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有情愫慢慢地发芽
命运是转动着的齿轮，我分不清在哪一刻会回到原点，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脱离轨道变得不像自己，但那个时候我觉得，即使再不像自己，也比以往的生活要来得出彩吧。比如我从来不后悔认识骆七七和凌皓辰，即使后来的挫折会让我痛到无以复加。
01
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纪大海在客厅教训了我一个小时，我一直低头认错，说不该放学后不回家还把书包落在同学家里。
纪大海见我态度端正，便没有为难我。我躲进卧室的时候，扑进被窝里笑得有些桀骜。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在学校附近买了两个肉包子吃完，然后在学校门口等着。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像骆七七这种把学校当游乐场，偶尔过来玩玩的人，能准时把书包带过来吗？
一想到这里，我就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念子！”随着一声口哨响起，骆七七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抬头，看着随意套着校服、单肩挂着书包的骆七七，心里一阵雀跃。
她将书包扔进我怀里，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坏笑道：“是不是等急了？怕我不能准时把书包带过来？”
我故作淡定，将书包背在背上，说道：“我信得过你。”
骆七七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嘴里嚼着的泡泡糖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然后用手指戳进去，说道：“一起走吧。”
我没有拒绝。
身边许多认识骆七七、认识我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我心里明白，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纪青念怎么会跟社会小太妹骆七七在一起呢？我心里冷笑着，直直地对上四周投来的目光。
走到教学楼的楼道里，骆七七将手从我的臂弯里抽出去，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谢谢你。”
“去上课吧。”我笑着摇了摇头。
骆七七双手揣进衣兜，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再小跑上去。
我折身走进旁边的教室，同往日一般在座位上坐下，等候老师点名。
我喜欢靠窗的位置，有时候学习太过枯燥，外面那棵年龄很大的银杏树就是我娱乐的对象。很多时候它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灵魂的角色，它会倾听我无处言说的秘密，是我精神上的知己。
午间休息时，我打算做两道题再去食堂——我不喜欢去挤着排队。
骆七七大大咧咧地从楼梯口跳下来，见我还在教室，立马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念子，不去吃饭吗？”
四周的同学都投来厌恶的目光，自觉避开她很远，但是骆七七就有本事摒弃周遭的一切。
“现在下去太挤了。”我摊开练习册，将笔盖取下来盖在另一头。
骆七七走过来，给我合上练习册，夺过笔，一本正经地说道：“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会儿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吃剩饭剩菜对身体不好。走，姐带你走后门。”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骆七七所说的“走后门”是何意，便已经被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纪青念，人家吃饭像是鬼在撵一样，你竟然还不着急，真是太奇怪了。”骆七七的声音一颤一颤的，拉着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食堂。
食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每个窗口前都排上了长队。
“你有什么后门？不会想插队吧？”我故意笑话骆七七。
骆七七没有回答我，踮着脚四处张望，最后像是见着宝一样，拽着我穿过人龙长队。
我看着桌上丰盛的小炒菜和旁边的三个人，又看看骆七七得意的样子，心里猜出了十之八九。他们几个以课堂枯燥为理由，在下课前提前两分钟借口上厕所出来把菜全部叫好，也就免去了排队之苦。
真棒，我是真心的。
“坐。”凌皓辰拍了拍凳子，示意我坐下一起吃。
我也不客气，坐下去就开动。
凌皓辰塞着满满一口白米饭，边夹菜边问我：“这个周末我们打算去岛上烧烤，你一起去吧。”
“不想去。”我直接拒绝道。
凌皓辰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语气里有些失望：“这么不给面子啊？”
骆七七见状，咽下食物，说道：“念子，我们周六下午3点去烧烤，一起去吧。”
“好。”我答应道。
