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结局1

通常的小说结局,应该是一部作品发展到最后水到渠成的事情。呈现给读者的结局应该是一种不可更改性的永恒,这种永恒,让读者对书本身产生一种敬畏,对作者毅然决然地选择这种结局怀有一丝虽不见得感同身受,却不能不尊敬的感佩情结。

你或许还没有体验过这样一种阅读方式,你可以主宰着一部小说的故事发展、情节的走向,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个结局。

现在,你就可以真正地融人到这个故事中来,你不但是读者,也是作家;不但是演员,也是观众。现在,你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当你站在一间漆黑无比的诡异旅馆的房间之中,手中握着短短的半截蜡烛,蜡烛的火苗突突乱蹿,把你身后的影子拉长,再拉长,折叠在墙上,你虽未动,但背后的影子却好像复活般颤动着,似乎想要挣脱你身体的束缚。

在你面前,横着一张条案,案子是红木做的仿古样式,虽然不宽,但上面足能一字排开摆放五只青花瓷碗,你的另一只手停在半空中,你必须要掀开其中一只碗,因为你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答案。

五张纸条分别写着——康冰、茉莉、老江、范彩彩、荆白白。你必须选择一只碗掀开来,你会选择哪一只?

结局一

“虫洞”结局,如若你相信“康冰”所言非虚,掀开第一只碗。

我把蜡烛放在案子上,把手按在第一只碗上,康冰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大学时虽然不在一个系里,但也共同经历了四年人生最好的光阴,既然是校友,我觉得他不会害我,这或许就是我掀开第一只碗的原因。

掀开碗的那一刻,我什么也没看见,确切地说碗里什么也没有,但当我低头细看之时,条案表面却好像有个窟窿,我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真的是窟窿,很快,手指就穿越了桌面,从条案底下露了出来。

什么?恶作剧?挺好的条案,非得钻个窟窿出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抽回手指,绕着条案慢步几圈,而后背对着门蹲下来,试图观察一下条案底下是否另有乾坤,但结果令人失望,条案背面只是一块拼凑起来的普通木板。我站起身,就在我准备掀开第二只瓷碗时,突然觉得背后阴风不善!

“谁?!”

我立时转头一看,只见在房门的夹缝里正笔直地站着一个黑影,没等我问,那个人却非常平静地说道:“马爷,是我,康冰。”说也凑巧,蜡烛那一点点光亮被走廊的风吹灭了。

“康冰,真是你吗?”我狐疑地问,“怎么你的声音怪怪的?”

“是吗?呵呵,我也不知道。”黑暗中,他朝我走过来。

“你是怎么消失的?”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全身泛起一阵寒意。我打亮打火机,再次点燃那半截蜡烛。

门缝露出的半张脸确实是康冰,他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条案上那一排青花瓷碗。我心里着急,继续追问他,“说话呀,康冰,你刚刚去哪了?是不是这楼里有陷阱或者密道……”

“你跟我走,我告诉你真相。”声音依旧毫无生气,说着,他就退出房门,这次我手疾眼快拉住门,没等门关上就跨了出去。康冰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僵直地朝前走,而后停在第一间客房门前,推开门,我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它——来了。”

康冰说这句话时平淡得几乎没有起伏,就像丢了魂魄一样。

“谁来了?康冰你别阴阳怪气的,你脑袋秀逗了?”我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由于紧张,我一直紧盯着他的脸。康冰的脑袋缓缓地转向我,似乎眼神也很呆滞。

“它……它一直跟着我们,跟着剧组,马爷,它……或许,或许不仅仅只是一副枯骨……”嘎吱一声响,康冰坐在了**。

我摸索着坐在他身边,问:“康冰,你究竟怎么了,好好说话行不行?”我摸摸胳膊,突然想起了范彩彩,又问,“小范呢?你看见她了吗?她也消失了。”

康冰却抬手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十分凉,“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了……”

“什么意思?!”我开始紧张,舌头也打结了,“难道小范她也……”

“小范应该是被带走了。”康冰阴恻恻地说。

“被谁带走了?”我只能这样问。

“被它——”他故意拉长声音,眼睛似乎盯着床头柜上那扇小小的门,他倏地指着柜门,嘶哑着嗓子,说,“就是被它带走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全身一抖,顺势站起身去拉柜门,里面黑糊糊似乎有一堆东西用报纸裹着,我捏起报纸一拉,没想到报纸里竟包着一个骷髅头,其下还散落着一些碎骨,一看之下确实震惊不小,但很快我就回忆起阴楼废墟里那副骷髅,想必这是某个人从废墟里捡回来的。

这样想着,我才呼出一口气,刚坐回**,康冰就说道:“一定是被这骷髅带走的,不!这样说不完全对,应该说骷髅原来的主人,尸体没腐烂之前的灵魂,那个人是——真正的艺术怪胎。唉,马爷你甭问了,你我都自身难保,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何不洒脱一回……”

“难道你也听说这骷髅就是艺术怪胎本人,是茉莉伙同荆白白谋害了他?”我对他说。

如果老康说的不假,艺术怪胎还真是死得够冤枉,据说冤死的人怨气重,阴魂不散就容易变成鬼,或者说是由于茉莉和荆白白这对奸夫**妇杀人之后心中惶恐,这种恐惧情绪每天萦绕在心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意念,根据幻质理论,那么艺术怪胎的魂魄就很可能真的具有某种能量……但不知艺术怪胎活着时气度大不大,会不**魂不散瞄上我,想到这,我对康冰说:“我知道你们电视台合伙蒙骗我一个人,所有这些只不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是不是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藏着摄像头,诚心看我出丑对不对?哼哼,你别又编鬼故事来吓唬我,我一点也不害怕!”

