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们回不到过去

海滩上的印记海浪会带走，我们的故事，记忆会带走。然后，再也回不去……

最近开始失眠。

本来就热的天气再加上失眠，更让我烦恼不堪。

夜深人静的晚上，躺在**，闭着眼睛也是清醒的。

静言的事让我好几天都闷闷不乐。我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她喜欢的人刚好喜欢着我，而我却因此失去了曾经的朋友。

想着以后和静言成了两条终点方向不一样的平行线，我很难过，还有些失落，失落中还有委屈。

人世间有些事可能就是这么没道理，比如说我和黎烨、和贺旭北。

虽然“喷水池事件”的三个主角都像没事人一样，绝口不提，再说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谁也没有心思主动提及，但是平时相处的方式却在悄然改变。

刚开始是贺旭北和黎烨轮换着接我下班，后来黎烨总是比贺旭北先来，而且是在店子里守着我下班。贺旭北在等了几次没等到我后，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没在蛋糕店里做了。

而我却被黎烨骗了，他说贺旭北没时间来轮换了以后就是他一个人接我。

我知道了黎烨的小心思，可是我不想说破，毕竟黎烨是朋友般的存在，而贺旭北，我不知道怎么定位。

“黎烨，明天没有课，今天蛋糕店年中盘点，你晚一点来接我吧。”

放学的时候我交代黎烨，他点头答应，贺旭北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收拾书本。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二十一点，蛋糕店的工作快忙完了的时候，我还没有听见黎烨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往门外跑了几趟，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店员姐姐们都笑话我心急。我心里也有些纳闷，然后也有些埋怨他，以前抢着要接，今天不来也不提起说一声。虽然我胆子不算小。但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后，我害怕一个人走夜路，觉得那是漫长的孤单，空****的路上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下班的时候，黎烨还是没来，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听，我只好一个人走出店门。

津城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小城，路上除了偶尔有晚归的私家车经过，就只有在夜市里吃烧烤的人们了。

昏黄的路灯下我抱着手臂，怀里是今天刚发的工资，虽然不多却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心里念着不怕不怕快要到了，这时却被人拦住了路。

“小妹妹，这么晚了去哪里呀？要不要我们送你呀？”

我心里苦笑，我这是什么命啊，怕什么来什么，怎么总是要被人找麻烦。

这几个月我失去的太多，更多的疼痛教会我成长，如今的我已没有当初横冲直撞的劲了，所以有些东西我学会了珍惜，更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

眼前的“麻烦”是三个男孩子，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却留着胡子装成熟，正对着我咧着嘴坏笑。

我看见前面排档上有一大桌子人，灵机一动，我指着他们说：“我去那里，我朋友们喊我来吃夜宵呢。”

大排档饭桌上坐着光着膀子的人，其中有一个肥头大耳吃得油光满面的人朝我这里看了一眼。

三个小痞子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可能真的以为是我朋友就有些胆怯了，我紧接着说：“要不我跟我朋友说一下，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吃夜宵？”我说完还装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两眼眨巴着看他们。

“不用，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我加快脚步，又忍不住想笑，真是一些欺弱怕强的家伙。

第二天黎烨问我，昨晚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看到我。

我没好气地丢给他两个白眼没理他，他也不生气，挺没眼力见儿地追着问是不是贺旭北先接的我。

“小人之心，你以为他和你一样不守规矩？接个人有什么好抢的？反正也没几天了，开学就不能再上班了。”其实我也不会怎么怪黎烨。本来保护我的安全又不是他的责任。

座位上的贺旭北虽说拿着书眼睛盯着看，其实耳朵在竖着听我和黎烨说话。这时候他问了一句，“易平安，你昨晚一个人回来没事吧？”

我把昨天的事很轻松地说了出来，我在贺旭北眼里看到了担心，而黎烨不断地自责自己。

昨晚黎烨又把他的“爱车”拿去折腾了，在那里遇见了几个朋友。那几个朋友和黎烨都是因为喜欢赛车认识的，他们看到黎烨的车就说今天去滨河大道跑几圈。这个“跑几圈”的意思就是非法赛车，输赢奖金还挺诱人的。喜欢刺激的黎烨有点心动，再想起我说要他晚一点去接我，他就答应了。

他知道我昨晚差点出事了，现在有些内疚，很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平安，对不起啊！”

后来贺旭北提议他和黎烨同时去接我，黎烨只好答应。

和凌珊珊接触过后才发现她真是个好女孩，温婉大方、天真善良，我要是个男的我就去追她。

我说这个话的时候，黎烨摸摸我的头，他问我是不是有病。

“有些男生真的很没眼光，对吧姗姗？”

