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无路也无门

“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宫文瑾看着身边几个带着口罩,正在一边整理手术刀具的几个人喊道。

但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甚至没有人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机械式的忙着手里的事。

“可以了,粟,你再去给他一针麻药,别让他一会儿乱动了,剂量大一点。”其中一个人说道。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跳下椅子,不知是不是由于佝偻严重的原因,他的站在竟然还没有超过椅子的高度。

一只骨头被薄如蝉翼的皮裹着的手,拿起旁边的针管,轻轻弹了弹,慢慢推下一点确认有药剂能流出后,便缓缓向宫文瑾走来。

“你要干什么?!你不许动我!”宫文瑾在手术**费劲全身力气疯狂晃动着,却丝毫无法挣脱开困住手脚的环扣。

“乖,小家伙,不疼的,慢慢睡一觉,一切就都好了。”随着男人越来越近,宫文瑾看清了他的样貌,这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人,更像是如同一副被褶皱的皮包裹着住的骷髅。

男人走的越近,宫文瑾就越发恐惧地挣扎。

宫文瑾越是挣扎,男人嘴角便越发上扬,似乎眼前的是一只即将被他狩猎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

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宫文瑾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出过往一幕幕画面。

‘爷爷......救救我......’

‘吉吉国王......救救我......’

他忽然不再动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呆呆地望着房顶的吊灯出神,或许是因为灯光刺眼的缘故,眼角渐渐滑落下一滴眼泪。

当男人走到宫文瑾身边,刚把手抬起,就要将针头刺向他时,他突然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力量,瞬间挣脱出来的手顺势甩到针管,针头径直插入他的脖颈。

他一声哀嚎引得众人回头,才发现他摇摇晃晃地倒退两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宫文瑾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木讷着出于本能地猛然发力,拽断其他三条环扣。

其他人发现事情不对,但也没有过多地什么反应,那个似乎是主刀医师的男人淡淡地按下身边的按钮,随后继续清洗着手里的手术刀。

他们又转身继续处理着各自的事,任由宫文瑾跳下手术床,冲开房门向外面跑去。

而地上那个男人,只是捂着脖子表情狰狞地抽搐几下后,也不再有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两个体型肥硕接近两米高的人拎着宫文瑾走了进来,又把他重新放回手术**。

正当其中一个人高举起手中的长钉,瞄着宫文瑾的手掌准备狠狠砸下时,却突然被主刀医师呵止。

“他,我有其他用处。”灯光反射在他的眼镜上,又随着他走近几步,才露出那双...哦不,是那只黯淡无神的眼睛。

透过透明的镜片,在帽檐与口罩之间的这只眼睛微微转动看向一侧,两人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抬起地上那男人新鲜的尸体,随手扔在一旁的另一张手术**,随后转身走出房间。

宫文瑾嘴角还流着血躺在**昏迷着,他走到床前,细细端详着宫文瑾,又围绕着床边来回踱步,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不知过去多久,当昏睡的宫文瑾缓缓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约的房间里,身上各处淤青的地方都被涂满药膏,伤口也已经包扎好。

他刚想起身查看,却发现身上各处还是感受到刺骨的疼痛。

忽然,房间门被缓缓打开,一个脸颊削瘦,右眼眼眶萎缩、里面镶着宝石般透亮的义眼的男人站在门口。

在挣扎时,宫文瑾瞥见过这个男人,他认出这人就是那晚的主刀医师,但他不知道也是这个人救下了他的命。

“在我手下工作吧,我很看好你。”男人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我......”宫文瑾刚想拒绝,却突然意识到,就算他现在能离开这里,世界上似乎也没有其他任何其他能容他的地方。

现在,在宫文瑾眼里,这个男人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我愿意。”

“叫我沈就好了。”

“我叫宫文瑾。”

自此以后,宫文瑾便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长大成人。

也是从这天开始,宫文瑾每天所面对的,除了冰凉刺骨的水和消毒液,就是那几把手术刀。

他曾经出于好奇心偷偷拉开门帘的一角,张望过沈的工作,更准确的说,是沈主刀的人体解剖。

手术床边的推车上放着各种器官,而鲜血顺着床沿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血渍。

一开始,他所看到的那副场景如同烙铁般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过逃跑,并且他也真的从地下管道钻了出去。

从管道口爬出来的那一瞬间,看到外面阳光灿烂、人来人往的世界,他突然很向往这种生活,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这种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摆脱不掉的平庸,在他眼里,却是无法触及的梦境般的生活。

当他又回到曾经的那间破败的小屋前,却发现这里早已经被推平,建起一排排的楼房。

一时间,他感觉这世界离他很近、很亲切。

却又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

宫文瑾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曾经小屋的位置出神,他突然发现他早已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是几年过去,宫文瑾坐在精致的水池前清洗着手术刀,他早已感觉不到水的冰冷,也早已闻不到消毒液直刺脑神经的味道。

曾经的这几年,他从刚开始经常偷偷摸摸跑出这里,到最后已经可以随意离开。

每一次,当那时钻出下水道看见外面世界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他就忍不住想要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来到过曾经上学的地方,门口的保安却如同见到过街老鼠般把他赶走。

他也试着想向其他人一样去找份普通的工作,办公室里坐着的、穿着正式得体的人破口大骂,甚至对他拳脚相向。

他发现服务员好像不需要什么其他人口中的“简历”,但当他进去找人,却被当做乞丐轰出店里。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每次他都会跑出去,但每次他又会在第二天回来。

直到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直到他一想到那副曾经美好的场景就作呕,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的眼里只有摆放在干净到反光发亮的银色铁盘里的,那几把手术刀。

他渴望着普通、平庸;他渴求着力量、能力。

但是,没有任何人给他机会。

上天,他找不到路;入地,没有人给他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