康冰安静了足有一分钟,才缓慢地说:“马爷,你说的不完全错,也不完全对!你说电视台安装摄像头在拍摄我们,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马爷你猜对了。”

我胡乱猜测,没想到就这样被他直接肯定了,既然是个节目,我一下子便放松下来,之前的所有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如果这整家旅馆是一个舞台,那么设置多么离奇的机关都完全合乎情理,我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康冰居然笑了,就如同阴谋得逞后的那种龌龊的喜悦。

“马爷,你不要把整件事想得过于简单。是,我们整个剧组都瞒着你一些事情,其实,拍摄一场具有纪实感的叙事节目,很多人都这么干。不过马爷你也没必要生气,因为你和我们签了合同,合同上写着你必须完全配合台里的拍摄和演出活动,在不损害你身体和利益的情况下,最终解释权属于我们。马爷你别发飙,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好不好?”

我松开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叹口气,平心而论,自己也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摸清楚。康冰很仔细地把衬衣的领子整理平整,又说道:“这个节目类似于国外的真人秀表演,还记得一部很著名的影片《楚门的世界》吗?那是一部黑色喜剧,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制造成尽人皆知的电视明星,但他并不快乐,因为完全被剥夺了自由、隐私乃至尊严,成为大众娱乐工业的牺牲品。当主人公的船戳破海平线的‘蓝天’,在他不愿伸出手去触摸‘蓝天’的那一刻,人生的巨大谎言展露无遗。主人公猛然发现,自己原来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所有的人都是表演者,所有的物体都是道具,所有的情感都是虚情假意,除了他,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如果是虚假的,那么好吧,我宁愿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如果它真实,却为何同样受制于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而那股力量更强大,它不是来自于人为的技术手段,不是人工制造,而是来自不可名状、不可预知的命运安排,或者有人会认为,正因为其不可预知,人生才如此充满魅力和挑战,所以这个岛才起名为‘楚门岛’。”

那部电影几乎没几个人没看过,康冰作为编导,对影片熟悉一些这不足为奇,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些没必要多谈,因为事情的发展早就不是当初设想的那样,而是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我随便举个例子,如果仅仅是一场舞台表演,四周布满摄像机镜头,你说,为什么室内没有光?你也学过摄影,黑洞洞的什么也拍摄不清楚,再说,谁会去看一部没有图像的真人秀表演呢?”

我低下头,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康冰那凉凉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所以我说,马爷你只猜测对了一半,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居然能够发生那样的事情……”

康冰为了令我更加相信他接下来要阐述的理论,在没说之前,先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发生在国外,一个剧组在拍摄影片时,所经历的一个真实事件——正值酷暑,刚刚结束表演课程的金发美女玛丽并不能享受短暂的假期,她离开学院独自赶赴某恐怖片剧组。该片大部分场景在一所废弃医院里拍摄完成,剧组也驻扎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旅馆内。一连数日,拍摄还算顺利,但玛丽却日渐憔悴,据她说,拍完夜戏返回房间休息时,半夜经常被奇怪的“鬼声”惊醒,就在片子即将杀青的时候,玛丽居然惨死在了那所医院里。

离奇的凶案发生后,剧组对案件的细节只字不提,处于保密状态。记者进行采访时,虽然不能用设备记录,但一接近出事地点就能感到一股诡异无比的氛围。当时天气闷热,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腐臭和人体散发出的混合着潮湿的气味,不但令人作呕,而且还有种阴阳相隔之感。

恐怖片场发生了诡异事件,一时间媒体把这部电影炒得沸沸扬扬,当然,片子肯定大卖了,这得益于玛丽的死,其实,玛丽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漂亮配角。

死一个人竟获得了如此大的收益,于是不乏聪明人怀疑玛丽的死究竟是偶然还是片方故意制造出的一个噱头,虽然小报上惊爆的消息不断,但官方从未做出任何交代。一段时间过后,不免有很多剧组企图效仿,一连在那所废弃的可怕医院里拍摄了几部恐怖片,可悲的是,效仿他人当然得不到好的收益。

且说,“闹鬼”的医院又一次迎来了新的剧组,每个人都知道曾有一个叫玛丽的配角死在此处,一名女演员声称夜里看见一个金发女人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而且甚至有人用微型摄像机拍摄到了模糊的画面,当然,没人能保证这一定就是真的,因为拍摄到的画面模糊,根本不足为证。

很多人认为,这又是一个故意制造出来的噱头,第一个目击者肯定撒了谎,宣称拍摄到了玛丽那血肉模糊的脸,那也只不过是化妆师所为。但是,不久之后,怪异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每天拍摄结束时,按照惯例,助理们都要快进一遍当天所拍的内容,这是为了检查有没有遗漏,以便及时补拍。就在快进的过程中,助理们经常能看见监视器里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脸非常模糊,但十分狰狞,奇怪的是,如若把画面停下或者变速,那模糊的脸就会立刻消失。起初,助理们还以为这是一种偶然的交错图像,使人眼造成一种视错觉,况且拍摄的是一部恐怖片,血腥的人脸特写本来就很多。

不久,剧组的一名化妆人员离奇死去,尸体的整张脸就像一团被碾压的泥巴,而后继续有人无缘无故地死亡,尸体的脸都被严重毁容了。虽然警察认为这是变态杀手所为,但最终也没有调查出任何线索。剧组被迫停机,重新选择角色、更换导演……可一系列“怪事”令剧组屡遭不测,最终也没能把该片拍摄完成搬上银幕。

这个故事连我都曾听说过,康冰当然更加熟悉。据说有个聪明的导演,把未拍摄完成的素材重新剪辑,而后加上一些解说的内容,居然还获了国际大奖,但最令我不解的是,康冰在这黑暗的旅馆里,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究竟是何用意?