坐在我边上的凌珊珊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我不善于主动去交朋友，再加上有名的“三大特点”，同学们都认为我不太好相处，所以我没什么朋友，以前的静言现在形同陌路，黎烨算是一个。至于贺旭北不知道算不算，因为阳光的死，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凌珊珊也算是我的朋友了，尽管不在一个班，但是她下课就会到走廊里找我，一起吃饭一起玩，会对我说她的心事秘密，现在的我们就像以前的我和宋静言一样。

只是凌珊珊没有宋静言那么多的想法，是个很单纯的女孩。我私底下悄悄问过她，她说她真的没有喜欢过贺旭北，他只是一个很熟很熟的邻家哥哥而已，哪有妹妹会喜欢哥哥呢。

对于她的回答我有些脸红，都已经跟贺旭北说了几次不喜欢他了，现在问她这些又是在期望些什么呢？

作为公认的校花，每次开学庆典上宋静言都是主持人之一。然而这一次站在台上的却不是她。同学们全都在四楼高三专属楼层的教室坐好后，我扫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宋静言。

老师说，宋静言自己申请调到别的班去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我不敢相信她已经对我冷漠到这种程度了，就连看都不想看见我。

我想起我和凌珊珊在一起时她的厌恶眼神，也想起黎烨和我笑闹时她的嫉妒眼神，心里有些无可奈何。

高三的课业很是繁重，每个人都在为明年的高考最后拼一把。

贺旭北有一点是没说错的，我的底子不是很差。高中以前我也是班上的尖子生，因为那时的我总是想努力讨爸爸喜欢，小小的我什么也没有，只能用最好的成绩来证明自己。

可是爸爸不懂我唯一的骄傲，在看到其他家长羡慕的成绩时，只是“哦”了一声，连个“好”字都吝啬给我，而我后来也不再认真学习。

有些人永远长不大，有些人在疼痛蜕变中一瞬长大。

我是后者，所以努力的学子里也有我。

白驹过隙。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写作文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时间的飞逝。

我已学会适应一个人的家，也不再害怕独自面对黑夜，因为我相信爸爸会在天上看着我，他的身边还有妈妈和阳光。

只是，我真的好想他们。

黎烨每天昏昏欲睡，上课总是走神。他在我的博客里逛来逛去，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其实阳光死后，我再也没有更新过微博。为贺旭北记录心情的时光已成过去式。

虽然已知道黎烨就是“暗夜狸”，但是我还是更怀念网络里的他。那个少年有淡淡的忧伤和不一样的执着，他会对我真实地诉说。而黎烨最近心事重重。

这次调位置的时候，黎烨坐在我的后桌。

不知道是不是在蛋糕店接我下班成了黎烨的习惯，现在每天下了自习课他也要求送我回去，他的理由是顺路，多坐一个人也费不了油。

每天做不完的模拟题，背不完的政史书，有时会误了吃饭，回家的时候就和黎烨去吃路边摊。

黎烨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钻进便利超市买泡面，买了又非要老板用开水泡。更奇怪的是泡个面十多分钟还没出来，我等得有些累靠在外面的长排椅上打瞌睡。

我正睡得好的时候闻道泡面的香味，脸上却有凉凉的东西在移动，我睁开眼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黎烨，你在干什么？”我发现有点不对劲，我对黎烨吼着。

黎烨正拿着一只笔贼兮兮地笑着：“呵呵，被发现了，怎么这次这么警觉啊？”

我迅速站在橱窗玻璃前，这下我火大了：“黎烨，你有病啊？你画乌龟……”

我就这样脸上画着乌龟看了黎烨一分钟，黎烨就看着我笑：“易平安，你的反射弧太长啦！难道你还不确定吗？”

我可能真的是反射弧太长了，我没有发现“暗夜狸”就是黎烨，后来又一直不确定那个疲倦夜色下戏弄我的少年是不是他，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没想过一个人不一样的装扮竟会是有区别的。“火华”合起来不就是黎烨的“烨”吗？

我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黎烨端着泡面挑起一筷子：“乖，来吃！”我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他身上。