“哈哈哈！”杨言笑一口米饭喷在了凌皓辰的脸上，笑到差点儿跌到地上，穆少白笑到呛了几声。
骆七七一脸自豪地看着凌皓辰，伸出手，很自然地把仰天大笑的杨言笑扳正。
凌皓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不碍事，答应了就好。”
我继续吃着饭，不想理他。
“青念，你怎么……”
听到声音，我抬起头，班里跟我玩得比较好的姜琳和莫艳艳正端着餐盘诧异地看着我。
“怎么和我们这群人在一起，是吗？”
骆七七颇有几分挑衅地盯着她们。
莫艳艳往前面一探，说道：“你们别带坏了青念。”
骆七七将筷子插进米饭，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然后挥手说道：“妹妹们快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莫艳艳收回目光看向我。
我轻声笑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别乱想，快去吃饭吧。”
莫艳艳还想为我争辩什么，姜琳就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抱歉地对我说道：“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使劲地拉着莫艳艳走，莫艳艳气恼地甩开姜琳的手，还在小声地责备她什么。
我目送着她们走远，然后看着骆七七，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咱们是朋友。”骆七七重复着我刚才说的那句话，然后给我比了个“赞”的手势。
“不过话说回来。”穆少白吃完饭，取了张纸巾擦嘴，“青念，你也别因此耽误了学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一定要跟我们说。”
“就是啊。”骆七七推着我的手臂，说道，“要是因为我让你学习落下了，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交几个朋友怎么会让我落下学习？”我白了他们一眼，“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就是，交几个朋友怎么会落下学习了？”凌皓辰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我的话，碗都见底了，他还没察觉到自己脸上那粒没擦干净的米饭。
我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出食堂。骆七七跟在我身后，也叹了口气。
走出食堂后，我忍不住笑，骆七七也笑，骆七七说：“念子，就让凌皓辰脸上那粒米饭往事随风吧。”
往事随风，一切成空。
莫艳艳还在介意我跟骆七七她们一起吃饭，在去教室之前，我去小卖部买了莫艳艳最喜欢的零食给她。
莫艳艳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零食，开封就吃，然后别过脸不理我。
姜琳劝我说别管她，她生了气一会儿就会好了。
我转身往座位上走去，莫艳艳突然在身后叫住我：“纪青念！”
我回头，她瞥了我一眼，说道：“朋友可以有很多个，所以你有了那群人，也不许忘了我跟琳琳！”
我寻思着，脸色有些严肃。看到莫艳艳赌气的样子，我笑着说道：“当然。”
莫艳艳满足地点点头，又塞了一把零食放进嘴里，自言自语道：“这薯片还蛮好吃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周六早上，骆七七给我打电话约我一起去买烧烤的食材。
当我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几乎全是肉的食材装上车的时候，那三位少爷才缓缓走过来。
骆七七气急败坏地嚷道：“杨言笑，你们是蜗牛吗？那么慢！”
杨言笑背着大旅行包跑过来，解释道：“大小姐，我们是去买零食了。别急啊，我买了许多你喜欢吃的东西。”
骆七七嘴上还在埋怨着杨言笑，手却去帮杨言笑放沉重的背包了。
我拍了拍手，准备上车。凌皓辰走到我面前，靠在车身上。
“干吗？”我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眼熟。”凌皓辰痞痞地笑着。
我双手叉腰，歪着头看着他：“你这是在勾搭我吗？”
凌皓辰站好，伸出手臂想要环住我的肩膀：“我跟你讲，我……”
我找准了时间从他旁边溜走，让他扑了个空。
“纪青念同学，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我凌皓辰是个正人君子。你见过形容正人君子用‘勾搭’这个词的吗？显然没有啊。”凌皓辰叽叽喳喳地跟着我上了车，挑我旁边的座位坐下。
“应该是勾引。”前面的杨言笑轻声对穆少白说道。
骆七七吃着零食问凌皓辰：“凌皓辰，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念子了？”
“去去去，瞎说实话。”凌皓辰像赶苍蝇一样对骆七七挥手。
我掏出手机，插上耳机，开了音乐，把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把棒球帽扣在了脸上。
身边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02
五月的天气已经不凉快了，黏稠的空气中，燥热分子在涌动，小岛临湖而立，气候怡人。站在湖边还能遥望到青山，既能赏风景，又能烧烤，两全其美。