难道他也想效仿前者,把这个支离破碎的故事搬上银幕?不,不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因为支离破碎也是一种艺术形式。

“康冰,你给我讲这个干什么?”我提高了声调,“难不成你们为了收视率,还想把我弄死制造噱头不成?”

“马爷,看你想哪去了。”康冰轻叹一声,“一场表演,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不过,这只是当初我自己的猜想,现在,你我已经和故事里的剧组一样,受某种未知力量左右……难道你还没察觉出来吗?我们完全——失控了!”

“失控?”我大声重复一遍,“什么意思?未知的力量又指什么?”

“呃……”康冰低着头,似乎正在仔细地盘算着,“马爷,你知道我是怎么消失的吗?”

这是我刚才一见到他,脑中第一个出现的问题,也是我最想问和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此刻居然反问我,我到有些茫然了,只得竖起耳朵静静倾听。

“那是一扇门,一扇看不见的门……”康冰又恢复成那种毫无生气的语调,“那扇门不知道在哪里出现,也不知道在哪里关闭,我之前就跨进了一扇门里,所以就消失了,现在,我又跨进了另一扇门里,所以再次被你看见。不过,也许我还保持在之前那扇门里,而你,马爷,不慎和我进入了同一个空间,而小范,她没能及时进来,所以你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你,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个屁!”我挠着头,不以为然地说,“你又在忽悠我,对不对?”

没等我说完,他居然笑了,笑得十分勉强,“马爷,不要多说那些无足轻重的话了,时间紧迫,没人知道咱俩能相聚多久,因为这里已经被恐怖的力量控制了,而且还极其不稳定。”

“我真不明白,你所谓的门是什么意思。”说着,我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门好好地关着。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的脸靠近我,我脸颊上的汗毛都被他吹歪了,“马爷,你相不相信这世间有……有那种东西?虽然飘飘忽忽、无依无靠,但却具备某种力量,可以扰乱人心,或者更强大一些的还能造成一些物理、化学上的变化。”他顿了顿,“对了,你还记得当初在楼下看见的那短暂闪烁的白光吗?当然,所改变的大多是表面的,不真实的……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康冰,我觉得你变了,变得不会说人话。”我把他推开一段距离,“你的话我不但没半点儿明白,反而更加糊涂了。”

“唉!”康冰一双胖手搓着自己的大腿,“我也只是推测,现在我们都只能开动脑筋进行推测,虽是推测,但也不能胡思乱想,空穴来风……”突然,他眼睛一亮,“马爷,你还记得咱们发现‘骷髅幻戏’的时候,密室的那扇门是什么做的吗?”

“桃木啊,记忆犹新,师行剪不还讲了一段典故。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想想,既然是个装置艺术,何必会用那么一扇桃木门?当然,你或许会说,桃木门原本就安在门框上,这仅是一个小小的巧合,可是,小楼的主人为什么会用桃木来做地下室的门呢?这不能说都是巧合吧!”

“你想说,小洋楼在没被荆白白发现之前,里面本就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扇桃木门,正是用来镇压那种力量的……”

“完全正确。”康冰重重地点点头,“那幢小楼据说很邪门,闹鬼闹得非常凶,马爷,我不说你比我更清楚,军阀被玻璃切去半张脸的故事还是你给我讲的。所以,我觉得那间密室肯定藏秘着某种阴邪的力量,小楼主人为保平安,才找高人安装那扇桃木门,还有门上那些锈迹斑斑的铜钉,都是干这个用的……”

回想起那一刻,从我第一次进入密室之中时,就有颇多怀疑,此刻经他这么一提醒,顿觉一股诡异气氛袭来,急忙问道:“照你推测,小楼闹鬼的传言很可能跟那间密室有关,或许里面真的囚禁着某个妖怪……可是,我们并不是第一个开启那扇门的人,因为荆白白把骷髅运到里面之前,门就被开启了。”

“是的。”康冰一挑眉毛,“那扇门或许早就被人开启过,但不会是你想象的里面藏着什么妖怪,谁第一个开门就跟着跑出来,我觉得吧,那里面应该藏匿着……”

“藏匿着什么?”我催促他,“快说啊!”

“藏匿着一种力量,我也说不好,我只是这么觉得。”

“一种力量?”我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天进入密室带给自己的奇怪感觉,“是的,的确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康冰,你是不是想说,那种力量来自于人们的谣传,比如很多人都说小楼闹鬼,这种谣言最容易蔓延,很快就有一部分人信以为真,这样一来,更多人认为小楼闹鬼,这种意念强加在了小楼身上,那么有一天,小楼真的就闹起鬼来……这不就是霍三神的‘幻质理论’吗?”

“这么说,荆白白在扮演霍三神之前,就已经深受其折磨,所以请教高人,经高人指点迷津,才知道了所谓的‘幻质理论’。”康冰继续分析着,“如果‘幻质理论’所言非虚,那么很有可能密室里封闭着的就是那样一股力量,一股被意念制造出来的可怕力量。荆白白和茉莉心怀忐忑,把艺术怪胎的尸骨藏在下面之后肯定内心不能平静,他们内心的惶恐加之密室里潜藏的可怕力量很快结合在了一起,就形成了另一股更加强大的……”

“等一等!”我拦住他,因为这话听起来太过玄乎,“你不觉得有些太不靠谱了吗?”