远处有个身影孤单地看着打闹的两人，眼里有明显的难过，像一个被遗忘的小孩站在那里，想要找回被自己丢失的什么东西。

不经意抬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贺旭北。

数学模拟考的试卷发下来，我居然从长期的吊尾巴进到了班级前十。

老师不相信，同学不相信，我自己也不是很相信。

有人怀疑我作弊。

为了公平，老师决定出两道比较难一点的题让我现场解出来。

黎烨对我飞了个大拇指，贺旭北用鼓励的眼光看着我。我仔细看了看题然后拿起粉笔很快地写出了解题步骤。

我走下讲台的时候，没有人出声，全班静得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声。

大抵那一刻同学们才意识到，他们认识的易平安正在改变，变得安静，变得认真，逃课、打架、学习差也不再是我的三大特点。

这样的我，应该是狠狠地让他们惊讶了吧。

宋静言调到外班后我很少再见到她，即使在某个地方偶遇到，她也是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听说她也变了，变的让人感到陌生。

宋静言每天跟着不同的人出去混，原本青春漂亮的脸蛋擦着厚厚的粉，浓重的眼影像永远没睡醒，开口就是脏话，标准的小太妹架势。宋静言的成绩一落千丈，以前老师的宠儿现在却成了老师嘴里的“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这是贺旭北说过我的话，我能想象到被这句话形容是什么滋味，那是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我心疼这样的宋静言，我担心她的堕落最终会毁了她。

最近觉得贺旭北有些不对劲，我发现上课的时候他总是看着我，就像当初我偷看他一样，当和我眼神相遇时他又马上躲闪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好像有话要说，可是我一面对着他他又走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奇怪。

中午吃完饭我去学校门卫室帮老师拿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和门卫说话：“您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黎烨的学生？这学期新转来的。”

听见黎烨的名字，我有些好奇，不由得转到窗外看了一眼，是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包一副生意人的派头。我记得黎烨说过他爸爸是做生意的，会不会这个来找黎烨的就是他爸爸？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您好，请问您是谁？找黎烨有什么事吗？”

中年人看着我说：“哦，你好，我是黎烨爸爸的朋友，今天是他生日，我想见见他。”

原来今天是黎烨生日，可是从没听他提起过，于是我说：“那我现在去喊他出来。您稍等一下。”

中年人连忙拉住我：“不用不用，我还有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看起来是最新款的手机，“小姑娘，你是黎烨的同学吧？这是黎烨爸爸给他买的礼物，他在外地回来不了，你帮我转交给他好吗？”

中年人把礼物盒放我手里，就急匆匆地走了。

记得以前黎烨说和自己爸爸经常吵架，关系并不好。但是现在看来不是他说得那样，至少他爸爸还记得他的生日。把老师的东西送到办公室，我到处去找黎烨。

我以为黎烨还在学校食堂吃饭，但是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回到教室还是没看见他。最后问了老师，他告诉我黎烨今天下午请假了。

想起认识黎烨那么久，自从爸爸走了后，黎烨帮了我不少忙，而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谢谢，我买了个蛋糕决定要好好给他过个难忘的生日。

黎烨家虽然离我家不是很远，但是我从没去过，只好拿着老师给我的详细地址去找。没想到我还没走出幸福小区，我就看见了黎烨。

小区花园里有个亭子，就是曾经黎烨抢我书的那个地方，现在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出神地看着。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黎烨，我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平安？你来这里干吗？”正好黎烨回过神发现了我，他觉得有些好奇就问我：“易平安，你拿蛋糕干吗？有人过生日？”

我走过去坐，把我准备的礼物和他爸爸转送的礼物给他，我开玩笑地说：“是啊，有个傻瓜过生日！”

我成功地看到黎烨眼里的惊愕然后变成了惊喜，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没跟谁提过啊？”

我告诉他，他爸爸托人送礼物到学校正好遇见了我。

“所以这就是他给我买的？”黎烨听完却突然变脸色，他拿着手机盒扔石桌上，“谁稀罕他送的东西！”

黎烨似乎生气了。可是我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在哪里，刚刚还好好的，突然态度就变了。

“黎烨，你这是怎么了？”我蹲下来瞧他，问道。

黎烨不屑地看着手机盒说：“平安，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和我爸爸关系不好吧？”我点点头，以前他还是“暗夜狸”的时候确实说过。

黎烨告诉我，自从七岁那年他妈妈生病去世后，他爸爸性情大变，对黎烨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疼爱，每天忙着做生意。黎烨是男孩子难免会调皮犯错误，而他爸爸对他的管教方法就是打。

