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山间

“这么高烧不退,现在必须要把他带到医馆去!”

男人没有再多说话,一巴掌甩在女子脸上,她一个踉跄,差点把怀中的孩子扔到地上。

男人见她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起身摔碎手中的酒瓶一脚踹在女子小腹,这女子身再坚强又怎么能撑得住这样的打击。

可即使是沉重地摔倒在地上,即使是已经浑身淤青,即使额头磕出阵阵淌着的鲜血,她也没有松开怀中的孩子让他哪怕受到一点伤害。

“不过是发烧而已,我们家谁没发过烧,什么时候跑去过城里的医馆,又麻烦又还要交钱。”

女子瘫倒在地上却还是用身体紧紧地护住孩子,泪滴夹杂着灰尘和血水一齐滴到地上。

“既然你嫁到我们家来,就要遵守我们家的规矩,今天,要么给他敷个冷水包,要么,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医馆,看病钱,你自己出,别向我来要!”

话扔到这,男人转头走回卧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地上的母子二人。

卧房里唯一一盏油灯,或者说整个家里唯一一盏油灯里,闪着微弱光亮的灯芯被掐灭了。

女子抱着怀里的孩子躺在地上抽泣,眼见孩子已经发烧的渐渐失去意识,到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没有过多犹豫,女子放下孩子冲回卧房抢出抽屉里的首饰盒。

里面放着的,是当初嫁到这个家里时,父亲给她陪嫁的嫁妆。

一只玉环,一串佛珠,和些许零散的首饰。

她急匆匆地冲回卧房,又抱着首饰盒冲出来,男人的怒骂声迎送着她抱起孩子离开小院。

凌晨的村子本来应该十分寂静,可第二天还要早起的邻居们却被这怒骂哭嚎声惊醒,在同一时间邻着的几户人家都燃着烛灯过来劝架。

人们常说夫妻吵架不记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可这两天一骂三天一打的生活扰得连邻居都受不了,又何况这一二十多岁的女子呢?

老头子老太太坐在屋子里一言不发,就这么坐着听外面在怒骂些什么。

老太太对儿子太过溺爱,任由他如此蛮横也不加以管制说教,或许是不忍心,也或许是说了二十多年早已经不想再说了。

而她身旁的老头子实在坐不住,打开门大骂了两句又把门关上回来坐着,一把老骨头也拧不过这不肖的儿子。

倒是邻居们了解情况,邻着几户人家的男人都走进来劝止住他,等他安静下来后才离开。

那些女人们一如往常地赶紧扶着她回自己家休息,一边安慰一边掸着她身上的尘土,可也不敢用力拍打,谁知道下手的话在衣服下盖着的是不是一片淤青,也就只是轻轻的能掸去灰尘就够了。

老太太也实在坐不住,打开门想要去迎一下儿媳妇,嘘寒问暖一下看看有没有伤着哪,最重要还得看看有没有伤着自己的大孙子,心想着要是真伤着自己大孙子准找他这个不肖子没完。

可还没等老太太打开卧房门,女子就已经跑开门口,一群女人站到那拦着她不让她大半夜乱跑,但也还是被她横冲直撞跑了出去。

“阳阳,你可一定要撑住啊阳阳,你可千万不能出任何一点闪失,不然你叫我怎么活啊。”

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狂奔着,眼见离家越来越远,终于她看着昏迷的孩子控制不住情绪,绝望地嘶吼起来。

而红肿的双眼也已经看不清眼前灯火通明的城镇,只知道一心快点冲到城镇里,快点找个大夫救救自己的孩子。

但是,城镇又怎么可能就在眼前。

泪水浸泡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在她的眼里,只能看到有隐隐约约闪烁的火光,那就是她的终点。

没有拉车?

那就靠一双腿走。

走,来不及,那就跑。

她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抱紧孩子能早一分钟到城镇里就不要晚半分钟。

哪怕路上从首饰盒里掉出去几个首饰她也不在乎,如同她丈夫回卧房时不回头看她一眼一样,在她眼里,孩子已经命在旦夕,那么那些首饰现在也一样一文不值。

荒郊野岭中,只见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奔跑穿梭在山路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又跑出去多远。

她只知道孩子的体温还在升高,昏迷的程度也更加沉重,而城镇离自己,却还很远。

一双破布鞋早已磨穿鞋底,路面上的石子镶进她脚底的肉里钻锥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并不是在告诉她这有多痛,而是证明着距离医馆又更近了一步。

血混杂着泥土糊在脚底,就这么硬生生重新给破布鞋做出一个新的鞋底。

这些首饰是她现在最后的全部家当,只要孩子看病需要大量的钱,她随时能全部都放在当铺当掉。

丈夫终日无所事事,整天除了去和那帮所谓的狐朋狗友鬼混,就是喝完酒回家拿她耍酒疯撒气,这样的日子,也已经有几年了。

家里两位老人都在家养老,丈夫从不赚一文钱养家,整个家庭的经济支出单单依靠着她在村衙役里打杂赚取的一点微薄收入。

不光是在衙役里,连邻居都在劝着她赶紧离婚对自己好一点,这种人没必要再纠缠着下去。

可她偏偏不听,为了孩子能记得她,能记得有她这个妈,再怎么样也要忍到孩子能记事。

“如果当初,真的听了爸说的话,是不是...就没有今天这些事了...”