“马爷,如果我直接说……”康冰吞了口口水,“如果我说咱们这些人,之所以被困在旅馆里,就是因为艺术怪胎的鬼魂在作祟,这话你能相信吗?”

我低下头看着报纸里那一堆白骨,慌乱地说:“不可能,我不相信,人死了就死了,哪儿来的鬼魂。再说,即便它想索命,也得去找荆白白和茉莉,没理由找到咱们,鬼魂之说我绝对不会相信!”

“你别紧张,马爷,紧张其实就证明了你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相信了我的话,虽然你表面上反应强烈,实则是根植在你内心深处的唯物主义观在起作用。好了,相信与否又有什么用,鬼魂或者说幻质,是不受理性支配的,简单地说,这更像本我。”

“本我?”我感觉脑袋忽然大了,“你说的本我,是《梦的解析》里面那个‘本我’吗?”

“是的。本我象征着人类的一切欲望,新出生的婴儿几乎全部都是本我,除了吃不知道别的,一旦这个愿望不能得到满足,其就会哭。艺术怪胎的鬼魂或是幻质,它不受自我与超我的左右,只一味地希望为自己报仇,所以,幻质分不清哪一方是好人,哪一方是坏人,它所能做的,或者说最想完成的,就是把参与进来的每一个人全都逐一杀死!”

“不不不!”我再一次打断他,“康冰你说的不完全对,幻质的本质是幻象,幻象可以迷惑人的眼睛,蒙蔽人的心灵,幻质怎么可能真正杀人呢?”

“你说的完全对!”康冰点着头,“所以,我们才被死死地困在了这里!”

我无言以对,虽然这颗心早就麻痹了,但一听他如此说,心里还是阵阵发紧,心惊肉跳。

“马爷,你可以看看墙上的挂钟,挂钟已经不动了,所有的指针都停留在一个时间上,这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困在艺术怪胎的幻质为我们精心构建的迷宫之中,虽然我们所见的还是旅馆里面的设施,但映射进眼睛里的,已然不属于现实世界中的旅馆了,因为我们的时间已经停止了。说明白一些,这就类似于荒山野岭遇到的‘鬼打墙’,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绕着圈子累死在里面。艺术怪胎的幻质就如同一只织好罗网的毒蜘蛛,而我们就像无助地自投罗网的飞虫,即便我们再努力挣扎,也是无望的,最终都将是蜘蛛腹中的一点点残渣。”

“我想,艺术怪胎被自己所爱之人害死的怨念本就不灭,尸骨又被移进小楼密室里,和被封禁的‘闹鬼’幻质的力量相结合,形成了一股报复心更加强大的恐怖力量。不幸的是,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发现了密室,进去之后,那股力量就被咱俩带了出来,我觉得这很像是某种诅咒,就如同金字塔的那种诅咒一样,谁破坏了法老的安宁,等待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还记得刚刚讲述的剧组惊魂的故事吗?虽然发生在国外,但其原理本就大同小异。”

“打开密室门的一刹那,供电就中断了,小楼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而且断电远不止一次。或许你会说这是某种巧合,是人为破坏了电闸,可谁又会去干那种蠢事呢?不是专业电工,破坏电闸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啊!”

我低头沉默不语,密室被开启的那个深夜,确实发生诸多奇怪之事。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断电时,我就觉察出有个什么东西从黑暗里蹿出来,虽然很快听见一声猫叫,但谁又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伪装。接下来再次断电,康冰虽然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齐小杰说是他用瓶子里所剩的啤酒倒在电闸上,可这是偶然吗?

齐小杰虽然易冲动,酒量不行,但喝下半瓶啤酒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冲动,这难道不奇怪吗?就算他酒量再小,半瓶啤酒也不能令一个一百八十五厘米高的大个子晕了头,那么,这就有了第二种可能,齐小杰是被人利用了,确切地说利用他的不是人,而是被我们放出的那一股可怕力量!

这种现象乡下人通常称为“撞邪”,齐小杰鬼使神差地破坏了电闸,回来时,居然用酒瓶打伤了师行剪的头。齐小杰虽然气度小无大志,性骄好生事,但他内心却是懦弱的,绝没胆量伤害别人,难道他的身体被艺术怪胎的鬼魂利用了?那股力量从被放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盲目的复仇!

“马爷你在想什么?”康冰推了推我,“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我不置可否,他继续说:“在后来的一个多月里,不知道那股怨气有没有发挥作用,或者台里的领导和投资人之所以要选择一个小岛来拍摄这样一个恐怖的节目,本身就受到了艺术怪胎的灵魂所左右。马爷,你或许会反驳我,一个鬼魂怎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又不是它。”

“起初的拍摄还算顺利,我觉得转折点是荆白白扮演的霍三神提出幻质理论之后,形势就大为转变。阴楼偶然着火了,就算是剧组的某人所为,这也不能完全和幻质脱开关系,谁能保证放火之人不是被幻质所迷惑的呢?”