小岛上提供炉子，所以凌皓辰跟骆七七、杨言笑已经迫不及待地架好了炉子，准备开始烧烤。穆少白负责安静地做一个美少年，把这次愉快的野外烧烤全部记录在相机里。
我将冷冻的食材从包里取出来，感到有些棘手：“怎么烤啊？”
凌皓辰走过来，帮我把食材拎到炉子旁边，说道：“有我们就够了，你去玩吧。”
我自知不懂烧烤，也不去凑热闹徒增麻烦，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索桥，我来了兴趣，跑过去。
我既怕水又怕高，尤其怕走铁索桥，但我很想上去走一遭。
“你怕高？”穆少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也怕水。”我坦白道。
穆少白笑了笑，走到我前面，伸出手。我看了他一眼，将手递给他。穆少白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引领着我，说道：“它会晃，但是晃得不厉害，你只要正常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我紧紧地抓着穆少白的手，走了好几米，最后实在受不了，闭着眼睛说道：“等等。”
穆少白没有再走，静静地等我说话。
我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小时候坠河差点儿淹死，心里有阴影。”
穆少白听闻，面露愧色：“抱歉。”
“没关系。”我两只手都抓住了穆少白的胳膊，然后慢慢蹲下去，盘腿坐在了桥上。穆少白也学着我的样子坐在我旁边。
我感受着轻轻摇晃的索桥带来的刺激感，问道：“你们有很多这样的活动吗？”
“嗯，会经常出来玩。”穆少白答道。
“真好。”我由衷地说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感觉，我只有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的那段时间才有。因为平时被我爸爸管得严，所以小时候去了奶奶家对一切都好奇，偷偷跑去摘橘子，最后掉进了河里。”
穆少白轻声笑着问道：“那你最后是怎么上来的？”
我回想起那段时光，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意：“我呛了好多水，感觉要见到龙王了，是一个路过的……”
“胆小鬼，记住我是外星球超人！”
那个时候稚嫩的童声在我耳边回**，我笑道：“一个路过的外星球超人救了我。”
“咔嚓——”快门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抱歉。”穆少白说道，“刚刚你很美，都不像平日里的你。”说完，穆少白举着单反相机给我看。
照片里的少女微仰着头，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眼里全是对美好的憧憬。
“所以，你一直记得那个外星球超人，对吧？”穆少白将我刚才说的话接了下去。
我摇摇头，说道：“那个时候太小了，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就只记得这一句话。”
“没关系，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再见面的。”穆少白的话听起来不太现实，却是我想要听的话。
不想就这样抛弃在回忆里的美好，我曾想着，一定还会回到原点，再见面的。
不一会儿，远处的骆七七就对我们招手，让我们赶紧下去吃烧烤。
我跟穆少白回到总营部，凌皓辰举着一大串肉递到我面前，说道：“任君挑选。”
我故意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全是肉，会长胖的。”说着，我从中挑选了两串瘦肉，笑道，“谢啦。”
凌皓辰爽快地应道：“不客气！”
我的心情开始晴朗起来，就像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这样一来，凌皓辰好像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那天我们玩得很畅快，仿若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们，我们只需要肆意地放纵，肆意地大笑，就会驱赶所有忧伤一样。
我在晚上7点之前赶了回去——纪大海给我规定的时间。
六月初的某天，我正在讲台上擦黑板，穆少白在教室门口示意我出去。我放下黑板擦，走出去，问道：“怎么了？”
穆少白说道：“凌皓辰今天下午有场比赛，你去不去？”
“几点？”
“四点半。”穆少白说道。
四点半，这就意味着我要逃掉一节课。
我想了想，说道：“好，现在就走。”
穆少白点点头，带着我悄悄地潜到学校图书馆后面，翻墙爬了出去。
等到了竞技场的时候，我惊呆了，简直是人头攒动。骆七七和杨言笑把我跟穆少白带到观众席上，还没开始，骆七七就已经夸张地为凌皓辰加油助威了。
我坐下，看了看四周热情高涨的观众，问穆少白：“什么样的比赛啊？这么多人。”
穆少白说道：“GP500锦标赛（世界摩托车锦标赛），A市第一次举办的，汇集了很多战车爱好者。第一名有五万元的奖金，凌皓辰要是拿到了这笔奖金，学费跟生活费就不用愁了。”
我疑惑地问道：“他还要靠比赛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吗？”
“嗯。”穆少白点点头，“皓辰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因病去世，母亲很快就改嫁了，也不管他。他跟着他奶奶生活，奶奶年龄大了，管不了他，他只能自己赚取生活费和学费。他爸爸有一个老战友，大家都叫他华叔，皓辰小时候受过华叔很多照顾，但他觉得现在长大了，不能再问华叔要钱了。”
