灰眼见情况危急,抢身蹿过去抱住那捆土制炸药,就地一滚避开火势,随即掐灭了捻信,再看那捻信只剩半寸就炸了,不禁出了一层冷汗,这地方如果发生了爆炸,几百发炮弹就得在山腹里来个天女散花。

罗大舌头等人分别上前扑火,民兵虎子却红了眼直奔老蛇,一看死尸胸前都被土铳打烂了,便狠狠踢了一脚:“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但他忽觉脚脖子一紧,似被铁钳牢牢箍住,疼得直入骨髓,竟是被地上的死尸伸手抓住了。

民兵虎子以前就知道老蛇手上都是又粗又硬的老茧,足有一指多厚,这是在深山老林里磨出来的,平时爬树上山有助攀缘,指甲也是奇长无比,更有一股怪力,能够徒手剥掉鹿皮。眼下他见对方被土铳放倒才敢上前,没想到老蛇突起发难,不禁骇得面无人色,当时就被捏碎了踝骨,疼得他一声惨叫向前栽倒。

对方不容民兵虎子倒地,又将五指攥成蛇首之形,对准他心窝子猛戳过去,来如风,去如电,动作快得难以想象。民兵虎子顿觉胸口像被铁锤击中,眼前一阵发黑,因踝骨碎裂发出的惨叫戛然而止,嘴里再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老蛇又趁势一口咬在他的脸颊上,连着皮活生生扯下手掌般大的一块肉来,嚼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咂着血水。

这些情况与司马灰扑灭土制炸药,以及其余几人上前扑火,全部发生在一瞬之间,等到众人发觉,老蛇已拖着全身血淋淋的民兵虎子,快速向军炮库地面的裂缝中退去。

众人见老蛇身上没有半分活人气息,被土铳击中后仍然行动自如,实不知是什么精怪,都着实吃了一惊,可事到如今,也只得壮着胆子上前抢人。

谁知民兵虎子本已昏死过去,脸上撕裂的剧痛又使他醒转过来,感觉自己脸上黏黏糊糊、眼前一片漆黑,并且身体后仰,被人不断拖动,心中恐惧无比,但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只能伸着两只手四处乱抓,揪住了身边一门66式加榴炮的拉火索。

世上的事往往是越怕什么越有什么,这门66式152毫米加榴炮的膛子里,居然安装了引火管,还顶着实弹,这座地下双胆式军炮库,是六十年代末期所建,当时部队里完全按照战备值班任务要求,每天都要反复装填拆卸实弹训练,也许是在掩体内部发生了崩塌,人员撤离的时候由于疏忽,竟没打开炮闩检查,导致加榴炮处于随时都能发射的战斗状态。

司马灰等人置身在黑暗当中,并没有看见民兵虎子拽动了拉火索,蓦然一声巨响,加榴炮从后边炸了膛,原来弹药在阴冷的空间内长期暴露,难免有些发潮,使爆炸并不充分,但威力同样不小,在近乎封闭的双胆式军炮库中听来格外沉闷,无异于震地雷鸣,众人猝不及防,都被气浪掼倒在地,眼前金圈飞舞,牙花子麻酥酥的,脑子里嗡嗡轰响。

等众人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用矿灯和手电筒向前照视,就见那门战斗全重数千斤的66式152毫米加榴炮,已被膛子里的爆炸掀动,斜刺里躺倒在了墙上,后边整个给炸豁了嘴,而四周并没有老蛇和民兵虎子的踪影,估计是在爆炸的时候,都滚落到裂缝深处去了。

这座双胆式军炮库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但位置设计很不合理,岩脉交界处的天然张力不断施压,使它内部产生了很多崩裂,此时被重炮一撞,破碎的墙体纷纷塌落,司马灰两耳嗡鸣,也能听到头顶钢筋发出断裂般的异常声响,心道:“糟糕,再不撤离就得被活埋在山里了。”

司马灰这个念头也就刚在脑中出现,忽闻一片响声,那动静非同小可,是整片墙体向下沉陷,急忙打手势让其余四人躲进加榴炮旁的地缝里避难,大量的钢筋混凝土随即倾砸下来,霎时间尘埃四起,把地裂堵了个严丝合缝。