“接下来,天气转阴,咱们被迫回到这家旅馆里,更奇怪的是,旅馆只剩下了我们七个人。时间停止了,空间错乱了,这都是艺术怪胎的灵魂搞的鬼,它利用某种力量令你我所有的感觉器官失灵,这很像是一种魔术障眼法,但魔术是人在掌控,而此刻我们却被一个冤死的鬼魂掌控着。”

“还记得《骷髅幻戏图》吗?画面上那个大骷髅不就象征着鬼吗?而画上的鬼正用手里的棉线在控制着地下的一个小傀儡,小傀儡也是骷髅,这代表了人的灵魂,那幅画的意思是——幕后之鬼正在控制着人的灵魂。回到此刻,背后隐藏的那个鬼正是艺术怪胎,而我们才是被棉线控制住灵魂的小傀儡!”

我这颗心随着康冰激动的话语怦怦地猛烈跳动起来,但愿他说的不是真的。

“既然旅馆已然不是现实中的旅馆,那么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就合理了。”康冰的语速明显加快,如果不集中精力去听,我都很难跟上他的节奏,“或许现实世界中的旅馆还在正常营业中,而我们却被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时空里。这个空间诡异且不稳定,里面暗藏无数看不见的门,虽说是门,但和常规的门大相径庭,因为那些看不见的门更像是一个个洞。有人称那种洞为‘虫洞’,也有人称其为‘时空隧道’,根据爱因斯坦所说,你可以进行时间旅行,但你只能看,就像看电影,却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时间是线性的,是一个个已经串好的珠子,你无法改变珠子也无法调动顺序……所以你看见了墙壁上的血手印,先不管那是谁留下的,你只看见了现象,却没有看到过程。旅馆里的虫洞无处不在,比如那个古怪的皮偶落在了你的头上,这很有可能就是你进入某一个虫洞的暗示,或者说皮偶下落诱发了一扇门的开启……”

“等一下!”我终于在康冰一通神侃之中听出一个漏洞,连忙问道,“据你所说,咱俩处于不同时空,皮偶砸在我头上那一刻你在哪里?怎么你好像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我?”

“呃……”康冰顿时语塞了,“马爷,我怎么可能暗中窥视你?当时咱俩还处于不同的空间,就像两条平行线那样,没办法交叉在一起的……”

“如果你没窥视我,皮偶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怎会知道是皮偶诱发开启了这扇门?”我直直地盯着他,康冰这回终于没词儿了,我心中瞬间掠过一丝快意。

“这个,这个,咦——”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而后又长长地吁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马爷,你听见了吗?怎么我觉得走廊里有脚步声?”

什么脚步声?本来我此刻心里就毛毛的,他这么一说,我仔细一听,仿佛还真有一种悉悉率率的声音掠过地面,那又会是什么呢?那些脚步声也许仅仅又是幻觉,我现在根本就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断,成了个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人。

“我们出去看看吧!”康冰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我没拦住他,因为心里犹豫,就坐在**没敢动。

在黑暗中独处,时间本就过得缓慢,据康冰说,现在的时间已经停止了,那种感觉肯定更慢了。

悉悉率率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康冰的脚步声却消失了,我的心一下子慌了,万一康冰又误撞进某个所谓的虫洞,旅馆里不就又剩下我一个人,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我真后悔没和他一起出去,这或许就是范彩彩死死抓住我不放的原因,看来她也嗅出了这旅馆的危机,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康冰,康冰!”我慢慢地摸索到门口,“你在哪儿啊?”走廊里依旧漆黑,可给我的感觉根本就没有半个人,这回完蛋了,康冰又不见了!

回屋端起柜子上那半根蜡烛,即便旅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愿意跟一堆尸骨待在一起。我走出来,手护着火苗,不知是手哆嗦还是火苗不稳定,镜子里鬼影重重,还好仅仅是自己的影子。

康冰彻底消失了,不知又被吸进了哪一个该死的虫洞里,他的所谓虫洞理论我怎可能轻易就相信,就在我刚刚找出漏洞的时候,康冰就消失了,他会不会是担心被揭穿所以才故意逃掉的?至于外面的脚步声,很可能是其同伙放的录音带,他成功逃脱之后,脚步声也和他一起消失了。

我仍旧坚持认为这楼里有机关密道,他们都故意躲起来了。

现在我该去哪呢?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四只瓷碗扣在条案上……

结局二

“灵异”结局,如若你认为“茉莉”所言非虚,掀开第二只碗。

我把手按在第二只碗上,茉莉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或许就是我掀开这只碗的原因。

把瓷碗底朝上翻过来,下面是个用黄表纸叠成的三角形,像是一道符。余光扫到瓷碗内部,仿佛里面有几个红色字迹,凑近火光一看,上面写着——此符佩于身上,可保一时平安。我抬手刚刚拾起纸符,突然,走廊里又传出那种悉悉率率类似于脚步的声音。

我端起蜡烛,把纸符揣进裤兜里,不是迷信,而是没有足够时间展开一观,接着,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火苗太脆弱,所以我的行动不得不减缓,一点点朝楼梯口的方向踱,因为听到的脚步声就是来自那个方向。

当我心怀忐忑以极慢的速度走到楼梯口时,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不知哪来的一阵阴风,那一点光亮瞬间熄灭了。

黑暗异常的压抑,我赶紧掏出打火机,蜡烛油滴在手背上,我都顾不上疼,连续拨动火机,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点疲惫的光亮了,同时,我也恍惚间看见楼梯口正中央,正站立着一个人,但那还是人吗?

我能做的,只有转过身,趁着身体里的血液没有凝固之前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那不能叫跑,只能称为拖,因为我的左脚开始麻木,瞬间整条左腿就如同灌了铅,好在右腿还勉强可以移动,那种感觉就像拖着一条假腿的人,而假腿,还是那样沉重……天啊!我不知怎么形容近在咫尺的恐怖,或者说是惊悚,这种惊悚曾被广泛用于拍摄恐怖片,是一种经典的惊悚画面——一个女人,双手垂在两侧,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一身灰白色的衣服,衣服上应该有血迹,印象里的“猛鬼”应该都是这个样子!