听闻，我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我沉思之时，四周响起一片尖叫声，比赛要开始了。
“那辆红色车上就是皓辰。”穆少白指给我看。
随着哨声响起，十辆GP500从起点疾驰向终点，我刚想开口喊加油，声音却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助威声中。
加油，凌皓辰。
我在心里默念。
凌皓辰一直领先于其他人，在最后一个转弯口的时候，被第二名超越。我心里一惊，忍不住拽紧了胳膊。
“啊！凌皓辰，超速！超速啊！”骆七七和杨言笑在前面尖叫着。
大屏幕镜头切到了凌皓辰的脸，透过头盔，我看到凌皓辰的眼神凌厉且认真，他不紧不慢地加速，在越来越高的欢呼声中，以0.098秒的时间在终点线超过了第一名。
“凌皓辰，你太棒了！”骆七七嗷嗷直叫，“偶像！无敌的那种！”
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忍不住松了口气，感觉比我自己比赛还要累。
我跟着骆七七等人去休息室等凌皓辰，凌皓辰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赛车服走过来，取下头上的头盔，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他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一伸手，将头盔抛进我的怀里。我慌忙接住，丢了一记白眼给他。
“给，水。”骆七七连忙递给凌皓辰一瓶矿泉水，凌皓辰喝了一口，跟穆少白和杨言笑互相碰拳，穆少白跟杨言笑也送上了祝福。
凌皓辰吐了口气，走到我面前，他的头发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谢谢你来看我。”凌皓辰认真地说道。
我从兜里掏出平时用的手帕，递给凌皓辰：“恭喜你。”
凌皓辰接过去，看了看手帕，然后擦去脸上的汗水，转过头说道：“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大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骆七七首先欢呼起来。
接着，凌皓辰回过头看着我，细声说道：“你也来。”
“嗯。”我微笑着点头。
“干杯！”昏暗老旧的巷子里，我们围坐在一张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桌旁，高举酒杯碰杯。
骆七七和杨言笑都很高兴，拉着凌皓辰站起来一起灌酒，一起祝福他，一起说着曾经轻狂的故事。
我打心眼里羡慕他们的友情，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可能不听话，可能很叛逆，可我觉得，他们真的好可爱。
我笑了笑，推开酒杯，拿着啤酒瓶喝起来。
“不会喝就少喝点儿。”穆少白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没关系，难得这么开心。”我笑道，然后仰头饮了一大口。
穆少白给我挑了几串蔬菜放到碗里，说道：“吃点儿东西再喝。”
凌皓辰看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脑袋上，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少喝点儿，等会儿你还要回家。”
我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因为家里还有两位长辈，只能暂时封杯。
杨言笑跟骆七七都喝得太多了，开始互相搂着肩膀说胡话，穆少白怕他们俩有事，决定送他们回家。凌皓辰去付了钱，伸手扶着我的胳膊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拒绝，跟穆少白和骆七七告别之后，我跟着凌皓辰往家里走去。
穿过大街小巷，看见一间公共厕所，凌皓辰让我进去洗把脸，免得被家里人看出什么。然后他跑去给我买了瓶矿泉水、一瓶香水。我笑凌皓辰太过贴心，凌皓辰却笑而不语。
到了小区楼下的时候，凌皓辰朝我挥挥手：“进去吧。”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他，说道：“明天见。”
“明天见。”他说。
我转过身进了小区。
到家的时候，马文娟已经在洗碗了，纪明和纪大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我回来，纪大海立马站起来，问我：“青念啊，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态度极好地回答道：“爸爸，对不起，班上有个女生过生日，把我们都叫去她家玩了。手机也没电了，所以没来得及跟您说。”
纪大海本想训斥我一顿，但见我这般说，也没说什么，倒是纪明，看着我一脸坏笑。我没有理他，直接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近乎封闭的空间让我感到窒息，我赶紧打开窗户，张开双手，开始大口地呼吸空气。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逃避这个所谓的家了。
03
