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变相贿赂

贺所长匆匆忙忙地赶到食堂,狱警们正呵斥犯人们立即离开食堂,这引起了一阵阵**。

“我们还要吃饭呢!”

“不就是死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犯人们吵吵嚷嚷着离开了食堂。

食堂地上躺着一个人,张元磊,那个强奸准继女的恶棍。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得意、陶醉的笑容。身旁打碎了一个暖水瓶,热水流了一地。

“怎么回事?”贺所长虎着脸问道。

一个狱警说道:“烫死了。”

“什么?烫死了?”

——开饭时间到了,犯人们鱼贯而入,食堂里顿时闹哄哄一片。张元磊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个开水瓶,突然打开盖子,对着瓶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众犯人一见,轰然叫好,以为他在表演什么绝活。一直监视着食堂的狱警也没在意,他们以为张元磊就是想出风头,烫几下,自然就会扔掉热水瓶。他们没想到的是,张元磊把满满一瓶滚烫的热水全喝进去了,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狱警这才意识到出事了,张元磊自杀了!最奇怪的还是他的表情,他一直是笑着的,似乎对死亡充满了憧憬。他的嘴巴上全是水泡,嘴里还在冒着热气。一个狱警说道:“他的食道估计被烫熟了。”

贺所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几天时间里,两个犯人相继自杀。他们都怎么了?真的活腻歪了?孙斌自杀之后,上级部门派人来调查,怀疑是犯人之间闹内讧,怀疑贺所长管理无方。调查结果证明孙斌的确是自杀的。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元磊也自杀了。再过几天,他就要上庭了。等待,总是最煎熬人的。难道他就是因为对上庭的焦虑而萌生了轻生的念头?不管怎么样,上级又要派人来调查了,这让贺所长心烦意乱。就在这时候,一个狱警跑进来,匆匆报告:“有人找您。”

“谁?”

“上次来的左警官。”

“怎么每次一死人,他都会来呢?”

左佑一见贺所长就觉得他精神不太好了,忙问出什么事了。贺所长说一个犯人自杀了,喝开水烫死了。

左佑一听笑了:“贺所长,这是好事啊!”

“哦?”

“这不是为民除害吗?”

“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杀了他似的。”

“哈哈哈,贺所长多虑了。这种人本来就死有余辜,自杀,就是向天下谢罪了。”

“你总不能巴望着我管的这些畜生全都自杀了吧?”

“哈哈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就是想自杀,你也没办法啊。”

“是啊,我只能想开点了。欸,你有什么事啊?”

“我想找丁飞。”

“他?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你。”

“怎么了?”

“这几天他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自己是周幽王,一会儿说自己是褒姒,一会儿说自己罪大恶极,一会儿又说自己是无辜的,被冤枉的。”

“他不是翻案了吗?”

“是啊。而且他的律师今天也来过,说他是精神分裂症,即便杀人了,也不能处以死刑,何况根本就没杀人呢?”

左佑盘算着丁飞又想玩什么花样,难道这样就能逃避法律的制裁吗?两个人边聊边来到了会见室,贺所长在门口停下了,嘱咐道:“你小心点啊,犯人情绪不稳定。”

左佑点点头走进会见室,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一会儿,丁飞走了进来,脸上木木的,毫无表情,嘴角还挂着口水。左佑仔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丁飞似乎没有看到左佑,嘴角挂着涎水在会见室里走来走去,嘴里呜里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左佑挥挥手,说道:“别演戏了,坐吧。”

丁飞看了看左佑,脸上顿时泛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他低头哈腰地坐到左佑对面,还没等左佑说话,就开始发表演说了:“你知道,我是一个医生,一个心理医生。虽然我现在住在豪华的别墅里,但我的确是一个医生。其实,我很喜欢做一个精神病患者,因为这能控制CPI指数的上涨。其实,我挺喜欢CPI的,当然它也喜欢我,我们决定结婚了。我们的孩子已经三岁了,也许会打酱油了,其实,我没有孩子,我还是处男。你看上去很面熟,我很喜欢吃面,就是那种长长一根的拉面。我吃拉面能吃三碗,吃水饺就不行,我喜欢吃煎饺,周幽王也喜欢吃煎饺,褒姒不喜欢,褒姒喜欢吃包子。包子什么馅的?小鸡鸡做馅,那样就会生出很多包子来……”