小时候的黎烨只会哭，后来大些了不哭了就学会了反抗，和他爸爸吵，吵完了离家出走。

我想起第一次他作弄我的时候，他是说过他和家人吵架了心情不好。

“这些年我爸生意越做越好，但是却越来越少管我，他除了钱什么都没给过我。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逃学、打架、到处惹事，成了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同学们都怕我，后来我爸就给我转学。”黎烨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他把我转到哪里都一样，我还是死性不改，故意去酒吧网吧跟着别人混，他对我没有办法，就只会打”。

黎烨说着说着就沉默了，我也不说话，有点心疼他。

在黎烨生日那天，我做了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我和我爸爸的沟通方式最特别，没想到黎烨和他爸爸也是这样。难道除了拳脚教育和吵架责骂就没有更好的相处方式了吗？

我想起了爸爸，我快十八岁了，这么多年，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没开启对过，一直争吵互相伤害。

我拿起黎烨爸爸给他的礼物，然后拆开，我说：“黎烨，你知道我前不久才失去爸爸。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也很冷淡，你爸爸打你，那是因为对你有希望，可你总让他失望，而我，在爸爸的眼里就像是不存在……”

在爸爸最后的日子里，我试着做一个好女儿，他也想做宠爱女儿的父亲，可是还是迟了，有些事情真的是明白得太晚，然后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黎烨说这是他爸爸第一次给他买的礼物，我拿出他旧手机里的sim卡换到新手机上，对他说：“黎烨，你跟我一样很早就没有妈妈，但是你现在还有爸爸。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喜欢他的礼物。有生之年，在还来得及的日子里，好好珍惜！”

我居然说了那么多有些煽情的话，我不知道最后黎烨有没有给他爸爸打电话，但是从那以后黎烨用的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

“易平安，哪位是易平安同学？”

门口有人叫我，是静言的班主任杨老师。

“老师，您有事？”我答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

杨老师要我跟着她去办公室，她指着沙发椅要我坐下，然后说：“易平安同学，我听说以前你和宋静言是很好的朋友，那你知道她是怎么了吗？她现在和以前判若两人，现在高三了，同学们忙着学习，可她却一点也不紧张，还老是逃课，本来很好的成绩现在都垫底了。你能陪我去一趟她家吗？”

原来是为了宋静言，可是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我说话了，我现在要怎么去她家？

我不好拒绝杨老师，只好答应陪她去。

周六的早上，我和杨老师来到静言家，却没有看到她，只有她奶奶和妈妈在家。

静言被顾风绑架的事，她家人对我冒险去救她还是很感激的。杨老师说起静言的变化，静言奶奶抹着泪说可能那次的事刺激了静言，他们现在不指望静言能好好读书了，只要她开心怎么做都好。

“我们已经为她做好了打算，高考结束就送她出国。”

对于静言妈妈的做法，我和杨老师没再说什么，或许出国这条路目前看来是对她最好的。

秋老虎也是很毒的，热得透不过气的时候教室就像个大蒸锅。一眼望去角角落落都是书的地方就更热了。

下课后我在走廊上看英语辅导书。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抢过书就扔在地上使劲地踩。

“宋静言，你踩我书干什么？”我看见静言停了下来，一只脚还搁在书上，上面沾了很多脚印。她眼神古怪，像是要喷出火来熔化我。

“易平安，你胆子不小啊！还带着杨老师去我家告状！”宋静言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

她说：“易平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可真够讨厌！”

“言言，我……”我想把书捡起来，但是她并没有松开脚的意思。

“别叫我的名字！”宋静言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厌恶，她大声地呵斥我。

“宋静言，你够了！我没有去你家告什么状！”我也火大了，曾经的友谊她不顾了，我还忍她干什么，“宋静言我跟你说，你不要以为你家有钱你就了不起！我做错了什么你就这样对我？”

宋静言没想到我会吼她，她有些不自然：“就算你没做错什么，我也不想理你，跟你说了我们不再是朋友，要你离我远点，你怎么还跑我家去？”

我用力推开她的腿，捡起书，我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宋静言，你喜欢谁跟我没关系，谁不喜欢你也跟我没关系。就为这个你就不理我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是你自己变化得太厉害了，杨老师担心你才要我陪她去你家。你以为我愿意去吗？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还是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宋静言。你以为你这是在惩罚谁吗？有没有想过你家人的感受？”

我拿着书离开，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宋静言曾说我和贺旭北是一个极和极的比对，其实在很早前，这句话用在我和她身上也是合适的。

可是现在，最好的朋友却越来越疏远，原因只是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自己的好朋友。