教室的窗户外，银杏树一片苍绿，笔在我手指尖转动，老师讲课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山谷里传来的一样，听不真切。
我偷偷掏出手机，给骆七七发短信：“我想去游戏厅。”
“我陪你。”
我忽然窃喜起来，逃掉了整个下午的课。
当我和骆七七累倒在跳舞机上的时候，骆七七说道：“我没想到啊，纪青念，你居然会主动约我出来玩，而且还是逃掉一下午的课来。”
“在教室里憋得慌，再说了，偶尔逃课，我的成绩也跟得上。”
“啧啧啧，太牛了。”骆七七一脸嫌弃地说道，然后站起来，挑衅道，“再比试一局？”
“好。”我也爬起来，跟骆七七来了场对决。
那天我准时回家了，此后的许多日子，我都悄悄地逃课，跟骆七七那干人出去玩。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我也很不巧地遇到了。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我回到家，马文娟在照顾纪明吃饭，纪大海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是黑的，他在频频叹气。
我见气氛不对，不便多留，径直进卧室。
“青念。”纪大海叫住了我。
直觉告诉我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站住，缓缓回头。
纪大海说：“你过来。”我乖乖地走到他面前，他抬头问道，“你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我顿时就明白了，定是班主任找了纪大海说我逃课的情况。这个时候要想狡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我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纪大海皱起眉头，忽然暴怒起来，指着我的手不住地颤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哪还像个学生？”
纪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吃饭。”马文娟喝止住他。
我低着头，摆弄着衣角，轻声说道：“爸，我错了，您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太贪玩了，但是我跟您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纪大海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指着墙角说道：“自己过去站好！要是明天考试没考好，咱们再来算账。”
我赶紧跑到墙角站好，纪大海不说可以，我就不能结束。
现实有时候总是出人意料的，期末考试后，我拿着总分比平时低了四十多分的成绩单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这个成绩要是被纪大海知道了，我的屁股一定被打开花。
徘徊间，我手上的成绩单忽然被抢走，纪明一下子闪到楼梯口，看着成绩单，说道：“哎呀，我还想看热闹的，你这个成绩比我的好多了啊。看来等会儿被训斥最多的还是我。”
“还给我。”我没好气地从纪明手上夺过成绩单。
出人意料的是，纪大海没有训斥我，他给了我另一个答案。
成绩单下来的第三天，纪大海边穿衣服边来到我房间，说道：“小念，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问道：“去哪里？”
“补习班。”
补……补习班？我腾地从**坐起来，难怪他不合常理地没有训斥我，原来是给我报了补习班，想要我把成绩拉回去。
我心里烦忧着，忍不住扶额。
补习班在金典大厦的18楼，小班制成立，一个班五个学生。我所在的补习班包括我在内，三个女生，两个男生，他们都戴着黑框眼镜，一上课就像是木头一般不说话，死死地盯着黑板。
补习老师的课讲得实在是太枯燥了，我趴在课桌上开始画小人，画着画着，忽然发现这个小人颇有凌皓辰的几分桀骜。
“喂……”初次见面，他冷冷地叫住我，随即脸上露出笑容，“你好像来例假了。”
我忍不住笑，将笔尖点在小人的脸上，学着凌皓辰轻哼道：“喂……”
后来的几次相处，他永远都是那么自信，那么有活力。赛车的时候，认真的模样还让人觉得心动。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小人咧开的嘴，轻声骂道：“不要脸。”
“纪同学。”补习老师疑惑地叫我。
“啊？”我连忙抬起头。
“你说什么？”她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说：“老师，您讲课讲得真好。”
补习老师用粉笔敲了敲黑板，警告我：“上课认真点儿，别开小差，你家人送你来补习不花钱啊？”
“是。”我认真地答道。
中午的时候，补习老师走到我面前，说道：“纪青念。”
“嗯。”我站起来。
她从洋红色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人民币给我，说道：“去楼下的麦当劳帮我买份炸鸡翅、一个汉堡包、一包薯条和一杯可乐。”
“哦……”我接过钱，略不情愿地出了教室，等着电梯。
因为是午餐时间，所以麦当劳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五个点餐窗口排的全部是长龙，我百无聊赖地站在最后面，跟骆七七聊着QQ。
“我老爸帮我报了个补习班，现在在帮补习老师买麦当劳。”
骆七七回复道：“恭喜，我和杨言笑在H市旅游。”
我迟疑了片刻，又问：“穆少白和凌皓辰呢？”