左佑知道丁飞是在演戏,而且演得很投入,他现在表演的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思维障碍。语言是思维的线索,他故意说出一系列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以表示自己的思维真的混乱了。他耐心地等着丁飞说完,可是丁飞似乎永远说不完,天文地理、人文历史、物理化学、国家大事、坊间传闻,他信手拈来,似乎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接着,丁飞突然凝重起来,紧张起来,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求助般地看着左佑说道:“我是一个渊博的人,一个渊博的心理医生,当然,我还是一个病人。就因为我是个病人,竟然还懂得这么多,所以每个人都嫉妒我,每个人都想杀了我。他们在我脑袋里装了一个窃听器,我想什么,他们马上就知道了。他们不想光明正大地杀我,他们就想把我这样折磨死。我是个天才,我的金点子能控制物价,能补上南极臭氧层的空洞,我就是现代的女娲,虽然女娲是个女的,但我就是女娲,不,我是男娲。可是,这些该死的人渣,竟然把我的思维移走了,他们窃取了我的金点子,我再也想不起来了,他们自己要当女娲……”

左佑终于忍不住了,笑道:“嗯,现在开始表演迫害妄想了。”

丁飞霍地站起来,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说道:“你来了?你是褒姒还是程然?”

左佑一惊,虽然知道丁飞在故弄玄虚,依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不过是白色的天花板而已。丁飞的表情充满了惊异,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

“哦,你是程然啊。有个警察很想你啊!”

左佑被丁飞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狭小的会见室此时显得阴森森的。这是一次角力!必须打掉丁飞的嚣张气焰,必须揭露他!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左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着丁飞的肩膀说道:“丁医生,不,丁飞,你不是医生,你是一个演员,是上影毕业的吧?

“影是谁?影真可怜。你为什么要上影?”

“我很佩服你啊,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别出心裁地用上炮烙之刑。”

丁飞浑浊的眼睛里灵光一闪,这足以证明他根本就是在装疯卖傻。这一闪的灵光自然躲不过左佑锐利的眼睛,他呵呵一笑:“丁医生越演越入戏了。我听说,一个人扮演一个角色太久了,就很容易当真,把自己真的当成了那个角色而失去了自我。”

“斯坦福监狱实验。”丁飞脱口说道。

斯坦福监狱实验是由美国心理学家Zimbardo等人在一九六九年开展的,目的是调查人的虐待心理倾向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Zimbardo等人召集了二十四个大学生,他们没有入狱经验,不吸毒,身体以及心理都很健康。调查人员在斯坦福大学心理系的地下室中建了一个模拟的监狱,以抽签的形式将参与者分成两批,十二个人为囚犯,十二个人为狱警。最初几天,大家相安无事,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狱警越来越像狱警,他们举止粗鲁,行为野蛮,经常对囚犯进行体罚。而囚犯也越来越像囚犯,他们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就像待宰的羔羊。这个试验臭名昭著,为人诟病,但是也的确证明了虐待心理倾向是后天形成的,与社会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同时,试验也说明,当一个人扮演一个角色太久,就很容易当真。现在丁飞脱口而出“斯坦福监狱实验”,左佑就更加相信,丁飞是在装疯了。

“我真是很佩服你啊,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竟然还能炮烙了张元磊,商纣王都比不上你啊!”

“哦?左警官对古代酷刑也这么了解?”

“略知一二而已。炮烙本来就是商纣王发明的酷刑,用炭火烧热铜柱,令犯人爬在柱上,活活烫死。后来凡是用烧红的铁烧烫犯人的酷刑,都被称为炮烙。监狱里没有这样的刑具,而你能想到热水,真是令左某佩服啊!”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丁飞微笑着。

“哈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整那么明白干什么?世间很多事,糊涂一点未必不是坏事。”

“左警官真是达观之人啊。”

“可是我这达观之人,也会遇到难题啊。”

“又死人了?而且是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

“左警官那么忙,无事怎能来登三宝殿呢?”