从民兵虎子用土铳击倒老蛇引燃了土制炸药,再到无意间拽开拉火索致加榴炮炸膛,军炮库发生崩塌,只不过短短的一分多钟,众人却已由生到死走了几个来回,浓密的烟尘中不能见物,也无法停下来喘气,不得不摸索着两侧的岩壁继续向下移动。

众人发现双胆式军炮库下面是个岩层间的大豁子,也就是山腹里的一道深涧,越向下越是宽阔,其中淤积着泥土,生满了潮湿深厚的苍苔,形成了多重悬空的土台,把两侧的洞穴都掩盖住了。司马灰听到不远处有些响动,将矿灯光束照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老蛇正拖着生死不明的虎子爬进一个洞口,距离众人还不到十几米远。

高思扬救人心切,端起土铳朝空放了一枪,老蛇似乎没料到司马灰等人这么快就跟了过来,听得枪响也是心慌,急忙往旁一躲,不料踩塌了岩缝间的土壳,连同民兵虎子一同坠向了山腹深处。

众人心头也都跟着一沉,俯视山腹里的裂缝,渊涧之中冷风凄然,黑茫茫的幽深莫测,这大神农架主峰海拔两千多米,如果山体内的缝隙直通到底,那就是铜皮铁骨掉下去也得摔成一堆烂泥了,塔宁夫探险队当年选择从这里出发,此处很可能通着原始森林下面的地底洞穴。

高思扬心急如焚,当时就想觅路下去,但四周黑得好像抹了锅底灰,连东西南北都辨认不出。

司马灰见地势险要,忙拦住高思扬说:“我可不是给你泼冷水,你觉得从这儿摔下去还能活吗?”

罗大舌头也道:“我看就是不摔下去,那人也没救了……”

胜香邻说:“总不能视而不见,得想法子下去仔细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完又向高思扬和二学生询问情况,“如今上面的洞口已被彻底填死了,林场子几时才能派人来实施救援?”

高思扬和二学生两个人冷静下来想想,眼下还要面对一个极其残酷却又不能回避的事实,深山里的无线电联络至今未能恢复,等林场子发现通信组失踪,再派人过来察看,那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五天时间,就算能动员部队前来救援,等挖到这地方起码也需要一两个月,这还是尽量往好处想,“文革”时期各行政部门名存实亡,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认为通信组在山里遇难了,而不会采取任何措施,留在这儿等待救援和死亡没什么区别,自己找办法脱困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胜香邻不想看着通信组的两个幸存者在此送命,便询问司马灰是否能带这两个人一同行动。

司马灰寻思高思扬是军医学院的学员,担任卫生员绰绰有余,她本身也是胆大心细,行事果决,值得信任;别看那个二学生体格单薄,却懂得无线电通信技术,啃的书本多,纸上谈兵的理论也非常丰富,说不准什么时候还用得着他。带上这两个成员倒也不算累赘,只是自己这三人携带的食物和装备不多,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所需,可以说是利弊均衡。

司马灰直接告诉高思扬:“你和二学生除了留下来等候救援,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跟着考古队一起走,但我们除了会设法搜寻老蛇和民兵虎子的尸体,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要设法穿过山腹,深入阴峪海原始森林下的地底世界,不过具体情况不便透露,生还的希望也很渺茫,所以咱得把话说在头里,选择走这条路你们就必须把‘恐惧、疑虑’这些东西统统抛在脑后,凡事听我指挥,尽量别给我添麻烦,我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麻烦。”

高思扬十分清楚现在的处境,救援是指望不上了,民兵虎子也是有死无生了,可那个老蛇却很难用“生死”两字揣摩,只凭自己和二学生未必对付得了,与其活活困死在山腹中,倒不如冒险跟着考古队一同行动,还可顺便搜捕老蛇,当即点头应允,但她不满司马灰言语冷酷、不近人情,说道:“还不知道谁拖累谁。”

二学生更是个蔫大胆儿,早就对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了,又觉得这事可比在林场子里干活儿刺激多了,何况组长都已做出决定,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众人说话的时候,罗大舌头已爬进那个被老蛇扒开的洞穴探察,不久便爬回来报告情况:“没想到除了塔宁夫探险队的十几具枯骨,还有一件大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