“穆少白每个暑假都会出去做兼职，凌皓辰最近好像有个地下赛车比 赛吧。”
地下赛车？我旁敲侧击地在骆七七这里打听到了凌皓辰比赛的时间和地点，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抬起头，对上一张浅笑的脸庞。
“穆少白！”
我有点儿激动，穆少白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问道：“需要点什么？”
“炸鸡一份、汉堡包一个、薯条一包、可乐一杯，打包。”
穆少白点点头，熟练地点餐、收钱、装餐。
“你好，你的点餐，欢迎下次光临。”三十秒不到，穆少白就给我准备好了。
“谢谢。”我微笑着接过来，“我对你的服务感到十分满意。”
穆少白故意行了绅士之礼，说道：“很荣幸为你服务。”
我笑盈盈地跟穆少白道别，也不好继续打扰他。走出大门的时候，我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看着头顶上方的烈日，对自己说：“纪青念，穆少白在努力，凌皓辰在努力，骆七七在浪**，世界这么美好，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呢？”
说完，我心情极好地返回补习班，开始认真听课。
凌皓辰的赛车比赛在7月21日下午5点开始，我正好下午5点下课。
我看着手表，匆匆地拦了辆车，到了比赛的地下停车场。
因为下班高峰实在是太堵了，我花了一个小时才到。
等我到停车场的时候，我见到一个满臂文身的男人将一个信封给了凌皓辰，并且按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厉害。”
凌皓辰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只紧紧地拽着手里的信封，然后眉头舒展，面不改色地说道：“哪有，都是雷哥让的。”
“凌皓辰。”我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凌皓辰转头看着我，神色讶异。
“女朋友？”雷哥冷笑道。
“不是，是同学。”说完，凌皓辰不动声色地疾步走来，拽住我的手腕，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加油的。”我诚实地回答道。
“笨蛋！”凌皓辰瞪了我一眼，声色严厉却又透露关怀。
凌皓辰转身对走上前来的雷哥说道：“雷哥，我同学找我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雷哥双手叉腰，说道：“走吧。”
“谢谢雷哥。”
凌皓辰道完谢，伸手揽住我的后背，将我带出了停车场。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入口，问道：“他们都是社会上的人吧？”
“知道你还来？”凌皓辰的语气有些嗔怪。
我有些不放心，停下脚步，抓住凌皓辰的胳膊，说道：“你以后别参加这种不正规的比赛了，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他要真是那种混社会的老大，被你赢了钱，一定很没面子。”
凌皓辰看着我，慢慢地勾起唇角，问道：“念，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瞳孔渐缩，在炎热的天气里感觉手臂上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凌皓辰笑了两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走，我给你去买冰激凌。”
我一脸黑线地跟在凌皓辰的身后。
凌皓辰趴在柜台上，问我：“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香草。”
“两份香草冰激凌。”凌皓辰对服务员说道。
买完冰激凌，我跟凌皓辰一起坐在湖边吹风。
凌皓辰舔了一口冰激凌，侧过头对我说：“纪青念，我要你老了之后还记得，你跟一个叫凌皓辰的少年一起吃过香草冰激凌。”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我淡淡地说道。
“怎么不是？”凌皓辰立刻反对道，他问我，“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比开始见面的时候好很多了吗？这很值得纪念啊。”
我沉默不语，牙齿磕在冰激凌上，直到刺冷的感觉涌上来，我才慢慢地挪开。
我说：“好。”
凌皓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哼起了一段儿歌。
“你这是在唱什么？”我心不在焉地问道。
凌皓辰说：“你小时候看过《外星传奇》吗？这就是那首主题曲，少年Tim为了救被外星人绑架的公主，克服重重困难最终获得成功。”
“嗯。”我漫不经心地听着。
“Tim有个大绝招，手臂一挥，咻咻——然后发射出雷火弹，就能把敌人打趴在地。公主看到他，就会惊呼‘外星球超人’！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特别想做一个外星球超人。”
冰激凌在烈日下融化，流到了我的手指上，湖边拂来一阵清风，将发丝吹到了脸上。我内心深处的某段记忆被拨动起来，开始泛滥成灾。
凌皓辰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我愣住了。
外星球，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