“你怎么知道死者是个女人呢?”

丁飞笑了笑:“我不但知道死者是个女人,而且还知道案发现场的墙壁上同样写着四个字:红颜祸水。”

左佑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自己的猜测越来越靠谱了。

丁飞继续说道:“中国历史上有十大红颜祸水,分别是夏朝的妹喜,商朝的妲己,周朝的褒姒,春秋的西施,西汉的吕雉,三国的貂蝉,晋朝的贾南风,唐代的杨玉环,明朝的客氏和清朝的慈禧。

不知道我们这位凶手准备杀多少女人啊!”

“我怀疑你催眠了一个人,让他在外到处杀人。”

“左警官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啊,不过,也许你猜对了。你想知道被我催眠的人是谁吗?”

丁飞的话很轻薄,带着挑衅的味道。

“谁?”

丁飞顿了顿,说道:“你觉得你像不像?”

这个该死的丁飞又在玩弄自己了!左佑恨不得抽他几巴掌。

丁飞继续说道:“左警官好像很生气啊!让我来做个大胆的假设吧!有一个人精神分裂,有着多重人格,在任何特定的时间阶段,都有一个主体人格在起作用,此时所有的情感、思想和言行都按照主体人格的方式活动,不显出另一身份的痕迹。而在特定的时候,病人可能突然转变为另一完全不同的身份,一切情感、思想和言行按照后继人格的方式行事。这时,个体对过去的身份完全遗忘,仿佛从心理上另换了一个人。当后继的人格开始‘执政’时,原先的主体人格是意识不到的,并且忘记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丁医生,我在这里听你上课,要交学费吗?”

“如果要交钱的话,我想你要交的不是学费,而是咨询费,”丁飞不理会左佑的愠怒,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假设有一个人,体内有两种人格,而且这两种人格可以非常容易地进行互换,例如白天是天使,晚上是野兽。每天晚上,他都变身为一个残酷的杀手,他要杀尽那些坏女人,那些不守贞操、败坏道德的女人。可是到了白天,他可以衣冠楚楚地上班,跟同事们插科打诨讲讲笑话,甚至会不远千里地跑到郊区的看守所,来找我聊聊天,谈谈案子……”

说了半天,丁飞又兜到自己头上了,左佑怒不可遏,但是尽量保持着平静:“丁医生,想不到你一个马上要被枪毙的人,口才还这么犀利。”

左佑刚说完,丁飞眼睛里的神采突然消失了,又变回刚才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了:“红颜祸水其实挺好的,我就是一个红颜祸水,我喜欢做女人,我就是一个女人,我来自火星。做女人挺好的,现在有很多丰胸产品,我都用过。报纸上有很多广告,都是假的。现在没什么东西是真的,我都不是真的。报纸完了,天天说假话,只有我是真的。有互联网了,我们可以上网,我们现在是一个网络的时代,机器人会统治我们的,那是人工智能。”丁飞突然停住了,眼神里流露出恐惧。

左佑说道:“你歇着吧,别演戏了。”

可是丁飞不为所动,他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机器人会统治我们的,机器人会统治我们的,我们都会死,都得死……”他霍地站起身来,冲到铁栅栏旁,然后一个劲地撞铁栅栏,一会儿的工夫就头破血流了。

左佑怔怔地看着丁飞,一时不知所措。狱警冲了进来,一把将丁飞拖离铁栅栏。丁飞兀自挣扎着:“机器人来了,外星人来了,他们来杀我们了,我们都活不了了……”

左佑看着满脸血污的丁飞,一脸错愕,他方才一直以为丁飞是在演戏。可是演戏的话,会把自己撞成这样吗?也许他真的疯了。他刚才说什么人格分裂,也许他已经分裂了,一个人格是正常的丁飞,一个人格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贺所长闻讯赶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左警官,没伤到你吧?”

“没有。”

“他的病越来越厉害了,得找心理医生给他检查一下了。”

左佑连连答应着,离开了看守所。