吹牛时说自己胆子比椰子都大两圈儿,可谁要是不幸撞见那么一回,没人不心惊胆寒,因为她的扮相,正儿八经就是一个“阿飘”,阿飘——飘飘忽忽之女鬼也!看来刚才那种悉悉率率的脚步声,不是康冰所为,也非幻觉,而是她发出来的。

我觉得身后涌来一股阴冷的气浪,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我主观心里在作祟,因为我的行动本就迟缓,所以后面的阿飘要是诚心吓唬我,肯定无比从容。她并不靠近我,也没有远离我,在我身后大约两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我。

我的心都碎了,因为走廊的尽头就是一面墙,就算我能暂时摆脱她,前途也实在无望,这样一想,我两条腿瞬间都变成了木桩,身体一歪,头就朝地上栽下去。

地面铺着地毯,虽然肮脏但还算厚实,我趴在地上,多么希望此刻就晕死过去,可脑袋似乎比刚才更清醒了,就在我咬紧牙关,准备以头撞墙之际,后面的阿飘居然说话了,声音还有一丝熟悉。

“别怕,是我,我是——茉莉!”

什么叫做恐怖,恐怖是一种内心的压力,一种被某种特殊手段营造出来的古怪氛围,即便你理性地认为那都是假的,却还是被其感染了、欺骗了……恐怖像无数的甲虫,爬满了你全身,就像我此刻的处境。

我趴在地上,连脚趾都不能动弹,但似乎还有一点点知觉,因为我觉得脚踝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很软,感觉却像一块冻猪肉。

“别怕,是我,我是茉莉。”

声音仿佛重复了很多次,但直到最后一次我才听清楚,闭着眼睛转过头,我的脸很可能比身后的那个东西还惨白,我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你……你是……你是茉莉?”

“嗯。”她只冷冷地回答了一个字。

我咽了一口口水,只是个吞咽的动作,折腾了不知多长时间,很长时间米水未进,虽然不觉得饿,但嗓子早就冒烟了。

“你是茉莉……”我谨慎地睁开一只眼,因为黑,什么也看不见,手里的蜡烛早就不知去向,我伸手在身边摸索着,一边问道:“茉莉,真的是你,你到底……”本想问她到底是人是鬼,最后四个字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沉寂几秒钟之后,茉莉又说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谨慎地问。

“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因为,我被人杀死了。”虽然她语气平淡,但传进我耳中却如同打了一个响雷。

“你说什么?你……你被人杀了?”我顾不得去找寻丢失的蜡烛,用手臂撑着地面,面对黑暗中的声音,只得慢慢朝后退去,“茉莉,你我无冤无仇,你最好不要开这种玩笑,况且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开这种玩笑是很没意思的……”我一边说,一边缓慢朝后退,本想靠在墙壁上找个支撑,没想到身后一软,竟仰面跌进了一扇门里!

“啊——是啊,你想干什么?”我一边爬起来一边问,话音未落,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旅馆的灯光本来是暗暗的暖色调,由于长时间处在黑暗中,乍一亮,还真的很刺眼。

我睁开眼睛就瞬间闭上,虽然仅仅不到一秒钟,还是有一幅残像留在了脑中——那是一个低垂着头的女人,长长的黑发把她的脸几乎全部遮盖住,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干净,有些血迹和灰土,但非常的宽松,就像医院的病号服。

“你是怎么把灯弄亮的?”我问了一个傻傻的问题。

“呵呵……”茉莉轻轻地笑了,笑得阴森森的,“我已经不是人了,弄亮一盏灯还不简单……”

“哦,那你又是什么?”我问了个更傻的问题。

茉莉纹丝不动,似乎在思考那个问题,“我不是人,我是什么?不是人,会是什么呢?我到底是不是人……”

我担心她再想下去会歇斯底里,反正不会对我有好处,我急忙劝慰她,“好了,好了,就算我什么也没说,你这身衣服可真吓人,是不是康冰跟你约好了,他走了,你出现了……”

我勉强站起来,没指望她回答我,只是悄悄地偷看了她的脸,她的脸是那么白,我的目光朝上移,最终和她的眼睛对视。我的天,那还是眼睛吗?我真的被吓到了,双腿又是一软,还好身后就有一张床,于是瘫坐在**。

茉莉的眼睛没有眼白,上下眼皮包裹着的是一汪死气沉沉的黑色,那绝非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你不要过来!”我无力地挥动着双手,茉莉似乎担心吓到我,重新低下头,把没有眼白的眼睛隐藏在黑发里,身体却缓慢地移动过来。我不敢出声阻拦,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股压抑的恐惧,直到她凑到我身边,慢慢地坐在**,很快,我就闻到她身上的那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和一个不知什么性质的茉莉坐在一起,我觉得我的胸口越来越憋闷,就像压住一摞棉被。我希望挪动身体离她远一点,可还没来得及行动,茉莉就先我一步靠过来,她的手臂贴在了我的手臂上,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反正不兴奋。

“我死得不明不白,希望你能为我报仇……”

“报仇?什么意思?怎么帮你报仇,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偷看了她一眼,茉莉依旧低着头,“再说,你都这么……这么强悍了,哪还用得着我帮?”

“我……”茉莉的长发抖动着,看来很伤心的样子,“我需要帮助,因为我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怎么可能?”我怀疑地问,“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害了你?”