有一句话说，青春的美好在于不明真相，那么，当初要是静言没看过黎烨的手机，我们是不是还是美好如初？

可是时间不会倒流，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用来安慰人的话语有很多，比如你可以对他说时间能愈合一切。

可是谁要是用这句话来安慰我，我想我会忍不住呸他满脸。

这句话对我来说太虚伪，我的伤口那么多，却并没有被时间愈合，时间带走了阳光，带走了爸爸，现在静言也不要我了。

高三的生活水深火热，而我也变得沉默，一言不合就可以跟人要拼命的易平安再也看不见了，安静看书，安静写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没有宋静言，我曾以为我会不习惯，但我会慢慢去适应，即使过程可能会很长。

贺旭北还是会认真做两份笔记，还是会把另外一份给我，搜寻很多复习资料放在我课桌上，学习很晚的时候还是提出和黎烨轮流送我回家。

付玉很神秘地问我：“班长那么关心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我放下手中的笔，很不走心地回答：“能有什么情况？难不成他发现原来他也喜欢着我，所以对我好？”

付玉的嘴巴张大成O字形，我拍拍她的下巴：“付玉，转过去。”

可是付玉像没听到我的话，她朝我身后看着，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贺旭北。

贺旭北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本政史综合问答。

看来我刚说的那句话他可能听到了。即使我暗恋贺旭北的事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我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然。我低下头继续做试卷，装作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贺旭北放下那本书走开，什么话也没说。其实在黎烨说自己就是暗夜狸之后，贺旭北的行为就一直很奇怪。

他会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地看我，而我上学路上偶遇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像当初我暗恋他的时候一样。

经过那么多事后，我已经无心去想那些小心事，对贺旭北的这些小行为我也不想去揣测。以前上课没有认真听，落下的太多，赶上来多少有些吃力，所以他的好意我全笑纳，但是我真的没时间去为那些已过去的事费神。

十一长假的时候凌珊珊来找我，她说回国后还没有好好去玩过，要我陪她去爬山。可是津城并不大，山也不高，我只好带她去本地小有名气的M山。

M山不高，坡度也不陡，很容易就爬了上去。秋高气爽的季节，又是假期，爬山的人还不少。凌珊珊非要拉着我和她比赛，说是输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

看着比我矮半个头、身形偏瘦的姗姗，我像个胜利者一样哈哈大笑，我说：“凌珊珊，就你那小身板，我一步可以当你两步，你输定啦！”

姗姗鼓着腮帮子做了个深呼吸，样式做足地摆了个起跑姿势：“哼，谁输还不一定呢。”

撒腿就跑的姗姗像兔子一样，我在后面追上去。

“哈哈，怎么样？小瞧我了吧？输了的人要怎样啊？”我喘着粗气爬到山顶的时候，姗姗一手插着腰站着对我笑，另外一只手递给我一瓶水。

我没想到凌珊珊以前还是学校短跑运动员，这下输得心服口服。我喝了口水问她：“说吧，什么要求？”

凌珊珊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安安，坐这来。”

“安安，你现在还喜欢旭北哥哥吗？”我在她身边坐下，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姗姗没有提要求，她只是问了这么个问题，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贺旭北，我有点没底。

贺旭北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虽然只是暗恋。在经历这么多事后，说不喜欢他了是违心的假话。可是心里横着阳光这件事，我再也没有任何想法了。虽然阳光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但是是我让他去给贺旭北送信，给一个胆小鬼送表白信才出事的，我总觉得我是个间接凶手。我甚至连去阳光墓前道个歉的勇气都没有。

“姗姗，你，是什么意思？”我问的很小心，我怕一个语气不对会失去姗姗这个朋友，毕竟我的朋友不多。

姗姗眼睛奇怪地看着我，或许她发觉了我的小心翼翼，她按住我的手说：“安安，我来这个学校没多久，在这里我没有朋友，他们都说我是交换生，是很优秀的，还说我跟旭北哥哥……其实安安，我上次跟你说过了，我和他真的只是邻家兄妹一样！”

我点点头表示我懂。姗姗继续说下去。

“安安，我是学舞蹈的，作为交换生在国外待了一年多，我不用参加高考的。明年我又要去国外进修舞蹈了。虽然认识你不是很久，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在别人眼里你是什么都不怕，其实我知道你还很胆小，喜欢一个人连说出来都不敢……”

“所以姗姗你是想说什么？”我让这个善良的女孩说晕了，她到底要表达什么，她的要求又是什么？

“安安，我的要求就是，你要对自己勇敢些！”