她依稀还记得,在她小时候爸妈也经常吵架,但爸爸从来没有像他打自己一样对妈妈这么动过手。

即使是如此,他们也还是在自己六岁时选择离婚,自己跟着爸爸,而那两岁的弟弟跟了妈妈,到今天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爸爸给自己找的后妈从小虐待自己,那个她嫁给爸爸时带来的女儿也在家里欺负自己,就趁着爸爸不在家,她们母女两人连起伙来欺负自己,凡是在家里当牛做马的活都得自己来干,甚至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就一些残羹剩饭能填肚子...

她深知离婚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苦难,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会选择离婚,哪怕今天这般遭遇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可如果...当初爸爸以父女关系威胁她不让她与这个男人结婚时,自己没有那么任性宁愿与他闹得快要断绝父女关系也要结婚...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今天这些是非了...

她一边哭一边跑着,天都泛起鱼肚白时她才赶到城镇。

镇子上路两边零零散散地挂起几块牌子,慵懒的人们还在享受这最后几个时辰的睡眠时间,而早餐馆的商贩都已经开始做着准备。

街上时不时传来两声吆喝,放远了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邻着的店铺老板似乎互相搭着话。

店里灶房已经架起火来,旺火烧着铁锅一勺油下去,那凉油在锅里也得翻两番。

大街小巷里的馆子穿梭着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一刻也见不到他们停下来,倒是有时兴许能见到探出头来张望天空的人正合计着面饼下锅的时间。

虽然这街道两边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但这街道上,一眼望去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偶尔刮过的微风都在这条街上显得十分嘈杂。

突然,还没有开张的早餐馆紧闭着的大门被一把撞开。

老板娘手里挎着的竹篮被甩出去几米远,突然的响动吓得她差点撞到灶上。

老板匆匆从灶房里赶出来,只见到一位灰头土脸的女子趴在门上慌张惊恐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也惊得他不知所措。

那女人扯着嘶哑的喉咙哭求着老板,嘴里就只重复着救救孩子那一句话,显然一副疯子的模样。

老板也不敢多说多问些什么,看着女人白衣服都已经被尘土染黄,披散着的头发挂在两颊,吓得是魂不守舍,忙接着她的话顺便安慰一下,想着拖时间找办法。

“我不需要吃的!我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需要赶快去医馆!”

那女人发疯一般嘶吼着,老板眼见拖不得只好应下回身进灶房安慰着媳妇,直到把媳妇扶回卧房里才翻身出门离开。

在街上放眼望去,也就只能见到这家店铺有拉货的驴车,女人抱着孩子冲进后座货车上,不停在嘴里念叨着。

老板也爬上驴车赶着驴子尽快冲向镇子上的医馆。

“快点老板,再快一点!”

女人的嗓子已经几近说不出话来,只能扯着对老板喊话。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在空旷的街道上也小不到哪去。

霎时间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敞开门观望着发生了些什么事,却都只能听到那凄惨的哭求声和愈发加快的蹄声,车轮滚在地面上的震动,都快要把街上两旁店铺门框上的灰振下来两层。

老板在车上焦急的望着前方的路口,只要过了那路口就是医馆,可女人在后面不停地催促,甚至几番要爬到自己身边来夺走栓驴的缰绳,狰狞可怖的脸以至于他都不敢再回头去看那女人一眼,只能听着耳边绝望的哭喊。

但是他哪能想得到这疯女人在后面竟然甩出车上的棍子,直直砸到驴背上。

那驴子一声哀嚎,也管不上老板手中鞭子的抽打,浑身的疼痛惊得它四处乱跑,连老板都数次险些被扔出车外,死死抓着车架生怕真的被甩出去。

可她却蜷缩在后车角落,拼劲全身力气护住怀里的孩子,任凭木板上的瓶瓶罐罐砸在她身上。

忽然驴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躺倒在地上,它拉着的车从它身上碾过,撕心裂肺的哀嚎从车底传出,可老板并没有心疼他家驴的时间。

整个车身倾斜翻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将车体直接摔碎,老板万幸只是被甩出车外摔倒在地上,可那疯女人却被砸碎的车体压在底下,木板压得她动弹不得,似乎还被车身压断了腿。

女人在车底没了动静,她的孩子突然哇哇哭了两声之后便也没了动静。

一时间整个街道又回到早晨应有的寂静。

几秒过去,画面逐渐变暗。

当会议室的灯光再次亮起,站在荧幕旁的夏伯符缓缓拿起桌子上的名单,宣读着这个副本预定参与人员的姓名。

“除了以上念到名字的人选之外,这次的副本预定参与人员,还包括能从‘寂静之地’副本中存活下来的所有新人......”夏伯符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副本进入时间......十天之后。”

坐在长桌四周的十多个人基本上都在互相聊着天,没几人在关心这次的副本剧情预告。

唯独沐禾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这一批新人中的秦叶黎她很是担心,当时只是在不断地告诉她生存技巧与需要注意的关键点,以她的能力,她没有办法给秦叶黎一些能提高生存几率的道具。

过去她在这里生活的几年里,也遇见过几次新人副本结束后才发现全军覆没的情况。

而这一次,在新人进入副本前的那几天准备时间中,她光顾着去嘱咐秦叶黎,没有其他时间来了解其他人的大概情况。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默默为秦叶黎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