茉莉的双手攥成拳头,我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万一把她惹毛了,我肯定没好下场,“茉莉,你可别激动,我本来对你们这群人就不了解……我看你还是放过我,让我回家吧!”

“带走?带到哪里去?”我苦着一张脸问。

“带到我们那个世界里——没有太阳,永远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我都快哭了,心想:我没招过你,也没惹过你,你法力无边,跟一凡人较什么劲啊!这话只在脑中一闪,我可没敢对她说。

“我怎么帮你?当时我和康冰他们一起跑下楼去,当时楼里又黑,等我们反应过来上楼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我发现了一个血手印,也不知是谁留下的,顺着地面的血迹,我们来到中间那个客房里,进去一看,却发现荆白白趴在地上昏睡着,你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被谁杀害的?”

茉莉的身体不动了,像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沉默良久,她才说:“一定是六个人当中的一个,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但我完全可以保证,当时旅馆里,算我在内,只有七个人,七个——活人,凶手就在除我以外那六人当中!”

她在说“活人”的时候语气非常重,这不得不令我怀疑,旅馆里,除了活人还会有另一种人,另一种人又是什么物质?额头上细碎的汗再次冒出来,我无力地抬起手把冷汗擦掉,只听茉莉继续说:“你应该是这楼里活人之中文化程度最高的,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找出谁是真凶,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我痛苦地抓着头发,感到身心俱疲,有文化也有罪吗?这一晚上不知死了多少细胞,如果堆积起来,少说也有一大碗。

虽然我很想帮助茉莉找到真凶,就像把苹果里的虫子剜出来,摔在地上,用脚把它碾碎,可话又说回来,我只会画梅兰竹菊,又不是大侦探,就凭我能找出真凶吗?

可是,有些时候,就算认定自己不能胜任,也得硬着头皮去做,人生无奈,更何况我正受着一个鬼的威胁。

“好吧,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思考的时候喜欢摸下巴,“七个人之中首先排除你和我,那么就剩下了五个人,我没动机杀你,你确定你不是自杀吗?”

茉莉点点头,长发扑簌簌地颤动着,“当时一下子黑下来谁都很害怕,我夹杂在你们当中跑出了客房,刚刚站在走廊的时候,就觉得脖子被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划了一下,那速度太快了,我甚至没有感到疼痛。我张了张嘴,才发觉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你们瞬间走远了,我害怕极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才感到一阵热流从手心里传来,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那热热的**就是鲜血。我仍旧没有感到疼,也没有一丝痛苦,如若非要形容一下,那感觉就像盛满水的容器被割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里面的**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体温越来越凉,身体越来越轻,我觉得全身都在起着微妙的变化,每个细胞里的能量都朝一个地方汇聚过来——额头正中央,据说那里藏着一个神秘的东西叫松果体。我忽然觉得我的精神越来越充实,越来越不像人们说的那样飘忽不定。我仿佛逐渐被分化出了两个系统——一个是解剖生理系统,也就是我的肉身;另一个是以精神为主导的系统,通常人们称其为灵魂。”

“很多书上说,在人死亡的瞬间,人会失去二十一克的重量,人的一生,仅仅只有二十一克吗?我短暂的一生还不到二十五年,或许那渺小的灵魂还凑不够二十一克,但我死了,我觉得松果体那个部位逐渐发热,再发热,或者发热是一种燃料,这让我想起了孔明灯。就这样,我那不足二十一克的灵魂慢慢地升起来,上升的速度应该挺慢的,因为我好像再次经历了很多往事,虽然很模糊也不详尽,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前些日子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本书,作者是个遭遇车祸的人被抢救过来后写的。当他被送进医院抢救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他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全身都处于一种松弛状态,舒服极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渐渐地飘浮起来,一直飘到天花板上,他从天花板向下望去,只见医务人员仍在拼命地抢救他,他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家属们在一边哭喊着。这时他才明白,天花板上的他已是一个脱离肉体四处飘**的灵魂。”

“我当时的感觉和他非常类似,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像一只孔明灯,一点点朝上飘着,直到停在了天花板上。其实,并不是天花板挡住了我的灵魂,而是……而是我还想再亲眼见一见我深爱的那个人。我会在天花板上等他,他看不见我,可我坚信我会看见他,我等待他朝我招招手,我才会放心地走,那便是我们最后的诀别……”茉莉哽咽了,她的肩膀微微地耸动着。

我突然想安慰她,但我可没有安慰一个鬼的经验。想了半天,我才勉强说:“那你看见他了吗?那个你所深爱的人?他在哪里?不会也在六个人之中吧?”

茉莉居然点点头。我的心再一次揪紧,忙问:“他是谁?我觉得不会是康冰?”她不置可否,我也不敢追问下去。

“我等了很久,那个人也没有出现,不知他藏在了哪里,于是我就在天花板上慢慢地游走,希望找到他。不知过了多久,我并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身影,却发现了我自己的尸体……”

忽然有种极其恐惧的感觉,因为我想到了一个词——借尸还魂!

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可怕女人,她还是茉莉吗?如果根据康冰的理论,旅馆里充斥着一股力量,而力量来自于艺术怪胎的怨念,那么,这股怨念会不会进入茉莉的尸体,借尸还魂?