对自己勇敢些？我现在能做到吗？

M山上有座百年老庙，庙后山上有个望夫崖，相传哭倒长城的孟姜女就是天天在这块崖石上盼着她的丈夫回来。津城就是这段凄美爱情女主角的故乡，有了这么个传说，老庙里的香火不断。

姗姗非要到大殿里去求平安符，我给贺旭北和黎烨、静言各求了一个，我自己没有求，我怕求多了菩萨说我贪心就不灵验了。

这些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不管以后怎样，我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送姗姗回家后，我看时间还早，就拿着书坐在大榕树下复习。

老师说我有些偏科，英语成绩太扯后腿了，还有政史之类的以前记的混乱，现在要多背。

不知道是爬山累了还是被自己摇篮曲似的的背书声迷晕了，我觉得脑袋很重，然后趴在树下的石桌上合上了眼皮。

睡得正香的时候感觉一道目光注视着我，然后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我的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平安，易平安！你睡着了吗？

我感觉有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那道好听的声音又在说话。

易平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到。没想到你的头发这么柔顺，睡着的样子这么可爱。

声音的主人好像坐了下来，我听到他的叹息——

“易平安，你瘦了。”

“最近你变化好大，我早就说过你并不差的，你看你也变优秀了呢。”

“易平安，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每次你偷看我的眼神我都懂呢。宋静言告诉过我，你怕我会拒绝你所以你连告白都不敢尝试，可是你面对小混混们，你和他们打架都不怕，告白这件小事就怎么没勇气呢？易平安，其实我也不该说你，其实我也是个胆小鬼。”

那道声音笑起来，暖意融融，他接着说：“我喜欢一个有马尾长发的女孩儿，她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很好看，她脾气不好，她逃课还会打架，她总是偷看我，可是就这么个学习也很差的女孩我喜欢。”

“易平安，如果你现在没睡着，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就是你。”

“宋静言说，你不敢说，是因为怕被拒绝，你说我是那么优秀，可是你这个笨蛋，你怎么不努力也让自己变得优秀呢。”

“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我是妈妈唯一的希望。她希望我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所以我不能有任何别的想法只能好好读书。我多希望你也变成‘学霸’，然后和我考一样的大学，然后我会跟你说，别怕，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开始喜欢你了……”

声音的主人好像站了起来，然后拿了什么东西放下。

明明夕阳西斜，为什么我会觉得热得这么难受？刚才是梦还是现实？我慢慢睁开眼，眼前没有人，石桌上有几个笔记本和最新模拟试题。

笔记本的扉页上有名字，贺旭北。

迷糊中听到了那些话，我的眼角有些湿润。

十一长假挨着中秋，所以假期稍长。

在阳光走后，他的父母小卖部也没开了，卖掉十多年前买的二手房，加上车祸肇事者的赔偿，带着小女儿回了乡下，他们走的时候说，城市太不安全了。我知道他们是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因为这里没有了阳光。

阳光走了四个多月，我还没有去墓地看过他，他如果知道，会不会怪我没良心。

蜿蜒的小路，两边郁葱的草木，下过雨裤腿会沾上泥巴。

这是阳光躺着的地方，孤独的一堆土。

阳光的妹妹站在我身边，稚气的脸仰着看我，她问我：“姐姐，你怎么哭了？”

我用手擦脸，湿润一片。

我想起刚认识阳光的时候，他坐在小卖部门口，看着人走过来就傻笑。六岁的我刚从家里跑出来，只因为把画的画给爸爸看的时候他扔在了桌上。

我跑着跑着，就看见了阳光的笑，然后就看见一群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在取笑他：“傻阳光、笨蛋阳光……”

阳光没有理他们，还是憨憨的傻笑。

我冲了过去，愤怒地轰走那群小孩。

我就觉得他被人辱骂还在笑，而我只是爸爸没时间看我的画就离家出走，这算什么事！

后来我才知道阳光两岁的时候生了病，智力有点退化，他们说他傻了，可我总觉得，阳光不傻，他只是不够聪明。

阳光他知道谁对他好他就要对谁好。他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结结巴巴地说“安安，不哭”。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他会躲在我身后，可是别人说我坏话的时候他却要和人拼命。他总是夸耀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娃娃一样漂亮的妹妹，还有一个会打架的傻妹妹。

阳光真的不傻，真的只是不够聪明。

不傻的阳光成了我的朋友，然后我们一起长大，我说我会保护他。

可是现在，不傻的阳光成了一堆土，我怎么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