茉莉的灵魂还属于茉莉吗?会不会是两种怨念的集合体?此刻,我更希望茉莉只是一个鬼,而不是一具被利用的行尸走肉。

“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我就慢慢地靠近它,最终,我和自己的身体再次合二为一。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试着活动一下手指,手指动了动,看来,这个身体再次属于我了。于是,我慢慢地坐起来,虽然很黑,但却能看个清清楚楚,或许那时的我,已经有别于一个活着的人。”

“虽然也是客房,但我从没有来过这里,客房很宽敞,但只有一张床,床靠在窗边,屋子中央就腾出了很大一块地方。我慢慢地站起来,虽然脚步摇晃,但还能支撑身体,我本想坐在床边休息片刻,可当我横穿屋中的那片空地时,我居然发现了异样……”

“什么异样,是不是有密道?”我急不可耐,如果借用茉莉的特异功能帮我找到密道的话,那我或许很快就能解开谜团。

“你怎么会知道?”茉莉的语气充满警惕。

“真的是密道吗?你快告诉我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她再次恢复了那死气沉沉的语调,“如果我还是当初的我,也万难发现脚下的地面另有乾坤。我看见地面有几道缝隙,下面有些许微光透上来,缝隙形成一个四方形形状,很像农村里地窖的入口。”

“你打开了吗?里面是什么?”我问。

“嗯。”她点点头,“每个人遇到暗门都会有打开它的冲动,或许鬼也不例外。我俯下身,伸手去摸,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将门提拽起来的把手,就在这时,那扇门突然翻开来,显然是有人从下面朝上推,我没有害怕,因为再离奇的变故也不会吓到一个鬼,我朝后退几步,主要担心自己会伤及无辜。从底下爬上来的人打着一个小手电筒,不是真的手电筒,而是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虽然光线极弱,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人,他就是——康冰!”

“康冰?”我睁大眼睛看向她,此刻也不觉得茉莉恐怖了,“怎么会是康冰?”

“我不知道,康冰从底下爬上来,小心地关好暗门,于是就朝一面墙走去,当时我只关注着地上的暗门,并没有去看他,可当我回过神来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那间屋子之中。”

“墙壁上是不是也有暗门?”看来康冰所说的什么门什么洞的都是一派胡言,他根本就是偷偷从暗门里走出,又消失在某个暗门之中,这是密室杀人案的惯用套路,没有人能摆脱机关暗门而从我眼前消失,想着想着,我心里就敞亮了不少。

“直通到底下的是架竹梯子,连康冰那样的身材都能钻下去,我岂不是更容易?顺着梯子朝下走,很快就到了另一间房间里。里面依旧很黑,但能看见四周堆积着很多杂物,我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在这时,竹梯上又下来一个人,她是范彩彩,我俩的关系不错,我本想跟她打声招呼,还好及时捂住了嘴,要是她在那个环境中看见了我,很可能会被吓个半死。范彩彩的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白惨惨的,很像之前见过的那个可怕的皮偶……”

“皮偶?”我暗暗思忖:原来皮偶被范彩彩拿走了,难道范彩彩因为喜欢康冰,所以才会帮他?“那么后来呢?小范哪里去了?”我问。

“范彩彩朝一面墙走过去,但我觉得那里并不像有门的样子,不知她按动了什么机关,就不见了。我担心门被关上,加快脚步追过去,还好门没有关,我一步就跨进去,范彩彩早就消失在前面,我自顾自地朝前走,没有方向地走,走了不多时就没了方向感……”

“那小范去哪了?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楼梯口?”我问。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我迷迷糊糊误打误撞,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居然楼梯就在眼前,开始我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才十分缓慢地走上楼梯,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停住了,因为听到走廊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走出来,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我叹口气,接着她的话头说:“然后你就看见了我,我果然被你吓得够戗,摔倒在地上,一直爬到了这间客房里。”我这才有空暇朝四壁看了看,原来我和茉莉在一起的这间房间,就是楼梯口斜对面的第一间房间,房间里有一扇窗户和三张床,和原来比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可你还没帮我推测出谁才是杀死我的真正凶手!”茉莉的语气再一次强烈起来,我不得不分析着说:“呃,杀害你的人,就在帅男、康冰、范彩彩、荆白白还有老江之中!好吧,不过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最怀疑的那个人是谁。”

茉莉的头更低了,过了好半天,她才说:“五个人之中,我最怀疑的是——老江!”

“老江?”我问,“为什么会首先怀疑他?”

“因为……因为他喜欢我!”

“啊?老江也喜欢你?”我紧紧盯着茉莉掩藏在头发下面的脸,之前的那张脸确实很美,但也不至于就迷倒所有人,比如在下,我就没有被她的美色迷晕。

看来老江和茉莉之间夙怨颇深,记得老江就曾把茉莉和荆白白形容成一对奸夫**妇,并且还把无辜的艺术怪胎杀死了。所以说,老江的话不一定正确,很可能还夹杂个人的感情因素在里面。

茉莉抬头看向我,我仍不敢和那一对黑色的眸子对视,我垂下了头,用耳朵倾听茉莉的述说——老江不姓江,也并不老,“老江”只是一个绰号,并非真实的名姓,在这里,名字不重要,而他的身份却十分的特别,老江不是老江,那会是什么身份?

老江毕业于某著名戏剧学院,他并不像普通毕业生那样,去拍戏或者从事话剧表演工作,他只热衷于一种艺术形式,称之为环境戏剧。

茉莉当然不明白什么叫环境戏剧,其实,我也不甚了解,仅从茉莉的话里分离出一点点概念,加上自己的理解,我觉得,环境戏剧可以被称为脱离传统剧场之外的戏剧,脱离了传统演出模式的戏剧,是戏剧工作者在新的演出方式上所做的不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